赢这么多场,这么长的时间,你会觉得不可一世,单凭 名气便可取胜!忘记了苦练,忘记了要胜利便要流血汗。结 果,我输了,输得很惨。人们说我完蛋了,他们在狂欢庆 祝。但是,我一定要卷土重来。我要把拳王的宝座夺回来。 靓女,不要担心。穆罕默德不会死,没有人能杀死我的。”

“我们要返回路易斯维尔。我要回家去。我要找寻旧日的 我,找寻我的过去,看看我是怎样得到我今天的,我要清楚 何去何从。我们要回到路易斯维尔,从我抛掉奥运金牌的那 个地方开始。我耍东山再起,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打败。"

贝琳达一直都任望着台上的纸,但她这时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眼诂里出现了迷惘但又清醒的神智。不久前她才度过了 她的二十二岁生辰。现在她看来更年青了。她紧紧地抱着我。

医生们为我作了琅后的一次检查。他们是伦敦的基尔蒂 医生以及为我缝上下巴的整形医生兰卡斯特。他们捡查了各 款的X光片。

“你觉得怎么样?”一名实习医生问道。

"我的下巴吗?它会不会永远都是这样麻木的?”我说。

兰卡斯特医生拿起一张X光片,指着下巴骨裂痕对我 说:“骨头里边有一条神经,它已被挫断了。在神经线接合和 痊愈之前,这部汾会继续麻木的。"

“那么我吃饭用的吸管究竟要用到什么时候?”

“可能是三个星期吧,很难讲。到费城后,你要到彻斯 特山医院见克兰默医生,他会把你彻底医好。

“最垂要的忌不要让下巴过劳。克兰默会随时较正你口 中的钢线,不让它们松弛,并且替你照X光片检查伤处的复 原状况。如情况正常,你的下巴复原后会和过去一样那么坚 固……甚至比过去更好。当你镶好以前甩去的两只牙后,你 需要一个特别的护口胶。如果你早些把牙镶了,你的下巴可 能不会被打碎。”

"你现在觉得如何?”基尔蒂医生急于知道。

“就象那些患了牙关紧闭症(破伤风的症状)的人一样 吧。”我故作幽默地说。

“那可不一样,”基尔蒂医生正色地道。“患牙关紧闭症的 病人有半数要魂归天国的。你只会比以前更健康。”他要求我 在X光片上签上我的名字。“伦敦有些小伙子不肯相信阿里 会被人打碎下巴。我要些证据证实你也是个普通人。”

当我要离开医院时,护士们给我送上一大堆邮件。其中 一封信最吸引我的注意。信就写在棕色信封的封底上,内容 是:

蝴蝶失去了翅膀

密蜂失去了毒刺

你完了,牙擦王

你再不能耀武扬威

这是美国的大日子

因为

你完了!

我大声地向着面有尴尬之色的护士们宣读了这封信。我 很喜欢这首诗的部份内容。我把它读了一遍又一遍:

蝴蝶失去了翅膀

蜜蜂失去了毒刺

后来,我把这封信贴在体育馆的墙上。于是,我每天训 练时,就会记起蝴蝶要得回它的翅膀,而蜜蜂要长回它的毒 刺。在克拉蒙特医院留医期间,我接到如雪片般飞来的信 件,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封。说来好笑,憎恨我的人往往会 激励着我一只要我知道他们是存在的。

离院前,邦迪尼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他把一个巨大的购 物袋中装着的东西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 ”我出奇地问道。

“纪念章,”他苦笑着说,“你的纪念章。”

我把一个拾起来。章上有几个粗体字:人民的拳王。

“我是从乔治•科曼的摄影师大只莫那里买来的,他在街 上到处兜售,并且问我要不要买些便宜货。我把它们全数买 下来,连他衣襟上别着的一枚也扯下来了。他全以半价卖给 我。我问他为什么赎价而沽,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再没有人 要买这些章。你们完蛋了。'拳王,他以为我们完了!他真的 以为我们完了!”

