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中期，幕府禁止武术“他流比试”，即各武术流派之间不准比武，比武 只能在内部交流，而内部就是“自己人”，这是不可能出现真正战斗的比武，其 结果武术教学成了“形”的传授过程，摆摆架势，纸上谈兵，与实战距离越来越 远。“形”，如果没有正确地理解与演化，在某种角度说，就是规定动作，因为没 有对抗实践来检验，完全凭借老师个人的想象去编造，自然缺乏格斗特征。随 着时间推延，这种自我想出来的武术教学中的“形”越编越多，这样也会促使产 生一些新流派。一般的流派都有30〜50个“形”，有的甚至多达150个“形在竹刀与护具发明后，热心于竹刀对抗的人不断增多，通过对抗，重实用、 重实力，既陶冶精神与又磨炼技艺，那些没有经历对抗实战的，只是用形的方 式继承传统，所谓的保持门第的人和流派，在对抗比试逐渐盛行中偃旗息鼓 了。传统武术的神秘色彩也被打破，在竹刀对抗中获胜者，名气渐增，新的名 人与流派在实战中不断产生。江户幕府的“讲武所"、各藩办的学校都致力于 “文武教育”，出台政策鼓励武术发展，当时以竹刀对抗取得好名声的流派有直 心影流、一刀流中西派、神道无念流、心形刀流、镜新明智流，还有从一刀流中

• 田中守等：《了解武道》，东京：不昧堂2000年3月版，第114〜117页。


• 日本传统武术一种，称为“拔刀术”。从正坐静止姿态中，对应敌人突然袭击，拔剑 防御并反击的格斗术。

西派中分流出来的天真一刀流、北辰一刀流、山岗铁舟的无刀流，等等。当时 还从柳川藩出了一个擅长用长竹刀的大石进，在江户的各道场的比试中显示 出了高超的武艺，久留米藩的加藤田平八郎等也武艺出众，都是江户末期的剑 术名人。这类从地方到中央来的武士也靠实力打出新的流派。一方面是戴护具实战的剑术受到推崇，另一方面，对这种竹刀、护具、道场 方式的剑术批评声也不少。荻生徂株①等人就认为，这种竹刀对抗仅仅是道 场上的教学用剑术，与真刀真枪的武术还是不同的，竹刀剑术在战场上无用。 有不同的观点，就有不同的流派，所以仍然以“形”的方式保存传统技法的武术 流派，在江户末期也有一定的生存空间。如追求一击必杀，一刀取胜的“示现 流”，该派认定在户外（野外）学习剑术可注入超人魂魄；持大重量的木刀对阵才是真正的较量，才能够锻炼身心。据有关记载，“江户末期，弓术有51个流派、剑术有718个流派、枪术有 148个流派、柔术有179个流派”，再加上其他马术、游泳（水）、炮术、筵刀、居 合、忍术等武术流派，日本武术流派多达1300多个。②

（二）"形”与“乱取”成为武艺主要修炼形式

“形”类似于中国武术的“套路”，以先人传下来的固定动作程式进行练习。 但日本武术的“形”与中国武术“套路”又不尽相同，中国武术各流派中套路很 多，以中国武术协会审定的《中国武术拳械录》为例，如少林拳，单人练习的拳 术套路就有大小洪拳、通臂拳、炮拳、长拳、罗汉拳、柔拳等52套。还有各种 刀、棍、枪、鞭、钩等器械套路59套。而日本武术的“形”，以两人对练方式为 多，少则一两个攻防动作，多则五六个动作。不论是徒手或持器械的，类似中 国武术对练套路中的“小组合”。日本剑道联盟审定的形只有九个。日本武术 的传承，十分重视前人传授，他们认为“形”是流派的始祖们用生命与流血的经验换来的精华。反复练习“形”，不仅是掌握先人创造的技术，对先人的思想、 理念也是一种传承，日本武术对前人创造的“形”，以“守、破、离”的方式继承， 就是经历三层功夫。所谓“守”，是不逾规矩反复演习教师所授的程式化的技 术；所谓的“破"，就是在反复模仿老师传授的技术基础上，形成自己的个人演练特性；所谓的“离”，就是达到自成一家的水平。而“守”则是三种练习阶梯中耗时最长的。这个对传统艺术的“守、破、离”是日本其他艺术对传统继承与发。

