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产业化的社会性质，是“公司主导的剩余价值生产”，这跟传 统武术“自我主宰的身体防卫技术”本性不符。联合国“标准产业分类”，确 实列出有“文化、竞技（sport）和娱乐”几项。2002年，我国发布的《国民 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02 ）,参照联合国的分类标准也同样把娱乐 业列为一项独立行业。其中列入：R：文化：体育（Sport）和娱乐业；三项属 于同一个门类；这跟联合国标 一一 准是一致的。但在这里，我却看不到自家受用的养生蓄能和自我防卫的紧急避险可以列入“产业化”的有效依据。所谓市场化和产业化的操作内涵，是外在规定的工业标准、批量生产、产权交易、市场运作、资本主宰、利 润归宿，但传统武术运行却是内在性的个体修炼、身心整合、个性发挥、自家 受用、自我主宰、自我服务。老朽搞不清楚，这些内向整合的东西，怎么竟然 可以根据别人的意志和需求并用工业标准去进行批量生产；也搞不清楚无法交 换的自我修炼和随机应对，到底怎样通过市场机制并用货币去进行标准化的衡 量。时下职业分工的购买服务果真可以取代生命能量的涵养整合，而金融市场 上的商业保险也果真能够解决人们的生命安全问题吗？所谓市场经济商品交换 必须要以“所有权的让渡”为前提；但武功技能却绝不可能通过简单的“所有 权让渡”而获得。人生很多东西在事实上都是不可让渡的。例如人们可以购买 药品和医疗，但无法购买生命和健康，可以购买产品和服务，但无法购买智慧 和能力，可以购买名誉和地位，但无法购买品德和威望，可以购买异性和淫乐，但 无法购买爱情和亲切；尽管有人愿意出卖灵魂，但其购买者却无法因而获得新 生。人的生命权利绝对不应成为商品买卖的对象。在“发展市场经济”和“跟 国际惯例接轨”的大背景下，把部分竞技运动和身体娱乐包装上市以获取经济 效益，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但人的体质、能力和人的个性、品格一样，事实上 却无法像物质产品那样可以通过资本扩张、利润推动、商业炒作、广告包装去 搞什么批量性生产。让人的依赖关系变成物的依赖关系，目前在一定程度上或 许真的可以为未来发展准备条件，但它本身却很难说就是“社会化个人”的全 面发展。

《韩非子•解志》有云：“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现代武术 已经迷失了传统武术价值目标的“所欲” 了。我们承认传统武术的学武入门确 实讲究“财、侣、法、地”四大条件，强调必须要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支撑，时 下如果没有经费支持那无论什么活动都是难以展开的。然而练功和应对过程却 并不遵守商品生产和市场流通的规律，无法按“公平交易”原则进行“产权交 换”并获得商业利润。传统的技击技术当然也有自身力量方面“投入产出”的 比较效应，然而这种效应却并不遵守什么身体以外的市场规范，无法直接获得 可以物化的剩余价值，公司利润并不是传统武术的内在要求。我们并不一般地 否定武术活动具有自娱和娱 他的强大娱乐功能，也承认 武术活动中不少构成要素或 泛化功能（例如教学、训练、竞 赛和场地、服装、器械，还 有相关功能的保安、警戒，以等及派生出来的咨询、服务、表演、影视、博彩等）全部都可以进入市场并通过“批 量生产”和“购买服务”方式获得；而且这里借助权力去垄断“武术市场”对“一 部分人”的发家致富也确实非常有利。然而相对于武术活动本身那自我修炼、自 家受用、防身护体、肢体应对以至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等核心功能来说，这些 东西恐怕却只能看作武术活动本身的异化。教学、训练无法取代自我修炼，观 赏、娱乐也无法消灭紧急避险。至于武术的技术体系，在当代特定条件下或许 可以借助“知识产权”交易进入市场，但操作者诸如力量、速度、耐力、柔韧度、灵 敏度和打击能力、抗打击能力等“基础技术性能”，却无法通过直接的批量生 产和产权交易获得。

老朽以为，普适技术确有历史传承，但个人功力却没有市场专利。历史演 化的“武术文化知识产权”，不应该限定于官方指定几个现代“传承人”的市 场垄断，而人的武技、武功和武德、武识等，也都远不是专利保护所能调整的。我 们很不理解，为什么用社会化的身体娱乐和保安服务去彻底取代个体性的自我 防卫和紧急避险，非得要说成是“传统的武术继承和发扬”。而且就一个号称“顾 客是上帝”的现代市场经济客观要求来说，武术爱好者为什么非得要接受现代 职业人推出的那些被“转基因” 了的传统武术，而不能自由选择历史原生的“非 转基因”产品呢？

