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舞蹈大体可分为文舞和武舞两种,文舞执羽翟,武舞执干 戚。①《山海经》中关于刑天与天帝的争斗,“帝断其头,葬之常羊之山。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郭璞注,干,盾。戚,斧也),①是最早的关于 武舞的记载。《韩非子•五蠢》中“当舜之时,有苗不服……(舜)执干戚,有苗 乃服”,持干戚舞具有“战争之神生生不息、顽强抗争的精神表征”,②逐渐形 成了“敬天祀祖、娱神降神、象征兴亡的重要宗庙军事体育舞蹈形式”,可见中 国原始武艺和舞蹈具有相同的起源。③楚汉之争时“项庄舞剑”反映出这种 持剑做技击动作的表演已经在军旅中存在。“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 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彩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唐代 杜甫不是描写公孙氏超乎常人的技击搏杀能力,而是表现其舞动剑器给人以 美的享受和震惊,观赏者与演练者产生共鸣。“剑舞若游电.随风萦日回”(颜 真卿《赠裴将军》),裴旻将军的剑术表演和李白的诗、张旭的字并称为“三 绝”。④唐代持剑自娱或在人前表演已经是常见的活动.“三杯拂剑舞秋月, 偶然高咏涕泗涟”是自娱;“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眉”则是表演(李白诗)。宋 代“瓦舍”中的武舞表演已经具有职业化特征。这些都是古人将技击与艺术 相结合的表现。武(本文指的是武术套路)与舞同源,是中国民俗文化中的双璧,⑥可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⑦中国舞蹈中存在大量武术动作,如黄豆豆的《醉鼓》《苏武牧羊》有武术中的跳跃、翻腾、扫腿等动作,甚至有舞蹈专家认为, “中国舞蹈一半是武术”。①舞蹈“摆脱了应用性而注重审美价值,以表现浓 缩而升华了的感情为追求目标”,②武术套路同样是在追求审美价值的前提 下表现技击场景,这是武术套路的艺术属性。在武舞同源的基础上,陈沛菊 将武术套路分为“姓舞的武舞”和“姓武的武舞”两类,前者为美而“来”,后者 为技击而“生”,但两者都存在技击实用性和艺术性,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而 已。③将技击与艺术合二为一,是对一直以来武术套路技击属性的突破,但 仍显得不够彻底。笔者认为武术套路动作具有技击性,但不代表技击,它是 对技击元素进行的艺术化创作。第二节“善舞”不为“能击”:套路不是通向技击之路多元一体的传统武术最大特点是“打、练、养”结合,我们常常是带着打 (技击)的眼光看练(演练)和养(健身)的部分,“把武术的发展放在一个狭小 的视野中,从而限制了武术的发展”。④邱丕相教授认为,“武术发展到今天, 不再是一个板块的多元价值功能,至少应分为健身的、艺术的、格斗的三个武 术板块,充分发挥各自的价值功能,才会适应当今的社会和市场需求”,武术 套路属于艺术化的武术,对武术套路中没有明显技击性的动作是否属于武术 及对武术套路的定位仍需要深入探讨。武术界有“为便于记忆将技击动作组合成套路”的说法,不可否认武术套 路动作前后连贯,在传承武术技法中发挥不可忽视的作用。首先,武术套路 并非容易记忆,单个动作的组合尚有记忆难度,更何况是成段的套路,套路不便于记忆,是具有记忆难度的武术样式。其次,运用套路编排出的动作运用 实战则不会“得心应手”。李小龙在美国攻读哲学时,一直致力于对技击的研 究与思考.他所创立的截拳道是由攻防单式动作及其训练方法组成,并没有 固定套路。这和戚继光眼里的“左右周旋,满遍花草”“图取欢于人”的花式武 艺不适合实战所需一样,①在李小龙看来,套路的程式化动作安排有碍技击 能力的发展。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写道,“拳法似无寓于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 勤肢体,此为初学入门之技也”②,常从“此为初学入门之技”一句认为套路是 用来学习技击格斗的初级功夫,娴熟掌握后进入拆招和喂招阶段,最后进入 实战。