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娱乐性武术的发展
娱乐性是中国武术一个重要的特征。早在先秦时期,娱乐性武术便有较多的出现。至秦汉,“讲武之礼,罢为角抵”,指先秦习武之礼仪活动向着戏乐方向转化。汉哀帝 “时览卞射武戏”,说明武术表演成为一种常见活动,至两晋、南北朝,武术的娱乐性得到进一步发展。
武术的娱乐性体现在自娱与他娱两方面,即一方面是习武者从武术活动中获得愉悦,另一方面是人们从对武术表演的观赏中获得享受。武术的娱乐性除了与健身有一定联系外,更与武术的竞技性密不可分。这一时期,武术的表演性与竞技性均有较多的开展。
徒手的拳搏与角抵活动,在此一时期有较多的开展。《魏书•奚康生传》:“正光 二年(公元512年)三月,肃宗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踏足,瞋目颔首,为杀搏之势。”这段记载中的“力土舞”,即徒手拳搏技术的表演,所谓“举手踏足,瞋目颔首,为杀搏之势”,生动描绘了拳术之动作神态。表明此一时期虽未见拳术之名称,但拳术套路之雏型已经出现。从史籍记载可以看出,不少武士精通拳击之术。晋代贵族平刺王休祜得罪了皇帝,皇帝派人谋杀他,“遣寿寂之等追之,与休祜相及,逼令坠马,休祜素壮有气力,奋拳左右排击,莫得近他精于拳术,击退了敌人的围攻。《晋书•石 勒载记》说,后赵石勒在当皇帝之前,曾与邻居李阳因争执常常拳击斗殴。石勒称帝之后,“引阳臂笑日:“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弧毒手。因赐甲第一区,拜参军都尉”。昔日斗拳的冤家现在友好了。
这一时期,武术表演被正式列为宫廷娱乐项目。北魏初年有所谓“五兵角抵工《魏书•乐志》记北魏道武帝“天兴六年(公元404年)冬,诏太乐总章鼓吹,增修杂伎,造五兵角抵"。“角抵” 一词有二义,一为“角抵戏”,即“百戏”,包括了多种武艺、杂技项目。一为“角力”,或称“相搏”,“相扑”,指二人徒手相较。应该指出, 古书记载的“角力”,即徒手相较亦有多种情况,有的即后世摔跤,二人相抱,摔倒对方为胜,但更多的是徒手搏斗,包括拳打脚踢、擒拿摔跌等。如《晋书•庾阐传》 记:庾阐父名庾柬,“以勇力闻。武帝时,有西域健胡矫捷无敌,晋人莫敢与校。帝 募勇士,帷柬应选,遂扑杀之,名震殊俗”。在角斗中,使对手致命,可能不是一般的摔跤,而是用了致命的拳击手法,可见此种徒手搏斗的激烈程度。当时,也有人借相扑为戏而杀人。北齐南阳王高绰得罪了后主高纬。后主想杀掉他,“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槛杀之”。胡人何猥萨精于相扑,成了后主的宠信,并奉命借相扑杀人,表明相扑是当时统治者欣赏的项目。
此一时期,无论南北、民间亦流行相扑活动。南朝人任防《述异记》在叙述了角抵发源于远古传说的蚩尤氏之后,写道“今冀州(今河北省)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两两三三,载牛角而相抵”,证明南朝时期,冀州流行角力游戏。梁朝人宗慎《荆楚岁 时记》:“荆楚之人,五月间,结伴为相攒之戏,即相扑也。”《角力记》解释“相攒” 说:“蜀土荆襄之间曰攒,攒则争力竞倒之谓也……即扑也:证明南方亦盛行相扑角力,而且有的:地方之间相扑成为经常开展的竞技项目。王隐《晋书•刘子笃》:“颍川、襄城二郡班宣相会,累欲作戏,襄城太守责功曹刘子笃曰:“卿郡人不如颍川人相扑。笃曰:“相扑下技,不足以别两国优劣可见这两郡经常举行郡际相扑赛,襄城常败北,还受到太守的批评,而刘子笃只好用相扑是“下技”的理由来强辩,表明当时人们对郡际间相扑比赛的胜负观念还是很强的。
