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武术曾被国人和政府视为国技，被称为“国术”，意为中国独有，乃 国粹也。在更早的时候，国人更不觉得外国有什么武术，外国人似乎也不认为 他们有与中国武术同类的东西。义和团运动爆发的时候，武术还被迷信为能破 洋人的洋枪洋炮呢。正规的军 一 一 队和军事技能没法抵抗西方 的洋枪洋炮，武术的光辉似乎显得越发耀眼。以武术对抗 西方的军工科技、以血肉之躯 抗衡洋枪洋炮当然是笑话，同时也是悲剧。但这不是武术的笑话，也不是武术不合时宜，而是当政者的愚蠢 和无能。这恰恰证明了中国武术之独一无二性，练武者从个体的角度身怀绝技 也是不能否认的事实。将其神话，或练武的过程中混合了神秘的内容固然不好，但 无疑，中国武术自有其神奇之处。这是一般的搏击之术所不具备的。

无疑，拳击之类与中国武术乃两种概念，不可同日而语。日本的柔道、空 手道，韩国的跆拳道之类，更是中国武术的变种，且不足以表现中国武术的万 分之一。现在竟将这些玩意儿，连同什么泰拳、拳击之类提升至与中华武术同 等的地位，是一种误会，是对武术的降格或贬低。中国人也搞出一个散手什么 的与之一较短长，属于炫技的浅薄之举，也是自我贬低的表现。散手岂能涵盖 中国武术？甚至，散手岂能代表中国武术？或许，散手与拳击、泰拳、空手道、柔 道、跆拳道之类相似，是一个类型的东西，也是武术比较外在且狭窄的体现，但 都不足以体现武术之博大精深。以这种方式，使中国武术走向世界或向世界推 广，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划算。中国人化繁为简的做法，比如推广所 谓散手之类，只能让人误解中国武术，甚至看低中国武术。这种种做法有点像 削足适履、戴着镣铐跳舞，太难为中国武术了。中国的武术没法尽显其神韵和 强大的威力。你如果不能推广你的文化，你的武术并不能让人接纳，外国人想 学都学不全。这就像中餐在全世界的命运一样，中餐的全球流行和低端走势能 让中国人开心吗？那流行的又是什么中餐呢？中餐的魅力和优势在国外消费群 体中难以展现。中餐的这种待遇或地位只能让国人心酸，这不是被接纳后的统 治地位。中国武术的国际推广也有点像中餐，推广的东西不伦不类，效果不好。

说少林武术是中国武术之源的说法也站不住脚，说达摩老祖创造少林武术 也是杜撰。这种说法中国人没几个信的，现在连佛门弟子，包括武僧也不一定 当回事。目前力推这种观点的就是印度人，而且他们推销的是武术源于印度说。他 们借中国人达摩老祖创立武术的传说，将武术的发明权揽在自己怀中。这个传 说由于缺乏可信度，大部分中国人姑妄听之，也任人传之、说之，但学术界、武 术界是心中有数的。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些印度学者、知识人士对此 说很当回事，不仅自己深信不疑，还怕中国人不信，在卖力地全球推销此说的 让我们的一些印度朋友自豪了。其实，大部分印度人都不知道所谓印度是武术 的故乡这种传说，也就是那些来过中国，尤其是去过少林寺的印度朋友才听说 武术是印度人的发明的说法。这对于他们不啻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狂喜之余，别 的观点是听不进去的。或许也没人跟他们解释中国武术及其产生是怎么回事。在 一些结结巴巴的中英文混合的交流中，在导游与东道主的客气与谄媚中，一项 重要的“学术考证”就完成了。剩下的就是传播、传播、再传播。这种场面我 也亲身经历过。我为这种粗疏的“考证”而瞠目，为一些难以置信的天真、盲 信而震惊，为一些一厢情愿的论断而齿冷，为一些不顾常识的热情、执拗而难为情。

一些印度朋友在中国人的配合下，在中国的土地上完成了 “武术属于印度” 的伟大发现。有趣的是，这种观点也只有在中国才有市场，中国人才是最大的 买方。因为这种观点几乎就是中国人自己的创造。只是传说原来说是达摩老祖 创造了少林武术，而印度朋友却直接将这一切代换成了印度，达摩老祖被丢在 了一边。有个别印度朋友不仅致力于在印度为达摩老祖寻根问祖，还在卖力地 挖掘印度武术在其故土的蛛丝马迹。而在印度，我却没有听到一个人说武术是 印度的创造发明，更没有听说过中国武术是印度人教的。相反，当地的人们对 中国武术非常敬仰。