邦迪尼笑得浑身抖动。他对我的想法很了解。他知道我 会进行空前艰苦的训练。我要让大只莫和那些对我抱有怀疑 态度的人知道,他们是不可以打败我的。

我打过了这场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拳赛,我感觉到它会助 我重登世界重量级拳王的宝座。这场拳赛是危险的,它儿乎 断送了我的拳击生命。也就是这场比赛使我开始作深入的自 我检查。在此之询,我的检查是外在的,谈话是表面的,思 想是肤浅的。我一直不把输给傅利沙的那一场看成是真正的 失败。我认为我的点数应该高于他,取胜的应该是我。至于 我和诺顿的这一场赛事,虽然结果很接近,也是以很微的点 数输了,但碎了的下巴使我不能不承认自己是输了。它使我 认识到一连串的胜利会使一名拳师看不到真相。对乔治•科 曼时我会吸取这个经验。

乔治现在就象一只吃得过饱的狮子那样——胜利太多 了,自信太强了<而我从前那一股“饥饿”的感觉又重新回来 了。只有世界重量级冠军才能刺激我的“食欲”。我要全力备 战科曼。

路易斯维尔——十英里。刚才我差不多是全速前进的。 整个晚上,我都是想着拳赛的过程,全凭直觉驾车。一英里 又一英里过去了。我的精神突然一振,原来已是曙光初现。 前边就是俄亥俄河,过了桥便是路易斯维尔。我的同伴们睡 得正香,他们包括我的女儿、贝琳达、哈罗德和基尔罗伊。 我把汽车停在桥上,下车走到桥边。

十三年前,我带着我的奥运会金牌站在这里,这是我一 生的转披点,也是我新生活的起点。

一部小型货车从路易斯维尔那边开过来,驾车者停车招 呼我道:“是卡修斯吗?” 一名穿着安全护卫队制服、上了 年纪的白人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样子满象他的青年人跟在后 面。“是卡修斯•克莱吗?”声音听来有点熟。突然,我记起 了,是老约翰•梅伯里。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他是负责巡逻 黑人区的警察。许多次,他在街上追逐我那一帮人。即使如图片1

此,我见到他也是非常高兴的。他对身后的青年说:“我不 是告诉你他就是卡修斯•克莱吗?”

他三番四次地用我那“奴隶名字”呼叫,使我大为不悦。

“他是穆罕默德•阿里。”少年人柔声地说。

“卡修斯•克莱!”老家伙喊道,他完全没有掩盖他内心 的喜悦。“你终于被人打碎下巴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我 不是对你说过你会遇到对手的吗?”

“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孩子低声地问。

我向他复述了辛尼•利斯顿被马蒂•马歇尔打碎了下巴 时讲的笑话:“我在绳圈上见到那名小丑,于是我大笑起来, 把下巴给笑甩了。”

孩子禁不住笑起来。

梅伯里老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你老早便应有此报了。 你的拳击生命完了。”

“非也,我正要重新开始,我只不过回来见见我的亲人 罢了。”我以牙还牙道。

“你要留多久? ”他问道。

“找到正确方向便去把拳王宝座夺回来。"

我们的车子停在桥上,把交通堵住了。司机们纷纷响起 了喇叭,一时“嘟嘟”之声震耳。我爬上我的旅游车。当我的 车子经过他们的货车时,孩子高呼道:“欢迎你回到路易斯 维尔! ”但老头子却大脚加油,开车走了,临走时还冷冰冰的 望了我一眼。

突然,好象人人都知道我回到路市似的。他们开始从商 店、从家中走出来。路上的汽车停住了。车和人尾随我的旅 游车,结成一条浩浩荡荡的车龙和人龙。每当我把车停在路 边时,人们便围着它,高呼我的名字。

“是穆罕默德•阿里啊!”一些孩子们沿街奔走呼叫。“世 界重虽级拳王!”他们都好象没有在电视上见到我被打败似 的。

一名身材瘦小,老态龙锤,满头白发的老妇竭力地想从 人丛中挤出来。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梅菲小姐,我在中央高 校念书时的英文教师。我听到她问身旁的人说:“叫他卡修 斯•克莱可以吗?我叫他卡修斯,他会不会发怒呢?”

