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间武市争4牲的眼制与徒手武市的兴起

上述历史事实，其核心意思可以集约到民间武术的争斗性受到王朝政府 的严格管控而致使其杀伐特性被弱化这一点上来。武术的本来特性、特别是 那种双方攻防打斗形式的武术形式与内容被管控甚至剥夺，民间武术的杀伐 性被置于难以存续的境地。在这种情形下，出现了有别于直接攻防的武术的 新武术内容，即“套路”武术。所谓“套路”，《中国武术百科全书》中解释 为中国武术的主要运动形式，古称“套子”或“套”，大致由四至六段动作 构谢^1〕。此处所言的“段”，其类似于文章中的段落所起到的构成形式，每 段由数个到十数个不等的攻防动作构成。现在的武术套路，全套动作一般从 数个到数十（少数百个以上）不等，虽然一般都主要由一人独立演练完成， 但也存在二人或两人以上的对打性套路或集体演练套路。套路被认为出现于 约2000年前的汉代，与其攻防特性相比而言，其作用及价值更倾向于形式及 演练的性质特

套路的兴起，也与武术的可传授性相关。武术虽然是一种只能在特定环 境下才允许行使其杀敌功能的杀敌术，但同时也是一种从技术和经验上可以 再现的身体运动技术，是一种可以把这种技术和经验进行总结、传授和练习 的经验方法。也就是说，是一种即使不杀伤对手，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再现 的可传授的经验性身体运动方法。这种方法的实现依赖于把武术的实际杀伤 转换为假设性杀伤。由此我们不难看出，这种转换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对真 实杀伤的“弱化”，弱化后的真杀动作使可以伤及生命的动作一次次地同样重 现、或者以多个“预案”多变性地出现，这些动作的串联使得套路成为可能。 因而套路武术的最大特点之一，就是这种“假作真杀”或模仿真杀的演练， 其性格特征弱于武术原初的“真杀”。由套路武术所具备的较强的内部（国 内、军队内、部落内）可传授性及其对杀伐的模仿，因而这种预案性质的 “套路”在不仅具备利于普及推广某项武术自身的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 升武力。比如说初学者，即使是模仿性的杀伐动作，也能使其获得一定的格 斗经验。又比方说射术，则正是因为把对象转移为箭靶或准备猎杀的动物， 不仅使得射箭术可传授可练习，更会提升战斗力。《韩非子•内储说上》中就 有如下记述：

人之有狐疑之讼者，令之射的，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 习射，日夜不休，及与秦人战，大败之，以人之善射也。

从这里可以看出，在平时，射术是一种可以通过教授与习练进行传授的 技术方法，也可以说是一种“教育”活动。非但射箭术如此，其他武术也具 有同样的可传授特点。此处的射箭术或所有武术，是一种想定的攻防动作， 一种作为可重复可模仿的示范性模本，一种通过说明示范的演示供他人模仿 并习得的物质形态的教学媒介，是一种教材。在这样的“教材”中，攻防动 作不断积蓄丰富和体系化，并最终形成范本式套子、套路。

中国有史可考的最早的套路被认为出现于汉代。汉代时，套路已经以 剑舞或斧舞的形式较为常见地存在了，从西汉时司马迁（公元前145 —公元前 86)的《史记•项羽本纪》所记载的著名“鸿门宴”一节中，初期套路武术 的样子就可窥一斑。

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 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 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 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由此可知，文中所言范增与项伯的剑舞，是一种已经可以为饮酒祝寿助 兴的、具有一定表演性质的武术内容，是一种与现代武术套路类似的套子, 而且已然在军队中存在。这样的剑舞，不仅可以像范增一样可以独舞，也可 以和范增与项伯一样“双人对练”。由此不难看出，此时的套路不仅内容已经 较为成熟丰富、而且在形式上也已经具有了多样化（单人、对练）的特征, 从这一点上可以推断此时的套路武术已经有了一定的成熟度。

在包括剑舞在内的武器武术发展的同时，徒手武术的套路化也有较大进 展。古代的徒手武术往往又称为“角抵”“手搏”或“摔胶”，而这样的徒手 武术更是以一种娱乐手段的形式普遍存在。关于此，《汉书•刑法志》中有如 下记载：

