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是中国武术技术的外显；“意二 就是中国武术技 术的内隐。中国武术技术由“势”到“意”，实质上体现出的是 中国文化的范式，或者说是中国文化的程式。王弼有这样一段 非常精辟、深邃的论述：

“言生于象，故又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又可寻象以观 意。言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可以忘言； 象者所以尽意，得意以忘象J （王弼《周易略例•明象》）

其所论述的是中国文化视角下的“言”、“象，“意”关 系学说。他的观点与庄子所说的“言不尽意”是一致的。在中 国文化中和传统艺术中，对某一事物“言”和“象”的描述， 都是以为了尽可能地诠释和解析这一事物的“意”为目的的。 在进行武术演练时，在演练者行拳练功的过程中，其所施展的 各种富有含义的技术动作都是在一个相对“虚拟”的情境下或 “假如”的环境下对空而发，并无法实实在在地体现出其实际击 打所产生的效果和结果。通过武术“势、借助武术“势”的表 情达意，可以感受到中国武术技术的技击思想、技击方式和技 击谋略，等等。但是，中国武术技术动作所蕴含的意味远比武 术“势”的表意来得更微妙、细腻、丰富、贴切。因此，对于 中国武术而言，中国武术的“势”也是难能尽意，即为“势不尽 意”。

拳经所谓：“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中国武 术深邃精妙，原因就在“势无穷意”。“势”可以用数量、方法 等呈现出来，但武术之“意”更如同交织着多种武术技击意念 的模糊集合体，这就是中国武术“势”有形、有法而“意”无 穷、无尽的独特魅力。

中国武术，作为东方形态的文化，在与西方 形态文化的比较中，具有自己独特的品味，这就 是中国武术作为一种“智性”的文化特性，呈现 出一种“智性”的表现方式。这种源自内向性文 化的“智性”，不仅被诠释在中国武术的文化层面 上，而且在中国武术的技术层面也有所映射，表 现为对技术动作的不断体悟。习武者通过对武术 技术动作的不断习练，孜孜不倦地对技术动作蕴 含拳“意”实现着心灵的感悟，以求得对中国武 术内在精髓的认知的实现。习武者亲身获得的体 悟的程度，实质上反应的是对中国武术技术的领 悟程度。因此，体悟是感受中国武术玄妙奥秘的 钥匙，是中国武术修行者的亘古追求。

第五讲

意在体悟：中国武术技术的亘古追求

 

在20世纪30年代，近代大儒梁漱溟先生便在《东西文化 及其哲学》一书中指出“中国文化是向内的”。这种文化的内向 性表现在对文化的理解和把握，需要通过一种独特的方式才能 实现。因为，越是内向的事物，越是无法轻易地仅仅从其表面 获得对内核的深层理解。

中国武术，作为东方形态的文化，在与西方形态的文化的 比较中，具有自己独特的品味，这就是中国武术作为一种“智 性”的文化特性，呈现出一种“智性”的表现方式。这种“智 性”的文化属性与“智性”的表现方式体现在习武之人与客观 世界不可分的整一混沌的境遇，反映在与对武术不断的、反复 的“一个追求顿悟的过程”①中，表现在“物我交融”、“物我 相忘”的那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中，体现在对自我动态的“平衡 观”的追求中。

邱丕相先生曾经撰文这样说：“武术套路运动的魅力，正 在于它从攻防中提炼而得出它所提炼出的手眼身法步，精神气 力功，是对格斗技术进行的再创造、升华、提炼……”②也有 学者指出：“对武术的感悟，也就是在反复的运动实践与对外 界事物的观察模仿中不断地超越自己，不断超越原有的方法与 经验而最终获得一种方法性的直觉能力。”③由此可以看出，通 过反复的运动实践与观察思考，即“体悟”的方式，才能获得 方法性的直觉能力，实现对中国武术内在精髓的直觉认知。这 一过程，就是对中国武术体悟的过程。借助体悟，中国武术才 会产生“再创造”方法，才会产生“升华”方式，才会产生 “提炼”手段。借助体悟，才形成了中国武术以“悟”求“技二 以“悟”求“法”的文化品质。在一定意义上来讲，习武者通 过“由体而悟”、“体悟结合”的认识方式，才是对中国武术的 真正认知。习武者亲身获得的体悟程度，其实就是对于中国武 术之深刻性的领悟程度，所以，体悟便成为打开中国武术玄妙 奥秘的钥匙。

①王岗.顿悟的传统武术[J].搏击•武术科学(学术版)，2005 (12).