“梅诈小姐,你叫我什么也可以,你叫我什么也没有问 题。”我大声对他说。她走过来,我用双臂环抱着她。在全世 界上,只有家里的人仍然叫我卡修斯,但我知道他们是真心 爱我的。

“你以前时时都说要当世界重量级拳王的。”她喃喃地对 我道。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她没有看我和诺顿之战 吗?

当我从旅游车上走下来,在街上漫步时,人们涌到我身 旁,要求签名留念。有些人向我露出会心的微笑,好象我们 之间有什么秘密要分享似的。有些人仍然有点儿腼腆,不过 大去数都当我是昨天才离家的老朋友。

我驾着旅游车向我父母——“小鸟”和卡什的家驶去。我 的母亲逢人就说:"他说我象一头小鸟 活跃和美丽,所以 便替我改了这个名字。现在人人都这样叫我了。小时候,我叫 他GG,因为他初学讲话时便是讲这两个音。长大后,他告 诉我当时实在是想说'金手套'(Golden Gloves)0他是在路 易斯维尔总医院出世的。"

我所听到的第一个恐怖故事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我 父亲常对我讲有关我出生时的情况。最恐怖的是我差不多在

生产过程中害死了母亲。

“她迟迟不能把孩子生出来,”他说道。“医生们也无法可 施。原来是他的头太大,不能出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又 吸又拉,但她仍无法把他生下。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原因是 她的骨盆太小。

“最后,他的头终于凸出了一部份,医生才可以用镶子 把他拔出来。因此,他的颊上留下了两块疤痕,现在仍可以 见到昵。”

父亲说到这里时,母亲跟着会说:“这还不是最令我吃 惊的。最惨的是生他下来之后,跟着便几乎失掉了他。他们 把另-•个婴儿放在我的床上!初时,我也很满意地逗弄着 他,但我忽然发觉名条上写着'布朗'而非'克莱',我这一惊 非同小可,连忙向护士追问。

“'我的孩子在哪里?这是别人的!'他们忙去把卡修斯找 回来。未看名条时,我已知道有些不对,因为那个孩子很 静,很漂亮。我一接过卡修斯时,他便放声大喊,整个产 妇房的孩子都跟着叫喊起来。有时,当他们全部都睡熟时, 卡修斯又哇哇大叫,这样全房的孩子亦叽叽呱呱地喊个不 停。”

路易斯维尔黑人区分为三个区域:环境最恶劣的是东 区——我们称之为"蛇镇”;加利福尼亚区环境最好;西区人 口最稠密——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从父母的家到西区去要 经过市中心区。“小鸟”指点着窗外的景物,她以为我已把路 易斯维尔的这些地方忘了。

“G,不要开口讲话。医生不是说过你要让下巴休息才易 复元吗?你要知道路易斯维尔的什么事,尽管问我好了。你 只要留神驾驶及听我讲便成了。路易斯维尔变了,你上次离 开到现在已有很大变化。这不是过去的路易斯维尔疽

“小鸟,我看来都是差不了多少。”

不同了。你记得吗?当你是个孩子时,路易斯维尔 实施种族隔离政策呢?一九六。年之前,黑人不能住进酒 店。全市只有一家戏院准黑人看戏。市区大多数的大商店不 招待黑人。甚至那边的一间'五分一毫店'(按:美国从前有 些小商店,专门出售五分和一毫价值的东西。近年因物价高 涨,大多数都不复存在了),也不肯卖东西给黑人疽

红色交通灯亮了,我停下车子,五分一毫店就在路旁。

“记得这一间吗?”小鸟继续说。“那一年,你还是个小孩 子。你站在店外嚷着要喝水,于是我带你进店内叫店员给你 一杯水。但她却而露惊悝之色。'如果我们招呼黑人,便会 被老板炒觥鱼的。'她压低了声音对我说’'话未说完,商店的 守卫便走上前把我们推出去。你惊得哭起来,返西区时一路 上都是哭哭啼啼的。

“但那还不是最恶劣的时候。我不喜欢带你到市区去,特 别当你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你到处张望,见到商店和写 字楼里只有白色的而孔,便会哭起来,而且一次又一次地追 问我道:'小鸟,黑人在什么地方工作?小鸟,他们把黑人们 都怎样啦?'我们返抵家时,你那双小眼睛都好象要哭出来 了。我讨厌看到你哭成那副模样。

