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社会关系
具备了可以威摄盗匪的武术技能和行走江湖的隐语行话,就具备了成为镖局之 镖师的基本能力,可成为一个合格的镖师了,但仍不能成为一名可以开办镖局的镖头,作为镖局中众镖师的头领,镖头不仅要有很强的武术实力,可以威振八方,还要有谦和礼让的性格,更要有极佳的社会声望和强大的社会背景。
(一)镖局与官
云游客在其所著《江湖丛谈》中对镖局开张写到:“在那个时代开个镖局子也很不容易。头一样,镖局子开在那省,开镖局子的得在这省内官私两面叫得响,花钱雇用真的有能力的教师充作镖头。没作买卖之前先下帖请客,把官私两面的朋友请了来,先亮亮镖,凭开镖局的那个名姓就有人捧场才成哪。若是没有个名姓,再没有真能力,不用说保镖,就是连镖也亮不了。”
从中不难看出,镖局要想开张作生意,除了具备武术技艺和江湖经验之外,镖 头还必须有社会地位和后台靠山。清代对武术的管制是极其严格的,清政府禁止民间习武,更不允许民间存置各种兵器,连武术教师传授棍棒拳术等也必须有豪绅巨 贾作保。而在天子脚下的北京能够有众多的镖局和众多的枪支,充分说明镖局之镖头有强大的社会背景。“考创设镖局之鼻祖,乃系清乾隆时, 张黑五者请于达摩王,转奏乾隆,领圣旨,开设兴隆镖局于北京顺天府前门大街”,镖局的起源就已经在清王朝的认可下产生的,甚至都和清最高统治者有些联 系,而山西平遥著名的镖头王正卿据传是道光皇帝的结拜兄弟(虽其传说不一定 可信,但镖局试图和清王朝统治者攀上交情却一目了然)。而清未的会友镖局则有直接的后台老板,“镖局有后台,我们称之为大门坎,也就是当时在朝廷最有势力 的大官。比如会友镖局,后台老板当时是李鸿章,他算是会友的东家,可是也不用清佚名.江湖走镖隐语行话谱.该文是中国古代走镖隐语的第一手资料,记载了多项江湖走镖中的 隐语,是研究镖局重要的资料,由曲彦斌校点.上文根据曲彦斌著中国民间隐语行话。整理而成他出资本。因为会友派人给他家护院守夜,拉上了关系,就请他当名誉东家。”镖 局与官的关系很近,不仅使镖局有走镖时多了许多地方官吏的照顾,(有的地方官还可能指望镖师帮其在“李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相对地安全了许多,最少也不会怕“官匪” 了;同时依靠在大官名下,可以获得很多生意上的便利。
同时,镖局也从事着官不能作、不方便作的事,是官的保护者。“那些走马上任的官老爷(卸了任、发了财的更不消说了),也得请求镖局沿途保护。最后,连地方官运送晌银和各种款项,没有镖局随同保护,也休想平安无事”,“会友派人给李鸿章家护院守夜”等事实说明镖局对官而言也是必要的。
(二)镖局与匪
镖局与匪的关系尤如一段隐语行话中的套语:“拦路抢劫者问:吃的谁家的饭?镖师答:吃的朋友的饭。再问:穿的谁家的衣?答:穿的朋友的衣虽说表面上看镖师与盗匪是对立的双方,镖局的产生与存在正是由于盗匪的盗窃和抢劫。没有盗匪的盗抢,镖局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对于这一点,镖局心 知肚明,所以当镖局之镖师遇上盗匪之时,会承认盗匪为其衣食父母。然后攀交情,论朋友,并送上礼物,双方互相关照,使镖局生意兴隆而盗匪也兵不血刃地收 入一份礼物。即如李尧臣在《保镖生活》中所说:“因为镖局子和贼讲“朋友”,
所以贼到北京来买东西时,我们镖局子就有保护的责任。
门柜上,他和谁熟识,就由谁陪着。白天陪他出去买东西,晚上回局子里睡觉。在外头吃饭的时候,都由镖局子会账。一日三餐,好酒好饭。做贼的进城,都打扮成 买卖人的样子。进京的时候,身边带着不少钱,他买东西,自己付钱,这倒用不着 镖局子破钞。贼在北京住了几天,连买东西,带看热闹,住够了,就由镖局子送他 出城。临走时,起五更,由镖局派轿车,还有镖局的人骑马护送。贼坐在轿车里 面,送出城后,镖局子人就回来了。赶车的人早由镖局子交代过,反正坐车的叫你 把车赶到那儿,就送他到那儿,什么话也不用问。送他到了地方以后,他一定多给 赏钱,决不少给。贼进北京这几天,镖局子必须特别小心,决不能让他出事。要是 贼住在镖局里,出了事,让官面上给逮去。这一来,镖局子就算栽了。你再保镖, 路上遇见贼人的同伙,他必和你作对,镖就不能走了。所以贼人来到以后,一定要 小心保护;把他送走以后,柜上才能放心。
