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劲入骨

与同是内家拳的太极和八卦比较，形意是刚劲的。太 极柔，八卦活，形意刚。其刚敛入骨髓，而不是浮于表 面。外柔内刚，上柔下刚。“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徐悲 鸿先生说过：“人不可以有傲气，但不可以无傲骨”。傲骨 者，刚骨也。刚在骨中，棉裹铁也。练形意，首先是强骨 筑基，三体式立桩，落地生根，搭起骨架；而五行十二 形，是让骨架活起来。形意外形舒展平和，端庄大方，温 和敦厚，皆源于内中充实，有恃无恐之故耳。

打形意要做“披着羊皮的狼”（外柔内刚），反之， 便是“披着狼皮的羊”（外刚内柔），色厉而内荏，虽张 牙舞爪，暴烈乖戾，实则不堪一击。上柔下刚者，手上要 轻柔灵敏，不可呆滞，僵硬，而足下要稳重有力。形意的 拳不是手抡出来的，而是脚走出来的，一切发力都始于足 下。两脚一为桨，一为舵，支撑脚（吃重脚，重心脚）为 桨，是力之源，发多大力，何时发，怎么发，皆由其负 责。而另一只脚是舵，力向何处去，身体动起来的快慢、 方向、远近，尺度皆由其定。手其实只是传感器，与敌接 触，捕捉信息，把脚下发的力放到敌之身上。太极，八卦 亦然，都要外柔内刚，上柔 下刚。

此理合于十二消息卦之正月泰卦（见附图）： 二为后天卦象，乾下坤上，则阴阳交合，氤氯而生生不息， 若仍乾在上，坤在下，则阳刚愈上升而阴柔愈下降，阴阳 分离，焉有生机？故在十二消息卦里把乾上坤下之卦定名 为“否”，7月流火，是最难受的季节。从此理而推演， 在练拳时，一定要上柔下刚，外柔内刚。

第四节最近实战

形意虽刚劲有力，但也是刚柔相济，并非一味暴猛。 刚是刚在骨子里，不是硬在表皮。有刚无柔，则动作连接 转换处，生硬而有断；柔以转换蓄势，刚以发力。柔以 曲，刚以直。刚柔，阴阳也，必以相反相成。阴阳互根， 无阴不阳，无阳不阴；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以柔养， 阳以刚用。此理不独形意，内家诸拳，乃至其他拳种，莫 出此理。否则必偏执一端而失衡也。失衡则必凹凸而不圆 满，己不正，焉能正人？己不稳固，焉能胜人？兵法云： 先求不败，再求可胜。知己、固己，是为求不败；知彼、 虚彼，是求可胜。

形意拳最接近实战而没有某些拳种练与战脱节之弊 病，这从直来直去的小架子即可窥其端倪。可能有许多人 不服，拳就是为战而编排，怎么会与实战脱节？谓余不 信，请看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例子：马步与弓步，是几乎所 有拳种都有的步型，不仅少林，太极也比比皆是。陈式的 大马步，杨式的大弓步，几乎成为标志性的动作，但在实 战散手中，有谁用得上马步和弓步？只要看看散打比赛就 知道，实战中最实用（或最常用，因实用才常用）的步型 就是比平时站立走路略低些，双脚前后分开而重心偏于后 脚的步型。

马步和弓步重心低，稳则稳矣，失去了灵活，虽有巨 力，但速度没有了。作为入门的基本功训练是好的，是有 价值的；但若仅只于此，则大误也。曾有人自夸，可在八 仙桌下打一整套杨式老架144式太极拳，其腿力之强，自 不待言。但与人交手时，你是矮在那里等着人来打呢？还 是可以矮着靠上去进攻呢？显然都不行，任何人都做不 到。因为稳定性与灵活性是一对矛盾，强调了一方，照顾 了一方，就势必要牺牲另一方。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 法鱼与熊掌兼得。那么，在平时训练中一味强调稳，而过 于低矮，一旦与人交手，又会如何？

只有两种解决方法：一是增加灵活性的训练，另外编 排一些动作去练习，而这样做的问题是如何将它们统一、 有机地结合起来，灵活、迅速地转换？另一种方法就是形 意拳的方法，把平时的练习设计得和实战时一样，一样的 高矮、一样的姿势。请看各门派的形意，可以有很大的差 别，但基本身型和步型都差不多，均采用三体式，两脚前 后分开，不丁不八，身体半侧对前方，高矮与平时站立走 路相仿，只略低些而已。这样的姿势，减轻了腿部的负 担，但大大提高对躯干，特别是腰胯部位力量的要求，所 以总体的、综合的能力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有所提高，兼 顾了稳定性与灵活性。