“我和你父亲都很替你担心。每当你听见黑人受到不公 平的对待时,你会整夜睡不着,一直哭到天明。你还记得 吗?你的弟弟鲁迪也会跟着你哭起来。你父亲初时不知就 里,回来还把事情编成故事讲出,壬是你便更悲伤了。好象 埃默特•蒂尔那件案吧。你还记得当他们在密西西比州用私 刑处死埃默特时,你是多么愤怒的吗?你父亲日日夜夜地谈 那件事。我叫他不要再刺激你。你记得当时你经常提出为什 么我们不可以替埃默特出一点力吗?从你上中学到高中毕业 那一段日子里,我们常替你忧虑。如果你不是喜欢上拳击的 话,真不知会怎么办……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停车呢?”

我把旅游车驶上一个旧火车站,并从车上下来往里边 走。

“火车已不在这里停站了,”小鸟有点莫名其妙地向我说 道。“这个车站已荒废很久了。"

我早已知道这是个废弃的车站。我走到路轨上,望着前 边的弯道。二十年前我也是这样看着火车开来的。

埃默特和我年纪相若。他在密西西比州向日英县被谋杀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和一群孩子站在街角,看着黑人报纸和 杂志上刊登的有关他的图片。在其中一张照片内,他满面欢 笑,神色愉快。在另〜张照片中,只见他的头部肿胀,有些 地方被打碎了,双目凸出了眼眶,嘴部扭歪,布满伤痕。他 的母亲当时作了一个勇敢的行动。她拒绝马上把他下葬;她 让千千万万的芝加哥群众走过他的棺材,亲眼看看她儿手的 遗容。当我知道他是和我同年同日生的时候,我觉得和他有 一种特别亲切的关系。父亲喜欢在晚上讲述这件事情,并把 整件罪案编成故事来讲。

埃默特的影子一直盘踞在我的心里,直至一天晚上,我 想出一个替他向白人报复的方法。那一晚,我悄悄地从家里 溜出来,去找老友朗尼•金,把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深 夜时分,我们来到位于路易斯维尔西边的这个古老火车站。 我记得车站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张海报,上面印了 一个戴高帽、 穿条子裤的白人,他伸出手指着我们;海报下方是一行大写 的英文:森姆大叔(按:指美国政府)需要你。我们停下来, 用石头狠狠地揍它一顿。跟着,我们撬开擦鞋童的储物屋, 偷了两个擦鞋箱上的铁畦座,然后将它们插在轨道上。我们 躲在附近,屏息静候。当巨大的蓝色柴油机火车头转弯驶来 时,它撞着铁鞋座,拖行了近三十英尺。“咔嗒”一声响,一 只轮子被卡住了,从铁轨上滑了出来。到现在我还记得枕木 爆裂时所造成的巨响。我吓得转身没命奔逃,朗尼紧随我之 后。我回过头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海报上的那个男人那种 凌厉的目光;森姆大叔需要你。

两天之后,我才有足够的勇气走到火车站去瞧瞧我们的 杰作造成怎样的后果。海报上的人仍然指着我。我知道他迟 早都会和我遭遇,而我亦会对抗他。

我把旅游车停在伊娃姑母的理发店外,从积满灰尘的玻 璃窗子望进去。伊娃姑母是父亲的大姐。当我走进店内时, 姑母正在为一名头发斑白的老翁剃须。她一见进来的是我, 连忙把顾客撇在一旁,扑上来大叫:“我真不相信我的眼睛 啊……卡修斯! ”她的主顾亦转过头来望着我们,店内的擦鞋 童攀到我身上。她紧紧地抱着我,把我受伤未愈的下巴都弄 痛了。"现在不是你应该结束拳击的时候吗?"她见我把身体 缩后时说:“难道还不够吗?卡修斯,你知道自己打了多少 年的拳赛吗?”

“二十年!”擦鞋童嚷道:"你打拳二十年了。是你姑母告 诉我的。"

“你还要打多久呢?”