镖局和贼,就是这样互相利用。正因为有贼,而且贼讲江湖义气,镖局才能站得住、吃得开。可是镖局和贼究竟是两码事,贼做的是没有本钱的生意,多半是些 走投无路挺而走险的光棍;而镖局子的人多是有身家的人,会武艺的人,要进镖 局,并不是那么简单,必须确实可靠,有人知底担保。所以做贼的人,尽管镖号称 他做朋友,可是贼决不能进镖局。镖局的人,忽然不干了,去做贼,这种事,当然 也不是没有的。可是镖局子决不能容他。因为这种人离开镖局子去做贼,必然和镖 局子作对。
对于镖局与匪的关系,官也并非不知,然而镖局本身就和官有着诸多联系,而 且有些事情官府不愿作、不方便作的事也还需镖局帮着作。在一定意义上这也是 “用江湖自身明暗制衡”来控制社会治安。镖局有时也能控制盗匪,清末光绪年间 北京源顺镖局著名镖师大刀王五就可以“能手定法律,约束河北、山东群盗,其 所劫,必赃吏猾胥之财”。并于数起劫案事发后仗义代群盗受过。
综上所述,镖局与匪之间具有一定的依存关系,甚至有时都存在着镖匪一家的 可能,但镖匪始终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对立者,镖局要保护商旅的安全而盗匪要抢夺商旅的人、财,镖局之镖师所以看似有时和盗匪关系很近,实际上,恰恰是想利 用这种与盗匪间的较近关系来实现其安全运镖的目的,只是镖局经营的手段而已。
(三)镖局与商
镖局产生之目的即为商人服务,商人实际才是镖局的真正衣食父母,商人也依 赖镖局以保障经营、人身的安全。中国自古就有重儒轻商的思想,商人始终生活在 经济的高端、地位的底层。社会地位低下,政府不重视,经商中遇到诸多困难都需 要自已去克服,虽然政府也在保安设施方面进行了投人,并允许商人雇巡役保卫财 物和人身安全,但其目的只是为其社会治安角度考虑,并非是专门为商业运输提供 安全保障的职能部门。
邓亦兵在其作《清代前期对商品流通基础设施的投入问题》中对清代前期商 品流通中的基础设施的投入进行了详细的论述与分析,认为:在清代保安设施的建 设中,地方政府设置巡船、巡役,保护往来行旅的安全。雍正十年,清政府命各省 劫例议处”(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商务印书馆,光绪34年(1908)卷632《兵部 •绿营处分例》)。乾隆时期规定,商人可以雇巡役,由州县管束,并添给鸟枪, “巡役工食仍照例听该商给发”(上谕条例.国家图书馆藏部分雍正、乾隆朝档案
《户例》乾隆17年)。商人“雇募巡役,携带鸟枪”,随行保护(清高宗实录[Z] •中华书局,1985卷200,乾隆八年九月甲午,571)。乾隆年间,江西“赣河一带 塘汛亦已设有巡船,为卫护商船”(陈宏谋(清)培远堂偶存稿.培远堂藏版, 道光7年(1827)卷14,《文檄》,《禁乘危抢货檄》乾隆七年八月)。湖南在沿河 各属设立巡船,“大州县捐备小船四只,中小州县捐备小船二只。各派干捕二名水手、捕役饭工之费,令于州县自理词讼充公项内拨给。如有不敷,自行捐 给”(湖南省例成案.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本,据缩微卷还原本卷8, 《兵律•关津》,《近河各州县设立巡船分地拨役巡缉各章程》;卷4《兵律•关 津》,《衡耒交界河路设卡拨役巡查》,《郴属河道设立卡房拨役巡查》)。嘉庆四年 浙江订立“酌拟兵船乘便护送商船,以免盗劫”的章程,地方政府“出示晓谕, 如有商船由乍浦、宁波出口,赴温、台一带销售者,即在各海口会齐,随同定海兵 船南至海门收口。再俟黄岩兵船往南巡捕,随带至温州。其有欲赴闽省者,即由温 州兵船送至北关山,俟闽省舟师巡哨至彼随同前往。南来者亦候过北兵船相随同 行”(治浙成规.浙江:藩司藏本卷7,《臬政》,《浙省办理海口营务缉捕各条章 程》;卷8,《臬政》,《缉捕章程》道光元年)。道光四年,“孙玉庭等奏,酌设卡 巡一折。江苏淮徐等属由桃源至邳宿一带,通京湖路,多系旷野荒郊,自应择要设卡巡防,以安行旅”。上谕“著照该督所请,(委员派兵巡防) 等项之用,均准于骆马湖充公租息款内照数动给”(清宣宗实录.中华书局,1986 卷65,道光四年二月辛酉,33)。巡船大部分由地方政府强制各基层官员捐俸设 置,应该看成是政府行为。