• 荻生徂株（1666—1728）称为日本江户时期的儒学大师。


• 见日本武道馆杂志《日本武道馆开馆20周年》，1985年，第21页。展的共识。“乱取”就是按一定的限定，两人自由地使用击打动作进行对抗比试。如 果以中国武术的“拳术”为例说明，“型”是“套路”，“乱取”则是“散打”，但是中国武术的套路与散打已经相距甚远了。套路演练的评价方式与对抗技能的形 成已经完全不同。全国武术锦标赛上运动员与裁判员已经完全是两套人马, 就像一个管理部门中的两个竞赛项目。而日本武术的“型”、“动作结构”与“节 奏”，都与“乱取”技术相近。柔术、剑术、15刀等日本武艺，都是以“型”与“乱取”来进行教学与练习的。剑术的“乱取”在江户中期就开始，柔术的“乱取”在 幕府末期开始。柔术“自刚天真流”宗家庄林道一说：学习柔术必须不拘泥于 “型”，要凭双方能力自由比试，在对抗中应用技法，才能掌握真正的武术。并 将这种自由应用技术的训练称为“乱”。为了避免自由应用技术中出现过多伤害事故，他还制定了比试的规则，如禁止使用折压手指动作，禁止攻击裆部和眼睛等。庄林道一也是早期的武术竞技的探索者之一。从剑术的角度看，“乱取”的方式，与“型”练习比较，持竹刀两人进行自由对抗的趣味性、满足感完全不同，可以说护具、竹刀、道场的练习方式，是江户时期剑术大发展的重要因素。并且，到了江户末期，这种“乱取”式的剑术对抗，与依靠力气、挥舞着重剑的战国时期的剑术相比，已经更加讲究技术的精细、讲究如何捕捉对手的呼吸、时机、距离等等。这种精细化的武艺一直传承延续至今。

（三）完成了从“术”至“艺”的跨越

剑原来是武器，是护身或是杀伐的道具，是与他人对立、对抗，战胜他人的工具。剑术技艺是武士立身之本，但是到和平年代，这种武艺的功能也发生 变化，剑技训练的最终目的，不仅是为了战胜他人，而是变成了战胜自我的方法。武术成为武艺，是一种升华，是从身体技术层面到精神层面的」种跨越。 这种跨越从如下几方面来表现：

1. 武艺作为自我提升的修养

江户时期的武士是管理层，属于社会中的上层，他们武艺修炼是作为上层 人的一种修养进行的。日本学者汤浅泰雄认为欧美近代的竞技运动，基本可 以看成是争胜负，即以战胜他人作为目的的。“从欧洲的传统来看，古代希腊 哲学家将聚集在古代奥林匹克赛场上的人分成三类，第一是观光客，第二是竞 技者，第三是商人。三类人中最优秀的是观光者，他们与居住在奥林匹亚神殿 中的诸神一样，眺望着人类的竞技。这种观赏客的立场被称为'眺望，，这就是'理论'这个词的词源。对此而言，竞技者就是'实践'者。在当时的欧洲概念 中，'实践者'要比'理论者'低的。而卖东西给观赏客的商人地位，比实践者又 低。但是欧洲的历史中，这种关系后来被颠覆。罗马时代，皇帝为了聚集人 气，训练一批角斗士与猛兽格斗，引大批市民前来观看，这时，是竞技者沐浴着 荣光，角斗士成为名人，而大众作为观赏者，则是无名的。到现在，组织大型比 赛，经费成为重要的因素，这样有钱人占据最高的位置了。但是对于日本来 说，艺道也好，武道也好，演艺者与竞技者的地位最高，以日本人思维的方式， '实践'比'理论'更重要，简单地说，观众是否喜爱无足轻重，是演艺者或者竞 技者自身，通过自己的身体动作锻炼了自己的精神，让自己的精神通过武艺的 磨炼发生了变化，悟到真谛，到达无心的境界，这才是目的。通过艺道或武艺 修炼的自己，已经超越了原来的自我，达到与他人融合、包容了他人、与世界宇 宙一体的境界，这是日本武道修炼的最终目的。这样的日本武道理念，在当今世界是相当珍贵的。从现代先进国家文明状态看，物质世界丰富，相反精神却趋于贫乏，精神的追求逐渐地消失。可是对人来说，真正重要的是提高精神修养，与他人融合，才是灵魂之所在。”①江户时期，武士们对武艺的修行是追求精神修养，幕府的掌权者鼓励武艺，也是出于通过武艺的修行达到武士阶层提高修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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