春秋之后，灭弱呑小，并为战国，增讲武之礼，以为剧乐，用相夸视， 而秦更名为角抵,由此可见，此处所言角抵，至少在战国时代已经作为“剧乐”的娱乐观赏形式而存在。所谓“剧”，有演出、供观赏的意思；而所谓“乐”，则与娱 乐之意相近。

这样作为一种“剧乐”方式而存在的徒手武术与武器武术相比，其杀伤、 杀伐的特性无疑有了较大的减弱。如果说古罗马剧场上的斗兽或奴隶格斗搏 杀也是一种“剧乐”的话，那么至少古代西方的这种“剧乐”是血淋淋残酷 生死搏杀，而古代中国的这种“剧乐”最多只不过是一种“讲武之礼”，一 种“用以夸示”的充满“和平”色彩的表演。

正是因为徒手武术是可以如此“剧乐”化，如此和平地进行表演，杀伤 特性远远低于武器武术之故，所以即使在对民间的武术、武力有着严格管制 的秦代，也几乎看不见有何限制。关于这一点，可以从《史记•李斯列传》 中得到确认：

是时（秦，作者注）二世在甘泉，方作角抵，徘优之观。

俳优一词做演艺、表演解，此词后来传至日本，时至今日，该词还是演 员或演艺之人的意思。上文之意是说秦二世在一个叫甘泉的地方观看徒手的 武术比赛或表演。不管是从皇家把徒手武术做“俳优之观”，还是上文所指 “以为剧乐”，都可显示曾经“杀豪杰”“收天下之兵”销而毁之，对民间武 术进行过严格管控的秦王朝，对于徒手武术的“角抵”却并没有禁止，反而 是“以为剧乐”、其乐融融地观赏娱乐着。关于这个角抵，在《汉书.武帝 纪》中有如下记载：杀生 名此乐为角抵者，两两相当，角力，角技艺。到此处所言“两两相当” “角力”或“角技艺”是指两人间较力量、较技 艺之高低。“角力”和“角技艺”应当是皆指为“角抵”之内容，“角力”类似于摔跤、相扑，而“角技艺”则类似于拳法技艺的比较。

起于秦代的角抵之术，直到汉代依然流行。关于这一点，《汉书•张骞 传》中有如下表述：

而角氐（同抵，作者注）戏岁增变，其益兴自此始。

可见在汉代，角抵之戏非但没被禁止，反而几乎年年都有新的变化增加， 因而从此开始更加兴盛发达。

逐年增加的新变化，对角抵之戏的构成也产生了新的影响，并最终使其 技术发生了细分化。主要分化为摔跤之角抵和拳法之角抵。关于这一点，《汉 书•哀帝纪》中有如下记录：

孝哀雅性不好声色，时览卞射武戏，苏林注曰，手搏为卞，角力为戏。

由此处记录可知，此时的角力是被作为一种供观赏的“戏”而存在的。 而另一方面，手搏在作为观赏之“戏”的同时，也被用于士兵的选拔条件之 一。《汉书•甘延寿传》中如此记述道：

延寿试弁为期门（天子的护卫兵，作者注）。孟康注云，弁，手搏也，试 武士用手搏，以手搏固实用之术也。

此处之“弁”即为前述之“卞”，亦即手搏之意。文中意思是说，手搏 是选拔士兵的重要方法。手搏原本是实用的武术。为何不用角力而用手搏， 即不用摔跤而用拳法呢？由前述可知，当时的人们更多地把角力看作是观赏 之戏，而把手搏看作是有别于此的、是一种可以展现一定实战能力的“实用之术”。

直到进人三国时代，角力最终被相扑（即摔跤）之名称取而代之。而手 搏一词，一直在《汉书》或《三国志》中常有所见，这表明汉代以后，手搏 依然作为徒手武术的核心得以继续发展a其重要根据之一，众所周知，就是 著名的《汉书•艺文志》中收录有“手搏六篇”。遗憾的是，其具体内容已 经佚失，至今只闻其名、未见其实，