“打到把拳王宝座赢了回来! ”我回答道。

"他们是不会让你嬴的,你当上拳王后,确实把他们吓 怕了:拒绝服兵役,参加'黑色穆斯林'。他们一定会阻止你 夺回拳王的称号。”姑母说。

伊娃姑母懂得理发是有原因的。父亲共有八兄弟和四姐 妹。在那个时代,只有女孩子才留长发,但男孩子的头发长 得和女孩子一样快。祖父说次次要付八个人的理发费实在吃 不消,故此叫伊娃姑母去学习理发,当全家人的理发师。后 来她又获得理发师的执照。

我对她说要到歌烈达姑母那里和所有的家人团聚,姑母 马上说今天提早关店,尽速赶来。

歌烈达姑母的家是一幢高两层的小砖屋,屋前有一片草 地,上面有一块牌,牌上写着:歌烈达杂物店。我已经许多 年没有驾车到这条小街来了。我记得很久之前,她便把自己 的住屋改成专门出售针线等小件用品的杂货店,又兼营餐 店、公寓、面包店和糖果店的业务。歌烈达姑母住在前座, 屋侧有一个小门,顾客便是从这里进餐店和面包店的。

过去的情况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这是我小时学行、学 走和学讲话的地方。我的童年大部份时间在这里度过,因为 母亲在返工时,总是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这个地方是我父 亲的家人聚集的地方,大家工余之暇便到这里来话家常,让 孩子们认识他们的长辈。况且歌烈达是克莱家中最懂烹调的 人,所以大家都常来欣赏她的拿手菜。母亲的娘家人丁单 薄。只有她长年病卧床上的父亲和一个兄弟,后者亦已迁往 芝加哥。

这时,我的堂兄妹、表兄妹、姑母和叔伯等或一双双、 一对对,或单身一个人走进来,以热烈的拥抱与亲吻我那碎 了的下巴表示欢迎我回家。他们要我每样东西都吃一件:烧 鸡、炸鸡、牛肉、羊肉、菠菜、辣菜、意大利粉、芝土、期 萝卜、青豆、新鲜出炉的而包及西饼,还有歌烈达姑母拿手 的各式拖肥糖。我就是这个时候决定请歌烈达姑母和我一同 回训练营,她将和莎巴丝会友一同当我的厨师,一直到我退 出拳坛为止。

当我拿食物吃的时候,歌烈达姑母笑着说:“小时候,你 见到什么都会抢来吃,甚至连马吃的干草和燕麦都不放过。” 她指着我儿童时代的一张照片,那是我看着练马师训练赛马 时别人替我援下的。那时,我家住在邱吉尔马场附近,所以 常有机会和赛马接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你还记得吗?你 最初参加拳赛时,早上还要到马场跟马赛跑哩疽姑母问 道。

我时常跑在练马师的前面。一天,一匹马破我激怒了。 马上的骑师连忙勒住马缰来避开我,但他自己却被抛在地 上。“小孩子,马上滚出去,不准再来练马场!”马场的监督 员大声喝道。但这件事仍然不能使我绝迹马场。我喜欢和马 儿一起生活,一•起睡觉。我高兴嗅到马和干草的味道,我十 分欣赏赛马的结实身躯。它们令我觉得要有强健的体魄,便 应和它们一样努力锻炼。

“真丢人,”我的一位叔父说道。“你又象以前那样被人打 了,连下巴也给打碎了。我在电视上都看到。"

“你以往未曾打得这么差劲的,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打 倒。”歌烈达姑母道,好象这才是最羞辱的事似的。“初时, 我还以为有人把泻药放在你的咖唯里。当时我躺在床上,想 看看你的雄风。谁知你打得简直不象样。我大声地向家里的 人叫道——'你们来看看!到这里来看清楚:卡修斯被人压 住打1'”

"下一次你要对什么人? ”叔父急着要知道。

“又是那个家伙。”我咀嚼着满口马铃薯泥说。

“噢,上帝!让我们祈祷吧! ”我的一个堂妹尖声叫道,接 着便“哈咕”地笑个不停。 ~

“卡修斯就是那么硬脾气,酷似他的祖父。”歌烈达姑母 向众人说。她向墙上的一张照片点点头。祖父是个身体强健、 个子高大的人。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肩膀阔厚, 肌肉隆起。“他从来也不会打他的儿女,因为他力气太大了, 他害怕会打伤我们。有时,母亲忍不住要打我们,但是只要 他在家,他便不许母亲这样做。他只是和我们谈话、说理。 他能够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我说呀,这一点你和祖父一模 一样。”歌烈达姑母解释说。