对于由地方政府强制各基层官员捐俸设置的巡船等设施实际上只是在关卡、要 道、河流中承担一定安全责任的“警察”,和位于城镇、集市的巡捕的不同之处只是地理位置的不同,是任何统治阶级都会实行的、必要的社会治安措施。为商人货 物、资金进行全程安全护卫的部门是没有的,所以“巡役的雇用和保镖则主要由 民间经营”。(邓亦兵《清代前期对商品流通基础设施的投入问题》)而清代商业发 展迅速,“单进出口商品形成的国内贸易量就是很可观的,中俄恰克图贸易在1796 年(嘉庆元年)510万卢布的基础上,1810年(嘉庆十五年)增至1316万卢布, 15年翻了一番半多。”数以千、万计的笨重的金属货币要在多个城镇间流通、运 转,不是地方政府强制各基层官员捐俸设置的少数巡船就可以解决运转中的安全问 题的,于是商人为求安全、快速的经营需要产生了镖局,镖局就是为商人解决经营188中的货物、金银、人身安全的机构。
由于镖局解决了商人的安全问题,使商业经营得以顺畅,所以镖局与商之间是 良性互动关系,镖局离不开商,而商也离不开镖局,故而镖局与商之间进行生意往 来时,镖局十分注重商业信誉,为商人的“镖”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甚至不惜生命,李尧臣在《保镖生活中》描述“镖虽没出事,可是我们师兄弟里死了张华 山、武宪章二人”。而商人对镖局也是礼让有加,并不因为是出资者而居高自傲, 对镖局为其护“镖”非常感谢,将对方付出的劳动报酬称为“镖礼”,极为尊重。
同时,镖局虽说只能算是清代商业中的服务业之一,实际也是清代众多商业经 营中的一种经营方式,同时镖局也是商业,商业所具有的一切特征镖局都具有,而且镖局在当时的生意还相当火爆,“每当过镖,运载现银的镖车到达 扬长鞭,人欢马叫,高喊而入,络绎不已”。虽然镖局在经营中所抽取的金额很小,每一万两银子的运输才可获利十几两,“由北京到苏州,每人工价银18两,酒钱在外”;“每千(两)镖资二十九两”;“拿护送晌银来说吧,1万两银子也就给50两银子”。“其价每人十金,百凡之内,若有损失,行局(镖局)认 赔”。但在如些多的业务下,镖局经营也必定为经营者带来了丰厚的利益,客观 上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综上所述:若想在清代社会中开设镖局,或成为镖局的镖师,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需要掌握多项技能,能文能武。武术技能是最基本的技能,不仅要掌握拳 术、器械、暗器、洋枪等技术,还要会飞檐走壁,蹿房越脊等手段,更要会车战、 水战、步战、马战等各种战法;江湖隐语行话是进入江湖、从事镖局生意的重要技能,不仅要学会复杂繁多的词语,还必须掌握不卑不亢的套语,更要具备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把握恰当分寸的能力;具备了以上两大能力,只能担任镖局的镖师,还不能担任统领镖局的镖头,镖头不仅要在以上两大能力上有突出之处,更要有良好 的社会关系,和官为熟友、和匪是朋友、和商结盟友。因些在清代的北京会将镖局 的镖师们称为“达官爷”,可见对镖师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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