值得一提的是，印度人也不知道达摩老祖是谁，仙乡何处。历史上，也只 有中文文献中有关于他的家乡在“南天竺”的零星记载。印度没有关于他的任 何历史纪录，也无任何关于他的传说，更无一星半点的历史遗迹。

有选择地收集对自己立论或立场有利的资料或所谓证据，偏听偏信，不仅 是学术的大忌，也是新闻报道的大忌。没想到在有些印度朋友那里，道听途说 也能成为历史，也会成为学术。我们一些印度朋友可能不太了解中国历史纪录 的详细情况和可靠度，也不知道中国史学的严谨和规范，也不知道如何甄别某 些材料的可靠性。但你不能过于依赖“路边史学家”，违反常识、不知深浅、不 知就里、不知如何获取可靠材料将会出洋相。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大洋相，也 是一个笑话。当然，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就像流传了千年的关于达摩是他自己在华期间的自创？这个问题在中国似乎没人关心。主张达摩老祖创造 少林武术的人对此也一直没搞清楚。实际上，对于那些虔信者来说，一个潜在 的理由是：达摩老祖神通广大，已经超越了生死的界限，几乎无所不能，武术 那点东西对于他来说还不是雕虫小技？如果沿着这个思路，达摩老祖创造少林 武术就好理解了，关于他的武术是自创还是在印度跟别人学的也根本不是个问 题。一个近乎于神的人，什么不能创造呢？还用人教吗？如果按照这个逻辑继 续推论，还会有更多的惊人结论。但是，我说，这是信仰，不是历史，我们不 能拿它当事实或史实。

不过，正如前面所言，印度人倾向于达摩老祖带来了印度的武术。某位印 度朋友还煞有介事地即兴与我们论证达摩老祖来自于一个尚武的南印度部落，尽 管他所说的那个部落进入历史视野的年代与菩提达摩所处的时代有点儿对不上 号。而有的印度朋友则语焉不详，似乎对这个问题还没有想好。奇怪的是，如 果印度是武术的故乡，别的来华印度僧人也应该能够传个三招两式的，也好让 他们的中国门人发扬光大。如此，中国武术就不会让少林寺一家佛教禅院专美 了。怎么就只有达摩老祖传了武功呢？还有，印度人如有武术，为什么只在中 国生根发芽，而非像佛教一样在周边开花结果？泰国也有著名的泰拳，还有来 自于印度的佛教。但泰拳怎么没有被传为印度的遗产？当然，更大的问题是，印 度本土怎么没有武术的流行与兴盛呢？现在流行全球的武术，哪一种不是对中 国武术的模仿？就我所见，当今的印度武术也不例外。

中国文化中，“武文化”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无论是民间的还是官方的，无 论是整体的，还是个体的，都有雄厚的积淀。无论是搏击、骑马射箭和对战略 战术的研究，中国人都有悠久的传统。中国武术的发展堪称人类文明的一朵奇 葩。中国武术堪称人类搏击技巧之集大成者，水平是最高的，内容是最丰富的，这 是中国人智慧与尚武精神的结晶。当然，中国人对战争与和平，对战略战术的 研究，战争实践和军队的组织、训练，以及战斗力方面，也有着丰富的成果，或 展示了令人震撼的实力；一部《孙子兵法》至今尚无出其右者。中华武术只能 是中华文化的土特产，而非舶来品。印度文化不可能出产这类武术.

 

— 唐

文化，而非军旅或军事所专有。武术首先与武有关，但光有武没有文不是中国 武术，只有军事应用而没有民间习练也不是中国武术。中国武术究其根本是一 种文化。武术首先体现一种精神气质，一种世界观或宇宙观，然后是一种人生 观、人类观，一种哲学态度，最后才是一种技艺，一种谋生的或格斗搏杀的技艺。它 绝非简单的自卫、搏击、格斗的技艺或杀人的手段。西方或国外可能会是这个 概念，但中国武术应该超越了这个。功夫的概念大约能够很好地涵盖这些理念，所 以功夫概念可能更有资格代表中国武术。《功夫熊猫》似乎也凸显了中国武术 的丰富内涵和文化意蕴，将其视为中国文化最杰出的代表，让人感动；同时也 强调了中国武术是一种功夫——中国的功夫，是文化和武力相加的功夫，是独 一无二的。《功夫熊猫》是对中国功夫、中国文化（尤其是对中国武文化）的 礼赞、致敬和高明的诠释。让美国电影来做这个工作，中国文化人应该感到羞 愧，而不是看不惯、生闷气，或者乱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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