我凝视着祖父的遗照,逐渐记起他说话时的神态——清 楚、直率和多姿多彩。他是个棒球健将。但是,在那个时代 里,黑人并不准参加大赛,我记起他逝世时我是多么震惊和 失望。他死的时候,正值我开始拳击的生涯。我一直都想让 他知道他的孙儿是一个好拳师。

“我们一家人是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中长大的,”歌烈达说。 “在那个年代里,路易斯维尔的黑人所赚取的工资和奴隶没 有什么两样。他在镇里工作了很多年,替别人洗痰盂,每星 期仅得二毫半的工资。后来,他捱不下去,于是自己搞点小 生意,专卖冰和木材。他永远也忘不了白人是怎样对待他 的。所以他从来也不准白人踏进家门一步。”

祖父照片隔邻便是祖母的一幅画像,这是她的甥女替她 绘画的。“她真是个美人儿。”歌烈达姑母笑着说。

我击败利斯顿后便飞返家乡,和祖母同进百老汇卫理教 会的教堂。当时,她是该会最老的会员。她十分赞赏我父亲 的艺术作品,并经常鼓励他说:"如果你能成为一•个有名的 艺术家,便可以离开南部,到纽约、芝加哥或其他地方去。 南部容不下一个有色人种的艺术家。”

我的亲人们陆续走进来,每个人都讲出一些我早•已忘记 了的往事。

歌烈达指着一张古老的餐桌说:“这就是你开始牙擦瘵 的吹嘘自己:'我是漂亮的'那个地方。你撞在某边,把眼皮 也撞裂了,血自伤口喷出来。当你父亲发觉时,他冲口而出 地叫道:'天啊!我希望他不会弄坏了他那漂亮的面孔!'你 父亲常说你'象图画一样漂亮'并且经常说'不要把它弄糟 了'。我记得当时你连忙照了照镜子说道:'我希望我不会弄 坏了我这漂亮的面孔。

我整天晚上都在听亲人们说东道西,觉得今次回乡实在 是不枉此行。整个大家庭的人都很团结。在我一•生所干的事 情当中,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当我宣布退出天主教改当尊贵的 伊莱贾•穆罕默德的信徒之时。但他们不久便把事情忘却 7,现在甚至对我的宗教产生了信心。

人们对于路易斯维尔的黑人的生活是不甚了了的。所以 当我取得了拳王之衔后,我很奇怪听到有些人说我是“生长 于小康之家”。有一个作家甚至这样写道:"……因为他不是 贫民窟里的孩子。他的母亲有着尊贵的白的肤色;他的父亲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克莱之姓引以为荣——他们是演说 家亨利•克莱的后裔,承受了白种人的血统,如此而已。……”

真实的情况是:我在路易斯维尔过的大部份是赤贫或半 赤贫的生活。至于我是不是生长于贫民窟里的孩子一事,可 以从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加以判断。

不错,路易斯维尔确实有所谓“中产阶级”甚至是富裕的 黑人,他们住的地方也不是象某些大城市里面那些黑人区那 样污秽肮脏。然而,我在克莱家庭时代的生活却不属于这一 类人,一直到我后来在绳圈里赚到一些钱后才改变了这个 现状。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九五六年的夏天,学校放暑假了。 我和弟弟鲁迪整天在街上闲逛,肚子饿时才返回家中。父亲 到镇的那边去替人粽招牌,我们兄弟俩隔不了多久便到门口 张望,希望见到“小鸟”带着一包食物回家,或者有汉堡包和 热狗。她若肯把整天的薪酬都花光的话,或者会买一只鸡和 一些马铃薯回来吧。通常,她每天一早起来,仅带够汽车费 便出门,步行到四个街口外的一个汽车站等车,到半山区替 一名白种女人干家务。她的工作包括打扫房子,洗厕所,煮 饭,照顾几名小孩子等——每天工资只得四元。有时候,她 回到家中已是筋疲力尽,连煮餐给我们吃也没力气了。