四、关于民间武与原咍道教的兴起

(一）黄巾军起义运动中民间武术与养生的关联

中平元年（公元184)二月，以原始道教集团“太平道”为核心的黄巾 军起义，“五斗米道”也起而呼应。饱受饥荒疾苦的人们在为求得身体安康而 纷纷投入张角所率“太平道”和张陵所率“五斗米道”之中，并最终成为起 义军的核心力量与腐败的汉王朝展开了军事抗争，战事由此爆发。在此过程 中，受其军事战争因素的影响，原本只是为求得身体安康为目的的人们，也 不得不由此而具备战斗能力，因而武术训练成了必不可少的内容。由此可以 推测，在这种状况中，杀敌制胜的武术与治病强身的养生可能产生了接点。 为了论证这一推测，一方面，我们需要论述为治病而云集响应的人们的具体 状况如何，以及他们在这种状况中又是如何转化为具备武术实战能力之战士 的问题；另一方面，还需要阐述当时的统治阶层对待武术的严格规制与对待 养生的怀柔政策对武术与养生发展方向产生了如何影响。

作为原始道教宗教团体，太平道本来是以用“符水”作为治疗疾病的手 段而获得信者的，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 甲子，天下大吉”的隐秘性政治口号，秘密地准备着武装起义。原本决定 于甲子年（184)三月五日起义，由于事情败露，只好提前约一个月于河北一 带发动了起义。与此相呼应，同年七月，五斗米道于陕西汉中一带起义。由

于武装起义，太平道由原本ft以怡疗適編錐持_为旗号的原始道教团体、 摇身一变成为黄巾军，与五斗米道师道？ 一起，与东汉政府军展开 了激烈地军事斗争。以下论述，以《后汉书》，《三国志》中所记载资料为 中心，通过对上述两原始道教团体起义话动的论述，阐明其武装起义与教众 的武术的关系。

《后汉书•刘焉传》中，关于太平道与五斗米道的兴起，有如下记述初，喜平中，妖贼大起，汉中有张修为五斗米道，张角为大平道后汉熹平年间，即公元172年至178年期间段。显然，这比黄巾军起义 的甲子年即公元184年要早，也就是说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的活动在黄巾军起 义之前就已经广泛存在了，由是称为“妖贼大起”。由于《后汉书》是后世 所做正史，所以一直称二者为“妖贼”，这样的称呼也是此后正史中记述起义 的基本手法。本来，在起义发动之前，汉王朝对他们的计划并不知情，甚至 还为其大唱赞歌₃《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中如此记录道：郡县不解其意，反言角以善道教化，为民所归郡县。

由此可知，最初，汉王朝的地方政府并不了解张角太平道的真相，一直 被其救病弱促反省的救世教化活动所迷惑，认为太平道正是民之所望、民之 所归，有利于政权统治的活动正是被这个“善道”的迷惑，使得统治阶层 一直对“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太平”的隐秘性政治口号中 所隐藏的真实政治目的未能加以重视。

起义消息走漏后，太平道立刻提前发动了起义。从事起仓促依然能及时 对应这一点来看，起义前的太平道已经具备了相当严密的军事化的组织能力， 并且，在起义之前，也应当秘密地进行着军事力量的准备与训练，武术元素的介入必不可少。起义如燎原星火、全国各地皆有响应，汉王朝立马风雨飘 摇。对于这次起义所引起的震动，《后汉书•皇甫嵩传》中有如下记录：

八州之人，莫不毕应，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号也，大方万余人，小 方六七千，各立渠师，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着黄巾为标识，时人谓之 黄巾……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日之间，天 下响应，京师震动。

太平道一起，立马八州响应，于是设立了三十六方。所谓方，是太平道 设立的行政单位。据文中所言“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三十六的总人数 就应当约有三十万人。初期的黄巾军，由于都是此前布道活动中所招募，因 而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教众。只是这些教众，一方面虽然是信奉治病祛 病忏悔以保养身体而聚集，但另一方面更是在起义前开始了政治活动、军事 与武术的训练与准备。因此，如此天下响应的数十万“军队”一起发动起义， 后汉政府毫无疑问是要“京师震动”了。