此一时期的考古文物亦反映了当时手搏与相扑的情况。甘肃敦煌莫高窟北周时期摔跤壁画,描绘了摔跤赛的生动情景。二人赤身、着短挎、曲腰、蹬腿相扑,劲力毕露。旁一人似裁判,正举手审视。又朝鲜大同江流域之安岳3号墓,据考古家考证为西晋人冬寿墓。墓内有手搏壁画,二人赤身、着短挎,举手正欲搏斗,其形态与河南打虎亭东汉墓手搏壁画相类似。它说明此一时期手搏与相扑是既相类似又有区别的徒手武艺,同时表明当时手搏技艺已传至古高句丽。
这一时期的徒手武术表演,还有一种叫“拍张”的技艺。南朝晋陵人王敬则精于武术,“年二十余,善拍张,补刀戟左右”,因为精于“拍张”而得到了武官职务。有一次皇帝宴会,叫臣下各献技艺。有的弹唱歌舞,王敬则脱去朝服,裸露身体,用红带束发,“奋臂”拍张,叫动左右二皇帝说:“怎么当大官的还这样?王敬则回答:臣下正因为善于“拍张”,才得高官。不可忘了“拍张二“拍张”是徒手单人的表演。“抚髀拍张,甚为像捷”。描写其形态是奋臂跳跃,十分敏捷,极可能是近乎拳术套路的表演。《角力记》:“拍张,亦角力也。《齐书》言戏,则徒手拍击也。”把“拍张”这种没有对手的单人表演,说成“角力”,则是不恰当的。
南北朝时期,武术器械的娱乐性项目亦较多,有刀表演,马槊表演,剑表演等。另一类武术器械项目为刀、剑、戟等抛掷表演,则近乎杂技项目。但在宴饮娱乐活动中,上两类项目亦多同时进行。《宋书•黄回传》记出身杂役的黄回因“拳捷坚劲、勇力兼人”而被任为军官。黄回的朋友王宜与亦精通武术,“善舞刀,回常使十余人以水洒之,不能着”。此刀舞,即刀套路表演,其技精良,非一般也。刀为当时作战较多使用的兵械,因而武术表演亦常见。《梁书•王神念传》:“尝于高祖前手执二刀,左右交度,驰马往来,冠绝群伍马稍亦为常用兵械,故表演亦多。《梁书》详记羊 侃陪帝王游乐时,马上表演长二丈四尺三寸的新造两刃稍,“左右击刺,特尽其妙”, “围观者竞登树令折”,足见观众甚多,场面热烈。《晋书•刘毅传》记,将军恒玄在厅前作马稍表演,卖弄本领。表演中马稍刺向围观者,甚为惊险。刘迈评论说:“马稍有余,精理不足大意是说技术不错,但修养差点。恒玄生气,竟要杀人。此一 时期的武术表演,与实际武术演练差别不大。武术发展至两晋,已积累了相当丰富的技击经验,把重要的招式动作连贯起来,便于练习记忆,于是出现了某些武术程式和套路。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序》讲他习武情况:“又曾受刀及单刀双戟,皆有口诀要术,以待取人,乃有秘法,其巧入神。若以此道与不晓者对,便可以当全独胜,所向无前矣。晚又学七尺杖术,可以入白刃,取大戟武术家们总结出许多“口诀”、“要术”,标志着武术的巨大发展。这些武术程式、方法和套路的演练,用于表演给人们观赏,便是武术的技击性与娱乐性的结合。因而当时的表演武术与实用武艺联系是十分紧密的,甚至出现不少借武术表演而暗含杀机的故事。著名的鸿门宴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便是典型例证。《晋书》亦记有同类事例:王棱喜好武艺,武士王如本领高超,被王棱收在门下。王如请舞剑助酒为乐,“如于是舞刀为戏,渐来前,棱恶而呵之,不止,遂直前斩棱这是借舞剑而行刺的又一例证。表明当时武术表演大都是真刀真枪,与实战演习相似。
在这一时期,武舞有进一步的发展,武舞的艺术因素,比武术表演更为浓厚。先秦流传下来的宫廷武舞在两晋得到承继,如先秦时表现武王伐纣时的武舞,在汉代称 “巴渝舞”,到晋代改名“宣武舞工武士执剑而舞。晋代文学家傅玄曾作《短兵篇》, 对此舞有形象的描绘:“剑为短兵,其势险危。疾跄飞电,回旋应规。武节齐声,或合或离。电发星鹫,若景若差。兵法攸众,军众是仪。”描写剑舞紧张惊险,动作迅速,挥剑相击,火星如闪电。此舞有一定的程式,动作、步法等均有定规,与武术套路的形成有一定联系。
