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艺术文化自宋代以后走向平民的审美文化,传统的整体 思维方式,反映在艺术中最典型的就是整体艺术观。武术套路的出 现,深受其影响,具体表现在技术的多样化、演练的艺术化,尤其表现 为整体的意境、神采、气韵和对比衬托。传统美学中的浓淡、疏密、动静、快慢、轻重、起伏等阴阳的衬托 对比,无不在武术套路演练的整体运动中有具体的体现。如武术中 的“动迅静定”,起伏转折,“重如铁,轻如叶”,“快如风,缓如鹰”等即 以鲜明的对比,将不同性质的武术动作和谐于整体运动之中。诸如 劲力的整体性、协调的整体性,身法之妙,劲力之巧,都存乎于整套技 术的演练变化之中。在武术套路的演练中,不仅着眼于一招一式、一拳一脚的技术和 功力,同时也要求习练者在整套的劲力、协调、精神、节奏、内容、风格、 结构和布局等方面表现出应有的功力和技巧。在传统的技法中,又从 精神、节奏和风格中表现为一种整体的意境,如同将自身“置于一个战 斗的场合”,气势如虹,气韵生动,表现一种英武不屈、坚忍不拔的斗志 和气概。少林武术中说“身之将纵,步之存尽,手之出入,或进或退,或 起或落,皆当一气贯注”,以求“拳打一气连,兵战杀气勇”(《少林武 术》)。武术运动所创造的这种战斗的意境之美,可谓“韵外之致”、“言 外之意”,令人神往,耐人寻味,成为一种东方艺术的人体表现。尽管武术套路中具有一定的艺术性,但对武术套路艺术性的进 一步拓展和挖掘已经成为目前一项迫在眉睫的研究课题。如对套路 演练时灯光、背景、音乐、服装等的改进,以提高武术套路的观赏性, 吸引更多的观众。“一个民族的文化,如果不与较高的不同的文化相接触,便容易 走入衰落之途。然而虽衰,却因没有较高的文化来征服,亦不易即趋 灭亡。一个民族与较高的文化相接触,固然可以因受刺激而大进,但 若缺乏独立自由精神,也有被征服、被灭亡的危险。”(《张岱年哲学文 化随笔》)在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相遇后的一个阶段中,两种文化的矛盾和 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本位文化派”始终坚持民族文化的特性,而忽视 了当时文化发展的时代性;“全盘西化派”则只强调文化发展的时代 性,而全然否定了文化的民族性和文化的继承性。因此,在武术走向 世界(奥运)的进程中,我们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一方面,对于武 术的民族文化特性,如果不注意保留,失去特色和光彩,完全西化,武 术则就不称其为武术,只是泛人类的武技;另一方面,如果过分强调它 的特性,扩大它的玄秘色彩,武术则也不易为奥运及世界人民所接受。罗素曾在他的《中西文化比较》中说:“不同文明之间的交融过去 ,已经多次证明是人类文明的里程碑。“因此,我们可以期待:东方的武 术与西方的奥运,这两类代表着东西方不同体育文明的典型样式,在 未来的人类体育交融中必将带来里程碑式的发展。中国武术套路运动是极具特色的一种运动形式,是区别于任何 一个国家、民族格斗运动的独特形式。套路绝不是动作加动作的简 单合成,从每一个动作的构想、操作,到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如何在 动作之间做到“起承转合”,又如何使外在动作与人的内在精神相谐 和……可以说都充满中国的智慧和理想,正如哲学大师冯友兰先生 总结的,“不离日用常行内,直到先天未画前那么,为什么一种源 于战争嗜血的搏杀,几乎接近残酷的格斗技术,在中国大地上竟然演 绎成一种富有哲理和艺术的运动呢?根据马克思物质决定精神的唯物主义观点,武术套路在中国大 地上的形成与发展绝非偶然,中国特殊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农耕经济 和河流文化的特征,中国人追求安顿和平所形成的大一统政治局面; 在这种格局下所创造的哲学伦理,形成了人的价值和实践,追求现实 人生的自我完善,注重整体思维,反省内视,重视家族血统的延续和 经验传承等文化特质;把格斗的“象形”符号进行了形象化处理(复杂 的抽象的演绎),从而实现了格斗动作从有限到无限的飞跃和对模仿 有限的超越。此外,套路的形成、发展、演变的历史,突出地反映了中 国人的思维特征:比较偏爱形象思维,即使进行逻辑思维也不完全抛 弃具体,动作是套路系统的基本单位,是我们分析套路的切入点。首先,从套路的动作来看,它是对格斗的抽象。