③可是技击的基础是单式动作而不是武术套路,技击运用实战随敌变 化,不允许有丝毫的自我想象和程式化动作组合,而对经过想象和编排的套 路进行拆解后再进入实战训练阶段显然违背逻辑。可见,练习武术套路不是 学习技击的开始。套路自诞生之日起就背离了技击的本旨,将练习套路作为 技击的学习之路,是一个美好的想象,不符合冷峻的现实。总之.技击动作简单、直接,有明确的目标和作用,动作程式化(形成套 路)即意味着其开始偏离技击的本旨,有悖于高度娴熟、随机而变、因敌变化 的技击要求。将已然进入艺术殿堂的武术套路强行拉入技击(强调武术套路 的技击性本质)范畴并加以束缚,这非但不是维护武术姓“武”的性质,反而从 根本上限制了武术套路的健康发展,造成谈及武术就想到“能不能打”,说到 武术套路就问“能不能用”(技击实用性)的误解。艺术化的武术不仅是用艺 术手段表现武术的形式,更是指武术套路这种经过艺术化创作与加工的武术 类型。武术套路在演练过程中实现了对技击的艺术化表现,塑造了基于现实而具有超越性的艺术形象和意境,观赏者通过欣赏动作而完成艺术鉴赏。武 术套路不是艺术界对武术素材的加工,而是武术界内部进行艺术创作的结 果。蔡龙云教授曾提出“能击善舞”的培养目标,但同时提醒套路(善舞)和散 打(能击)不是一个项目,两者不是一回事。第三节 满遍花草:武术套路从技击走向审美中国武术套路在德国学者费里匹亚克眼里,是“从实战武艺变为花拳绣 腿或者一种喜爱杂性和高超技艺的工艺美术”,①在戚继光笔下,“满遍花草” 的花式武艺是“图取欢于人"•反映了武术套路自技击走向审美的艺术取向。一、名称的想象迄今为止,中国大地上诞生出了 131个拳种,不计其数的套路,是“闷来 时造拳,忙来时耕田”的结果(陈王廷语),是对技击进行加工与创作的明证。 “依势而像,拟其名”(程宗猷语),②反映的是对套路动作进行命名的艺术创 作。中国武术套路动作的名称举不胜举,鸟兽、山水、人物、典故皆可入拳,就 给予人们不同审美意象来论,套路动作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动 作名称直接透露搏杀意味,如“黑虎扑羊”“猛虎出禅"“大莽翻身”“雄鹰展 翅”。正如姜蓉樵所说的,“把兽类搏击攻杀的动作,象形取意,模仿到自己身 上,用这种方法来制敌”,③如青龙探爪、鸥子钻天、黑虎伸腰,不是为表现动 物具体的动作,而是对技击动作的形象化表达双取动物搏杀之意,如心意六合拳中的“熊推掌”“蛇拨草”“马奔槽”“鸥入林”,将“推、拨、击、转”动作建 立在对上述动物特定状态的想象上。第二个层次,对动作名称进行描述性表 达,技击含义有所隐退。苏秦背剑、武松脱拷、韩信点兵的动作名称已然看不 出击杀对方的意味。第三个层次,暴力被进一步消减形成一种美的意象。如 金鸡独立、白鹤亮翅、推窗望月、拔墙望路、倦鸟知还,闲散优雅的名称避免了 人们将其与动作技击用意联系起来。宗白华先生认为,艺术是“人类底一种 创造的技能,创造出一种具体的客观的感觉中的对象,这个对象能引起我们 精神界的快乐,并且有悠久的价值”,①武术套路正是武术家的艺术创作,在 创编武术套路中,将自身的武术观念和对攻防动作的认识通过动作表现出 来,对动作进行命名就是艺术想象的第一步。二、不存在的“对手”中国武术套路的雏形是古代武舞,可以追溯到舜时期的干戚舞,其曾获 得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贯穿始终的演武特性可以说是武术套路的灵 魂,无论武术套路艺术化到何等程度,其始终会存在。按照既定动作编排移 动路线的套路,观赏者对其进行弥补性想象(将不存在的“对手”放置在演练 者身旁恰当的位置),可以在内心建立一个技击的场景,如中国画所追求的 “意在画外”的意境一样,武术套路所表现的恰是这种言外之意。“急如流星, 快似闪电”③的进攻动作会引发观赏者置身于演练者身前而该如何防卫的想 象,“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动作变化又会使得观赏者对演练者的身体运动 与控制能力进行鉴定,“左顾右打,上下翻飞”的动作组合引领观赏者想象一 对多的格斗场面。套路演练是在没有真实格斗带来的身体伤害的前提下进 行的表现技击的“舞蹈”。观赏者“停止一切冲动,用极冷静之眼光观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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