鲁迪和我往往没有钱搭公共汽车返学,很多时,车费只够 一个人用。这才是我为什么每天上学时要跟着公共汽车跑的 真正原因。但是,由于人人都知道我的野心是当世界重景级 拳王,我当然不会说因为穷到连公共汽车也搭不起才要追着 它上学,而是顺理成章地说追汽车是为了保持竞技状态。

我家的车子是一部十多年车龄的二手老爷车,车胎已残 旧不堪。邻居们虽然都是劳苦大众,他们尚有能力买条新 胎,但是我们连这个能力也没有。父亲的车子经常爆胎漏 气。不过我们若有多余的钱也不会用在这部老爷车身上,因 为屋子确实要维修一下了。每逢下雨,雨水便从屋顶滴下来, 从墙边渗进来,厕所的水箱坏了已四年,水厕已变成干厕, 前门的门廊坍离了一半,八年来都未有修建。建筑工人对父 亲说耍二百元才能用木料把它暂时顶起来。价钱实在太贵了, 我们只好让它保留原状,随时准备它会塌下来。

我们穿着的衣服大多数都是救济会的赠品,包括可能值 一、两元的二手鞋子在内。我父亲已成了一名补鞋老手,时 常替我们募些硬卡纸垫在软底里。当然,我们间中也会有一 件新衣的。我记得有一次父亲还特地买了一套廉价西装给 我,好让我上教堂和主日学时不致衣衫褴褛。

我驾若旅游车经过胡桃街、第二十二街、第三十四街、 谢尔比街、杰弗逊市场、第十二街和肯塔基街,往事一幕一 幕地出现在眼前。在路易斯维尔的母一个地方,我都看到爸 所绘画的东西一一广告牌上的广告、垃圾车、面包车、酒菜 馆及工厂的大字招牌。

一次,爸在一间教堂里绘画了一幅站在西奈山上的摩西 巨像。由于他画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其他教堂的负责人 看了也纷纷叫他绘圣像。有时,我会整晚陪伴他,看着他在 教堂的墙上绘画巨型的壁画,如施洗礼的约翰像、主的晚 餐、圣洁的天使、圣母玛利亚等。他绘的耶稣钉十字一画,异 常逼真,许多人看后都不禁潸然泪下。

旅游车驶过了一间四层高的古旧建筑物,它顶上的招牌 也是爸绘的。那年冬天,我临时当他的学徒,拿着油桶在木 梯上跑上跑下。他教了我一些有关写招牌的艺术。但天气实 在太冷了,我们每次只能干二十分钟,便要钻进货车内取暖, 否则便支持不住。

无论他绘的是什么,招牌、威士忌樽或饭店里的壁画, 他都小心翼翼,谨慎从事。看着他工作的时候,我的心里便 油然产生一种敬仰之情,虽然我知道自己并不会学他这一门 手艺。父亲亦不想我学他的老本行。“你长大了当一名律师 或教师吧。”他对我说。然而,当他见到我在绳圈里的表现 后,他便改变了初衷。他是第一个大喊:“这是未来的世界 重量级拳王! ”那时我只打了一场,所以他的说话使我大吃 一惊。父亲的脾气就是这样,当他相信某件事要发生时,他 便把它戏剧化了。“让我们作好准备吧,去参加拳击比赛。我 得到了另一名祖•路易!”

不知是为了哪一种奇怪的原因,起码有两名替我写传记 的作家胡说父亲在我转为职业拳击之前,从来也没有看过我 出赛。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父亲洪亮的声音往往是鼓舞我 奋勇向前的激素。我在路易斯维尔参加的赛事,他差不多全 都出席了。他只是错过了那些在外地举行的比赛,因为旅费 太贵,我们往往难以负担。有一名拳王画册的作家甚至说童 年时代的我经常受到父亲责打。他这种荒谬的说法引得克莱 家族的人一顿嘻笑怒骂,大家认为不值一驳。我父亲对孩子 象祖父对他一样:动口不动手。无论在家里或者在外边,克 莱家的长辈都不会动手打后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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