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认为,“道”是“自本自根”(即“自己运动”)而不是“逻辑设定”(即 “人为赋予”)的。中国古代哲学对作为天地万物演化本原和逻辑究竟那恒久 不变最高存在的研究,是由道家开创的。它一开始就表现为对“道”的探讨。道 家哲学认为:自本自根的自然之“道”为万物之宗,又是万事之始,更作万象 之源。一方面万物恃道以生,由道以成,万物绝不离乎道;另一方面大道周行,无 所不在,大道亦绝不离乎万物。这个作为宇宙本根或哲学本体的“道”,是个 理论抽象而不是经验的存在,因而只能由哲学智慧所觉解,不能由科学实证来 把握。成熟的中国武术同样自觉地把这个“自本自根”的道作为自己的存在理 由和终极目标,处处都强调要“反求诸己、自力更生”而又“虚己待物、舍己 从人”,由此把“悟道复性归真”纳入自身练功体系的最高层面。
(2)道体化生
世间任何事物都是历史地生成的。与西方哲学比较,中国人所说的“道” 并不是纯逻辑上“预设的终极存在",而是生命展开那实际经验中“应对的过 程生成”。其要并不在规定好了的主宰控制,而是在于演化中因缘假合的阴阳 相济;它并不是别无选择的“上帝意志”、“天生宿命”或“客观规律”,而 是可以随缘应对的灵活操作。先秦诸子大都有自己的“论道”学说,但是其中 只有道家的“道论”,才带有真正哲学“本体论”的意义。《老子》对“道” 的描述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 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第25章)“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第14章)这么一个一方面实而非物、本无不空、无形无象,另一方面又泛在 万物、支配一切、永不枯竭,因而是无以名状、难以捉摸的混沌东西,却是天 地万事万物的总根源和总根据,是万事万物之所以为万事万物的最高存在,或 简称之为本原和本根,具有哲学本体论的意义。这也就是《老子》所谓的“道冲,而 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第4章)这是从“有无相生”中那“万 物所由,性命所以”之“自然造化”去探究问题,表现了中国人高度抽象的哲 学思维和想象能力。
所谓“道”者,“行之而成”也。道是“生成”而不是“构成”的,所谓“地 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道”的本义不过就是人所 走的“道路”;它既不是“精神本体”,也不是“物质本体”,而是生命本体、实 践本体和过程本体。它并非没有自己的“物质基础”,但它所关注的东西其实 只是宇宙总体大化流行中因缘假合的缘由经过,而并不是自我中心和一时一事 那不择手段的成败得失。在这个“无常、无我”的大化流行当中,自当有其“不 易之常则”,“道”着眼于此中带“根本”性质的方向、原则和基本根据、运 行机制,而还不是其中那些可以随机应变的方法、手段和表现形式、具体途径。但 这“根本”却又并不是什么永不变化的定在,而是“有无相生”那随机运作创 生的过程。我们知道,西方哲学的本体,或者是可以通过语言来把握的纯思维 对象(如唯心论的“理念”、“绝对精神”),或者是可以经由经验实证所引发的 绝对实在的设定(如唯物论的“原子”、“物质”);而中国哲学的“本根”,却 只能是依赖于直观“感悟”而得到对万物总体那“生生不已、大化流行”的功 能性体会。中国的哲学本体论并未完全从宇宙本根论中分化出来。因此,跟西 方式本体论几何空间并立的“构成论”特征不同,中国式本体论是时间变迁的 “生成论”。它并不执着于“物”的组织成分和最终结构,而着眼于“事”的 历史演化及其变换特征。在中国古人的心目中,宇宙不外是一个永恒生生不息 的生命存在和发展的有机系统;生命永恒不止的“大化流行”,构成了宇宙、天 地、万物最重要的本质。由于中国哲学将人与世界的关系,看成是同处于宇宙造成一种共时性的、空间性的分离,没有产生纯粹意义上的对象化形式和逻辑 思维方式,因而也就没有西方人所理解的那种纯粹的“本体论”。
我国文化各家各派的“道论”都有其内部“阴阳相济、大化流行”的整体 性思考,并且认为“道”与“器”是体用一如的。中国人所说的道器关系,并 不是西方哲学所谓“现者不实、实者不现”的“本质与现象”关系,而是根枝、本 末、源流的“一气流行”关系,具体到人的身体活动上就是身心、性命、形神、体 用关系。中国文化自《易》把原始巫术理性化以来,沿着阳刚和阴柔这样两个 相反相成的方向发展。老子开创的道家学派是阴柔方向的代表;它区别于其他 学派的地方,就在于扬弃了主流强势“阳尊阴卑”的显性既定秩序,突出“万 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第42章)那弱势边缘的隐性动态可能。天道是 自然化生的,武道则是长期训练而成;“武术之道在于练”,中国武术所关注 的东西是生命演化那生生不已的运动过程,在技术上则从肢体操作上大量探讨 “以弱对强”和“以柔克刚”的客观可能性,由此为事物的多样性发展提供有 关经验。
(3)道旨弘扬
中国文化是一种操作型的文化,天道人道总是一道,人则处于天地之间,而 整个宇宙运行与人事变化都遵循阴阳变易的基本秩序,由此处处强调操作上的 “以身载道”和“身体力行”。在中国古人的心目中,宇宙本体跟现象世界是 不即不离的。所谓“即体即用、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是指本体与现象既分 又合、藕断丝连的某种联结关系。在这里,殊相、个别不但不跟共相、一般相 分离,而且这两个方面还包含互摄形成“大全”。这个所谓“大全”是一切经 验性表象的总体。由此本根同时也就具有某种规律、规范和规则的内涵。于是“道” 的主要内涵,也就引申出“物之所由”的“因为究竟”意蕴。《老子》有云:“道 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第42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第51章)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25章)亦此之谓也。
则归结到操作技巧和实用效果。按中国哲学“天人合一”的意谓,乾坤为大天 地,人身为小天地,天人之间全息映照、互相贯通,即《庄子•齐物论》所谓“天 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是也。马克思说:“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 疑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 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中国文化的出发点是人 在自然中的对生命之感悟,而武术作为一种人体活动、人体技术和人体文化,一 切都是围绕着人的生命活动来展开,并且是“身心合一”和“知行合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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