这种抽象正如钱 穆先生眼中的中国文字一样,“虽是一种'象形'的,而很快便走进'象 意'与'象事'的范围。中国字并不喜欢具体描绘一个物象,而常抽象 地描绘一个意象或事象”(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同时,这些抽象 又始终未离开具体的形象,滕守尧先生将这种“粘带想象的概念上进 行抽象思考”称之为“具象的抽象”。(聂振斌等《艺术化生存》)这种没 有离开具体形象的“象意”和“象事”,与西方美学“彻底甩掉具象性质的 抽象概念上进行的思维活动”的“纯思的抽象”不同,是我国古代美学的 一大特点。套路利用动作来描写格斗意象,不满足于形似,而要表现出 格斗的动态、气势和氛围,并将描写格斗意象的动作“符号化套路的演 练,是格斗形象的表演,而不是真斗实打,是对真斗实打的抽象。其次,套路对格斗“具象的抽象”还呈现出审美和想象的特点。 有人认为,中国文化具有从技能向技艺发展的倾向。如原本摄取营 养的进食过程,在中国菜系中却发展为“色、香、味”的追求;又如原本 为了交流达意的书写,在中国大地却升华为对形、神、意等书法审美 的寻找和期待;再如原本用来饮水的茶壶,在中国文化中竟衍生为对 其质地、造型、音响等的把玩。当然,从实用的角度来看,实用尺度被 审美需求取代是事物发展的异化。但是,如果我们采用黑格尔对异 化的观点,这种转变(对实用的异化)可能又是事物发展的必然,它就 像胎记一出生就烙在其身、伴随一生一样。同样,套路原本可能是对 格斗的描述、对格斗实用的追求,却逐渐发展成对格斗的想象和美的关怀。在套路中表现为对格斗描写的精细、巧妙、多样化,源于实战 的“打”在套路中演变为劈、甩、抓、损、鞭、崩、弹、砸等,或演绎为点、 穿、砍、劈、钻等掌法;这种打,不仅有正打、侧打、上打、下打等,而且 还有双脚支撑或单脚支撑的各种步型的打和行进间及跳动的打等, 呈现出中国人丰富的格斗想象力和辜鸿铭先生所言的中国人的灵 敏。对此,西方拳击等格斗技术却抽象为“直摆勾”,这种抽象带来的 只能是客观的“见效”和感官的“血腥”。与西方拳击实用尺度不同的 套路具有鲜明的审美取向。总之,套路动作对格斗“具象抽象”和向技艺发展等性质,与格斗 的实用有了一定的距离,也引来一些非议,如“花拳绣腿”等指责。但 是,我们应明白套路动作对格斗的抽象还是有着格斗的意象,并且正 是与格斗具有距离才诞生了套路。套路与格斗有一定的联系,但并 非完全是一回事,套路动作既没有脱离技击之“真”,也没有执著格斗 之“实”,处于“离形得似”,,不即不离,,的,,似与不似之间,,。为此,我们 不应太多地责备套路的花拳,其实这也是套路的特性之一。技术目标,是套路动作的路标,是套路动作质量的评价指标。从动作角度来看,套路追求的目标是协调(是整体协调)。它要 求每个动作都做到身体上下内外与躯干动作的协调统一,如“内外六 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 合。从劲力的角度来看,仍然要求协调。它要求每个动作都能调集 全身力量发于一点,如刚柔相济、轻重兼施,“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 于腰、形于手指”等。从动作与动作的连接来看,还是讲究协调。讲 究动作与动作的“形断意连,势断气连”,要求运动趋势“起承转合”有 机统一,从开始到结束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如画的长卷,似江水的一 泻千里,即将拳术称之为长拳的寓意即在此。从运动形式来看,要求 不同性质动作的协调。要求攻守进退、起伏转折、动静疾徐、神形兼 备、虚实相生、开合有致、(布局)回环错落。从其运动要求和标准来 看,要求的是协调。其协调的要求如“单刀看手,双刀看走”,“眼随手 动”等,其协调的标准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其中的“有”便是 有无身法自然、有无身体动作的协调。从其价值取向和练习路径来 看,都要求协调。其价值取向是内与外、体与用、练拳与涵养等的协 调发展,其练习路径是“外三合”和“内三合”,“外练筋皮骨,内练一口 气”,“练形以合外,练气以充内”等。从其最高境界来看,还是协调。 一旦动作协调(拳练千遍后的“身法自然”)则有“生龙活虎”之样,而 能引发观众的无穷联想,如“轻如叶,重如铁;快如风,缓如鹰”,“形如 游龙,视若猿守,坐如虎踞,转似鹰盘”。
浏览307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