很难从与黄巾军的交战中取得胜利的后汉王朝，最终命名将皇甫嵩 (1195)镇压起义，并开始夺回战争主导权。正由于皇甫嵩成了抗击黄巾 军起义的核心，因而太平道的相关资料，很多都是出自《后汉书•皇甫嵩 传》。关于皇甫嵩击破黄巾军的军事胜利记录，《后汉书•灵帝纪》中如下 记载：

中平元年春二月，钜鹿（今河北省邢台一带）人张角自称黄天，其部帥 有三十六方，皆着黄巾，同日反叛……冬十月，皇肃嵩与黄巾贼战于广宗， 获张角弟梁，角先死，乃戮其尸，以皇甫嵩为左车骑将军，十一月，皇甫嵩 又破黄巾于下曲阳，斩张角弟宝。

由此处记载可知，皇甫嵩终于在广宗一带，对黄巾军取得了大胜，并将 黄巾军重要头目、教祖张角之弟张宝斩首示众。继而，皇甫嵩将在黄巾军大 败前就已病死的教祖张角（公元？ 一丨84)掘坟斩尸示众。从皇甫嵩这种颇为 过激的“掘坟鞭尸”行为来看，张角等的“黄巾之乱”给后汉政府带去了多 少震撼、并使其是如何对此恨之人骨的程度，可谓跃然纸上。

与太平道•黄巾军起义的军事斗争中，最成功的当属皇甫嵩，而另一位 最有名的将领则当属曹操。关于曹操与黄巾军的战斗，可见于《三国志•武 帝第一》之中：

黄巾为贼久，数乘胜，兵皆精悍，太祖旧兵少，新兵不习练，举军皆惧， 太祖被甲婴胄，亲巡将士，众乃复奋，承间讨击，贼稍折退……太祖见檄书， 呵骂之，数开示降路，遂设奇伏，昼夜会战，战辄禽获，贼乃退走……追黄 巾至济北，乞降，冬，受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

此处所言太祖曹操是以旧兵少而新兵尚未习练之弱旅，以弱胜强地战胜 了连战连胜、士气正旺的黄巾军。黄巾军虽然被曹操击败，然而作为能让曹 军“举军皆畏”而迫使曹操亲批甲胄上阵激励将士的对手，这样的黄巾军绝 非等闲之辈。而另一方面，单从受降士兵三十余万，其余男女家眷百余万人 的规模来看，此时的黄巾军比起初期来已经有了巨大的发展。

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曹操所面对的五斗米道起义军与皇甫嵩所面对 的太平道黄巾军有所差异，前者较为温和，而且随着战事的发展，曹操所受 抵抗也越来越小，较为顺利的镇压了汉中五斗米道。另一方面，作为军事政 治家的曹操对起义军的处置方法，与猛将皇甫嵩所采取的“掘墓斩尸”的野 蛮手段也迥然不同。这对于原始道教战后的发展方向以及民间武力的发展将 产生一定影响。《后汉书•刘焉传》中这样记录着曹操的处置手法：

鲁自在汉川垂三十年，闻曹操征之，至汉平，欲举汉中降，其弟不听， 率众数万，据关固守，操破卫，斩之，鲁听阳平已陷，将稽颡归降。

从此处可以看出汉中五斗米道的抵抗决心并不大，五斗米道第三代教祖 张鲁（公元？ 一216),其实先前就有降意，只是因其弟张卫反对而未降。军 事政治家曹操极有眼光，对抵抗势力张卫，破而斩之；而对归降的张鲁则采 取了怀柔政策。张鲁最终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死后获封谥号原侯。

从以上以太平道为核心力量的黄巾军起义和五斗米道呼应的起义活动中， 我们不难推断这两大原始道教团体内的教众，无论是在起义准备期间还是战 时，他们的主要“宗教活动”的内容之一，无疑都必须有武术的存在。数十、 上百万的教众都具备了一定的武术经历和实战经验，是具有武术色彩的教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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