此一时期,还流传着与杂技项目接近的娱乐表演性武术,即“角抵戏”(百戏)中的跳刀、跳剑、掷戟等,于舞弄中将刀、剑等武器掷向高空,手接之。《通典》记 “梁有跳剑伎”。《洛阳伽蓝记》载,北朝洛阳寺庙前的庙会上,种种武艺杂技表演盛况:“禅虚寺在大夏门御道西,寺前有阅武场,岁终农隙,甲土习战,千乘万骑,常在于此。羽林马僧相,善角抵戏,掷戟与百尺树齐等。虎贲张车渠,掷刀出楼一丈。帝亦观戏在楼,恒令二人对为角戏这里记载了两名技艺杰出者的表演,除了单人表演外,还作对打表演。《通鉴•晋纪》记:“张昌起兵为乱,绛头毛面,挑刀走戟,其锋不可当。”注日:“挑刀、舞刀也。今乡落悍民,两手运双刀,作进退为击刺之势。掷刀空中,高一二丈,以手接之。又善舞双戟,左奔右赴之势,又环身盘旋,回转如萦。又以戟矜挂地,跳矜上,特为环捷。此谓走戟也。”记载民间之武术活动,有刀、戟的套路表演,既表现出攻防技击的特点,但又有艺术性之花法,如掷刀、掷戟以及戟在周身盘旋,类似今日之飞叉。以戟尖着地,脚踏戟柄作表演等,则是武术与杂技相渗透了。
武术的娱乐性发展还表现在武术与戏曲的结合上,民间称之为“武打戏”。早在汉代,中国戏曲的开端时期,武术即成为戏剧之重要组成部分。汉代有一出角抵戏《东海黄公》即为一例。三国时宫廷戏中亦出现武打场面。《三国志•许慈传》记蜀国许慈与胡潜二人不和,刘备为讽喻二人,叫倡优扮演二人互相争斗的情景:“初以辞义难,终以刀杖相屈”,出现刀、杖对打的情节,亦为武术和戏曲的融合表现。至南北朝时期,宫廷戏剧有进一步的发展,武打较多的剧目如《兰陵王》。《隋唐嘉话》载:“高齐陵王长恭,白类美妇人,乃著假面以对敌,与周师战于金墉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乃为舞,以效其麾击刺容说兰陵王因相貌如美妇人,不能威慑敌人,于是带上形象凶恶的面具上战场,即著名的《代面》戏。《乐府杂录》:“戏有代面,始自北齐”;“戏者衣紫,腰金(刀),执鞭也”。可知这出戏有许多战斗场面,以主角的刀术表演为主要内容。这些例证表明此一时期武术与戏曲的结合亦有较多的发展。
在竞技性武术中,射箭是主要项目之一。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由于射术在军事武艺中的重要地位,使历代统治者均大力提倡射箭。这一时期,民族战争加剧,北方民族多善骑射,更促进了射术的发展。为提高习射的兴趣,除以竞技为乐外,更以重奖来刺激竞争意识。故这时期开展射箭的竞赛活动较多。《南齐书》载:齐世祖五子萧叶善射, 世祖聚集众人“于华林赌射”,宣布“一破赐钱五万”,即射中破的一次,即赏五万钱,萧叶“六箭五破”,获得巨奖。
值得注意的是此一时期出现了我国武术史上最早的射箭银杯赛。北魏皇族拓拔顺 封濮阳王,善射。“初,孝武在洛,于华林园戏射,以银酒厄容二升许,悬于百步外,命善射者十余人共射,中者即以赐之。顺发而中,帝大悦,并赏金。顺乃于箭孔处铸一银童,足蹈金莲,手持划炙,遂勒背序其射”,将这只银杯加以装饰,并在杯上刻字记载获胜者姓名,以作永久纪念。
射术为武艺的代表性项目。这时南朝与北朝常举行武艺竞技,亦以较射为主要项目。北齐时,南方梁朝派往北齐的使者精通武艺,曾与北齐武士举行过一次“国际性” 比武。在拉硬弓比力量乃骑射两方面,南方使者均不敌,北齐大将泰连猛武艺高强获胜,这次较武,表明在娱乐性的武术竞赛中出现了较多的国家、民族意识,赋予了武术竞技更为深广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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