②邱丕相.武术套路运动的美学特征与艺术性[J].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04, 28 (2)： 39-43.

③乔凤杰，陈沛菊.略论传统武术的悟道思维[J].山东体育学院学报, 2004 , 20 (5)： 8-11.

中国武术是中国大夕匕崇者"感悟"的典范

感悟是一种直觉思维。“感悟是中国文化所内在具有的一 种思维方式，一种为中国人所特有的认识和把握世界的方 式。”①感悟对中国文化是具有普世意义的。在中国文化中， “悟本身是人心对宇宙世界的反复思考，是一种既有直觉体验又 有理性思维的心理活动，它和感应一脉相承，即所谓感悟”② 通过感悟，会使人在不经意的刹那间，“念中忽地一动，心中 为之一觉”。从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阿基米得发现浮力定 律，瓦特发明蒸汽机，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笛卡儿”火 炉”得道，王阳明“龙场”得道等，他们都不是运用传统的逻 辑思维法，而是通过一种非理性的直觉的“悟”，即直觉思维。

“悟”这个字在中国很早便有了，《说文解字》中说： “悟，觉也。从心，吾声J在佛教文化输入我国之后，它就充 当了佛经中的一个术语。“悟”在佛教的本意是一种心理体验, 一种心领神会。这一思想极大地影响了中国传统文化，也使得 “中国人的思维方法不可能走向形式逻辑，它注重的并非实验性 的观察，也非逻辑性的分析，而是人之经验和体悟。”③从这 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感悟是内在于中国文化发展脉络之中的东西。西方逻辑的认识方式和中国直觉的认识方式存在着明显 的差异性。"西方逻辑的认识方式，主要表现为抽象的、分析 的、逻辑的认识。中国直觉的认识方式，主要表现为综合的、 整体的、直觉的认识。”①在中国古人构建的想象性图景中，宇 宙生成模式跟西方走的完全是相反的路径，它不是以有为本， 而是以无为本，是无中生有。

① 袁盛勇.“感悟”在中国文化中的存在论基础[J].中国文化研究，2005. 39-43.

②王岗.中国武术：一种追求过程的文化[J].体育文化导刊，2007 (4).

③张法.中西美学与文化精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20.

在前面的论述中可以肯定，中国武术是没有固定不变的拳 势，因为每一势中的意是无尽的。因此，对于中国武术的技术 动作而言，武术技术是不会因为拳“势”而局限，内在的“意” 是无限而无穷尽的。然而，欲要想深悉其意，方法和途径只有 一个，那就是感悟。感悟来源何处呢？感悟源自于对技术的反 复的习练，源自于不断获得的“体验”，源自于对技术动作的整 个习练过程之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复一日，常年有 恒，不间断地在习练中得势，穷尽真意，通过悟练结合以达 “圆通流转，循环不息”，以提升习武者对生命的感悟能力，体 味万法归一的人间真道，终达“物我合一”的完满至高境界。 如劈挂拳的拳理中强调追求“正、顺、活、合、快、力、巧、 精、妙、绝”的十字要诀，要求在习练劈挂拳的过程中，无论 是单个动作还是动作组合，还是整个套路，都要遵循“从难到 易、步步深入”的原则。因此，需要不断地通过习练、不断地 体悟劈挂拳的真意，即：“先从求正人手，势势都要力求工整 规范，再由正求顺，由顺求活，由活求合，又合求快，快中求

①王卓民.悟：认识方式的文化积淀及其价值[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 学版)，2003, 30 (4)： 86-90.

力，力中生巧，巧内生精，精里求妙，由妙求绝，最终到达炉 火纯青的境地①

所谓“悟，就是独自思考、领悟、觉悟。从辞源的意义上 说：“悟从心从吾。”②悟，作为人的一种认识方式，包含着自 我性。也就是说，人的认识只能是通过自我主体的心灵来完成 的。不仅对于自我本身的认识需要通过自我主体的内部感觉来 认知体验，获得认识，而且对于外物的认识也需要通过自我主 体的外部感觉来体认，获得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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