三体式的优点还不止于此。它最大的优点是可以连续 发力而不间断，这是弓箭步做不到的，因为它的后脚是蹬 直的，要曲回提上来再蹬就要时间，从发力上就有间断。 马步的缺点是正面恰恰最无力，只有左右的方向有力，使 用起来很不方便。所以形意拳采用三体式，是对武术的一 大贡献，是武术史上的一大进步。自有形意后，在一段时期，习武之人无论其原来练何种拳术皆兼习形意而成风 尚，与之实战性强有很大关系。

形意的来源，有多种说法。大家都愿意认同的是远源 自达摩老祖的易筋经和洗髓经，由岳飞发掘、整理而成 的，虽美妙，但不可信。就像武当张三丰创立太极拳一 样，只是故事，从来没有确凿的史料记载和传承有序、脉 络清晰的拳种演化发展资料为证，所有的都是辗转相传的 故事。形意的起源至少是清朝以后的事，而且那时的形意 也只是雏形，真正完善应该是清中期以后的事。

从形意的基本动作来看，显然有着深深的农耕操作的 痕迹。劈拳的起落与抡锄头耕地何其相似乃尔，而崩拳就 像双手拿着大杆子在耍。农具大多数是由长杆做成的， 锄、铢、耙、铢，无一不是长杆。杆在古代既是农具、也 是兵器。“揭竿而起”就是拿起农具造反，农民械斗，平 时自卫也都是拿农具作为武器。使用农具的典型动作就是 两手一前一后，起落钻翻，点戳扫抡，或两手同向用力， 或两手互动配合，整体发力，如果把手中的杆子去掉，加 以变化，不就是徒手的形意拳么？

另有一说，传谓形意是在监狱中，戴着手铐、脚镣练 出来的，或编出来的，其发明或最终完善定型的人一定是 被关在监狱中的某位武术大师，由于手上戴着锁链，两手 不能分开得很远，只能一上一下，一前一后地动，两手的 距离只有一两尺的铁链那么长，所以形意很少有两手分得 很开的大开大合的动作。由于两脚也戴着镣，不能大步 走，也不能高抬腿，只能一步步往前趟着走，所以才有进 必跟，有退必随，即使抬腿也过不了膝，否则锁链就拴住 To至少传说中，郭云深大师曾在狱中被关了很长时间， 而出狱后，功力非但没有减，反而大进。想必在此期间， 他对形意拳做了相当程度的深思熟虑，加以了改造和完 善。所以，“狱中说”也不是全无由头。

还有“枪拳说”，谓形意来源于大枪，从马上到了马 下，从有枪到没枪，但动作上仍有痕迹。形意中以燕形最 像舞枪，一个燕子抄水式，把枪法中的拦、拿、扎全有 T,崩拳也有扎枪的味道，别的就不好说了。愚意以为， 借鉴使枪的动作肯定是有的，若说完全从中脱化出来，则 未必。但形意之创的确是别开一路，拳中丝毫看不出一点 点少林的影子，非常独特，不论何门、何派的形意，一看 便知是形意，而少林诸拳种间，却往往有不易分清者。无论如何，形意来源于生活，来源于模仿，来源于实 战，这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章孙式形意拳的特点

第一节单重

孙氏三拳（包括太极，八卦）都是彻底的单重。一足 着地，这样才能一轴到底，出鸡腿力，鞭杆劲。检验单、 双重的最好标准，就是看全身的重量是否坐满在支撑脚的 脚跟上了，这时的另一条腿可以轻松自如地运动，如果动 起来有困难，说明虚实还未分明。彻底的单重做起来确实 很难，因为这与人们日常的自然习惯不相符合：平时，人 们都是两条腿着地，没有谁像鸡和仙鹤那样，总是单腿 支撑。

孙氏拳强调彻底单重，是因为大有好处：这样容易控 制重心。只要有一条腿着地，就可以稳定自己，蓄力、发 力，特别是在两脚快速移动中，时时保持重心，处于有利 的技击状态。习惯于双重的，移动起来其动力转换有间 断，不便于连续发力。需要说明的是，我们主张单重，并 不是说双重不好，而是各有侧重，各有优点。双重的好处 就是入门快，出功夫快，容易稳定，好练，而同样时间， 练单重就困难得多。常见有练别家太极、形意几十年者， 功夫亦相当不错，而站孙式之三体式竟然站不住，坚持不 了几十秒，浑身不自在。

孙氏拳不但形意如此，太极、八卦也如此。别家其实 也都提倡单重，在《太极拳论》中特别提出“双重之 病”，已经成为内家之共识。但一些人到了动作中，往往 似是而非，大马步，大弓步，即使重心不在两腿正中而偏 于一侧（四六开或三七开），就能算单重了么？即使练孙 式，外形都算正确，但若全身重量不能坐满在后脚跟上， 也仍不是合格的单重，其严格程度近乎于苛刻，然非如 此，不能出真功、纯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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