• 开展一些跟武术相关的活动是否就等于发展了武术？

这里主要有“纳入全民健身计划”和“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两大措施，它 们都是跟武术发展相关的政府行为，可以为武术发展提供一个良好的活动空间 和展示平台。然而全民健身并不是个人应对，保护遗产更不等于开拓创新，再 好的商品包装也解决不了技术性的产品质量问题。武术发展的主体是广大武术 人的研究和实践，其内涵主要是技击技术的完善和操作者应对水平的提高；但 全民健身主体却是政府组织的群众活动和提供的公共服务，其内涵则是全民一 般体质的改善。传统武术具有很强的健身功能，借助全民健身普及武术知识和 开展武术活动确实顺理成章，但这武术知识和活动的普及却很难说就是武术技 术本身的完善和发展，而且全民体质的改善也不等于特定个人技击应对技术的 提高，还有武术人口的横向增 加也不等于武术技术的纵向 深化。历史经验已经表明，全 477 民参与的群众运动尽管可以 为技术发展提出要求，但其本 身却并不就是技术发展的最佳途径。特别是武术技术的着眼点只是个人主导的当下应对、自我维权，其不 少方面的行为弄不好恐怕还是伤身的。再加上其操作上过于艰苦和相应那复杂 奇特的修炼方式，跟全民健身所要求的简捷方便还不完全契合，由此并非是简 便普适的健身项目首选，用全民健身去发展武术，不外是转换重点和瓦解核心，而 且其“不赚钱”的活动走向，也跟时下推荐的“产业化”活动方式相冲突。

就组织领导角度说，这里所谓的全民健身应是政府主导的基础性公共、公 用和公益的“三公”事业。它要以公民个体的共同参与和相应那公共权力的普 遍服务为基础，其落脚点是因人、因地、因时、因事制宜的个人锻炼。此事应 当由政府提供一无例外的基础性公共服务，不能因为贫富贵贱而有所区别，其 中大多都应该是义务和免费的，由此很难全面纳入商业运作、利润扩张的产业 化框架。在这里，公共服务的均等化跟市场交换的两极化当是两条道上跑的 车，而自我修炼的自家受用并不就是等同于贫富有别的商家收益。至于所谓的 政府购买服务确实可以帮助一部分人发财致富，但对普通民众来说却未必都是 普惠的。再说一次，全民健身运动当是公共服务均等化和自我修炼个性化的辩 证统一，由此从根本上区别于商业运作产权交换的市场行为。全民健身确实也 需要有诸如器械、场地、服装和组织、教学、训练等辅助性的专门服务，这些 服务尽管可以借助市场和适当收费，但总体上却必须具备一定限度的个性化和 非营利性品格。我们并不否认当代武术确可以通过市场而走向千家万户，然而 从技术上说，由于每个人的体型、体质、气质、禀赋以及生活环境、工作性质、兴 趣爱好都很不一致，由此在训练上特别需要因材施教和个性化服务，讲究小型、多 样、自愿、广泛、普及和因地制宜，这些要求很难通过工业标准、批量生产和 商业运作、产权交换去发挥作用，不分青红皂白那整齐划一的批量生产，很可 能会带来资源的浪费和性质的异化。

就武术活动的人际关系特质而言，它更多的是进入人文领域的社会和民俗 活动，而不是更多地停留在生理领域的健身活动和技术领域的肢体应对，因而 涉及“民族文化遗产的继承和保护问题”，但这个问题也只是武术发展的前提 而不是武术技术的深化。文化遗产保护是政府牵头的社会性活动，其内涵为维 演化问题。它可以为武术的演化提供一个历史参照，但却解决不了面对当下的 技术完善和创新。文化遗产保护尽管需要全民的关注、支持和参与，然而更多 的却应该是政府主导那专业管理部门的社会职责和对专业传承人的某些特别保 护，由此跟普通公民个人肢体冲突时的紧急避险、自我防护的客观需要并不直 接就是一回事。文化遗产保护确实需要公共权力的支持，但更多的却是专业管 理部门的挖掘整理、研究借鉴，这也不直接就是公共权力的一般职能。其社会 属性同样属于不赚钱那公共、公用和公益的“三公”服务，它跟大众娱乐的“文 化工业”性质更是完全相悖。但时下所谓文化遗产开发却往往是假道伐虢、暗 度陈仓，它更多借用“文化遗产保护”名义去实现某些操作者自身的商业利益，由 此从根本上去伤害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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