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政治生活的射,射礼也成为周天子权力操作的新工具。周天子 手中的“射”,既是天子与诸侯交流的技术,也是天子对诸侯的控制技术, 还是生产“诸侯”的技术。这样,“射”也由原先的生存技术转变为权力 技术。

一、以“与于祭”和“进爵绌地”控制诸侯

根据《礼记•射义》记载,在诸侯献贡时,周天子要举行射礼®,“是故 古者天子之制,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并从两个层面 对诸侯进行控制。第一,周王将射的活动与参加祭祀人选的选拔相联 系,并从准许出席祭祀典礼传达天子对诸侯同宗贵族身份的确认。其 “试之于射宫”不仅以射中为度,“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 而且在“中”上附加了“容体”与“节”,是射之礼的全面权衡,结果是“其容 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第二,在同宗身份确认 (精神鼓励)的基础上,周王还将射之试延伸到诸侯的物质利益,把精神 鼓励的积累连接到诸侯封地的增减(或版图扩大,或地盘缩小),“数与于 祭而君有庆,数不与于祭而君有让;数有庆而益地;数有让而削地。”

在西周军車性的射术训练、宗教性射牲仪式和娱乐性活动中,以训练射术为目的, 带有浓m军亊色彩的习射,成了东周礼家所谓的“主皮之射”之源头;与大型祭祀相结合,象 征宗族首领亲自猎获牺牲的射牲仪式,特别是天子乘舟射牲的仪式,到战国基本湮废 > 与饮 宴、乐舞紧密结合,以集体娱乐为主要目的射礼,成了礼家所谓的“燕射、宾射、大射、乡射” 诸礼之源头。参见胡新生:《西周时期三类不同性质的射礼及其演变》,《文史哲>>2003年第 1期,第112页。

蛾国斌:《从狩猎之射到文化之射》,《体育科学》2009年第11期,第79—84页。

杨宽认为,射礼起源于军車训练的狩猎,具有选拔人才的目的,形成于西周、春秋。 参见杨宽:《“射礼”新探》,载《古史新探》,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23页。

是故古者天子之制,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 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其容体不比于礼, 其节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数与于祭而君有庆,数不与 于祭而君有让;数有庆而益地;数有让而削地。故曰:“射者,射为诸 侯也。”是以诸侯君臣尽志于射,以习礼乐。夫君臣习礼乐而以流亡 者,未之有也……故天子之大射,谓之“射侯”,射侯者,射为诸侯也, 射中则得为诸侯,射不中则不得为诸侯。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 泽者所以泽士也。已射于泽,而后射于射宫。射中者得与于祭,不 中者不得与于祭。不得与于祭者有让,削以地;得与于祭者有庆,益 以地。“进爵绌地”是也。(《礼记•射义》)

可见,原先与生产劳动相联系的实用性技术,在周天子运作下,不仅通过 “得与于祭、有庆益地与有让削地”,成为控制诸侯“进爵绌地”的政治手 段,转换成实用性权力技术,“此天子之所以养诸侯而兵不用,诸侯自为 正之具也”(《礼记•射义》);而且,侯①还被转换成爵位,而有“射中则得 为诸侯,射不中则不得为诸侯”之说。这样,射礼,就像周天子为诸侯布 下的一张无形的权力之网,诸侯不得不置身其中、不得不在周天子预设 的台阶上攀登、在其制定的游戏规则中比赛;不然(如拒绝人网、人而不 攀、行为不规者)即淘汰出局。周天子试之以射的“养诸侯”之法,后来被 孔子等人转换成“观德行”的窗口和判断君子的手段,“故射者,进退周还 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 此可以观德行矣。……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然后发,发而

①杨树达认为,诸侯的“侯”就是由射箭用的“侯”而得名(参见杨树达:《矢令彝三 跋》,载《积微居金文说》卷一,中国科学院出版社]952年版,第24页)。徐中舒否定诸侯与 射侯的关系,认为诸侯之义起源于古代边珊的斥候,侯候古字通用(徐中舒:《井田制度探 源》,原载《中国文化研究汇刊》第四卷上册,1944年9月;后收人《徐中舒历史论文选辑》,中 华书局1998年版,第725—726页);杨宽综合了两者认为,诸侯的侯应该是由“候人”的 “候”发展扩大形成的候人”原是边的侦査和守卫队长,带有全副武装,兼任国宾接待 人员,负有边疆地区防守和治安的责任,是边姗地K统治者。这种重要的武官,最初可■能M 过射“侯”比赛挑选出来(杨宽:《“射礼”新探》,载《古史新探》,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 331 页)。

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 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孔子曰:‘射者何以射,何以 听。循声而发,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彼将安 能以中。’’’(《礼记•射义》)

二、弓矢的符号化

在“射”通过“进爵绌地”政治化转换之外,周天子还将弓矢符号化为 权力的象征,对大功诸侯赏赐弓矢(“诸侯有大功,赐弓矢专征伐”)。弓 矢之赐,一方面是周天子将射中“得与于祭”、“益以地”、“得为诸侯”的政 治荣誉和经济利益传递到弓矢之中,以弓矢负载天子的嘉奖,以弓矢保 存诸侯的“能征不义者”之功(“能征不义者赐弓矢”,班固《白虎通》卷 三),也使物化的弓矢见证诸侯征伐的功绩和天子的赏赐,以物的“坚固 性”进人诸侯家族辉煌记忆的宝库,“藏示之子孙”,永久地展现其荣耀。 另一方面,弓矢之赐也是周天子通过对过去与未来、个体与群体诸种关 系的勾联,借助弓矢之载体将忠诚流动起来:使过去的忠诚持续化,将个 体的忠诚群体化,从而坚固诸侯对天子的忠诚。在此,周天子所赐彤弓 彤矢是对有功诸侯的嘉奖,不仅如“礼尚往来”一样,其流动性是对诸侯 贡献之“来”的锡命之“往”,是对过去功绩的回报;而且如国画之留白、布 白,是对未来功绩、持续忠诚的期待,是对其他诸侯行为的引导、期待,甚 至是对诸侯子孙忠诚的暗示。

西周王朝建立之后,武王在分封诸侯时,弓矢也行为赏赐之物。 《韩诗外传•廉稽篇》和《礼含文嘉》都提到周王锡命诸侯的“九锡之 典”,其中第七项就是弓矢。西周金文中小盂鼎、虢季子白盘、趙曹 鼎等铭文中多有周王赏賜贵族弓矢的记栽。春秋时期周王室仍沿 袭着这种做法,《尚书•文侯之命》记周平王为奖励晋文侯助王东 迁、安周之功,特赐“彤弓一,彤矢百。”《孔传》云:“诸侯有大功,賜弓 矢专征伐。彤弓以讲德习射,藏示之子孙。”禧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战

后,周襄土策命晋文公为侯,也赐给“彤弓一,彤矢百,弓矢千”。①

在将弓矢表征为政治符号的同时,弓箭也成为男性符号。不仅天子要在 二月向怀孕的后妃行礼,在神前把弓套、弓箭授给她们,意在求男(《礼 记•月令》),而且也社会化为求男的民俗,“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 设蛻于门右”(《礼记•内则》),男孩出生后,不仅悬弓告知街坊,我家生 男儿;而且箭射四方,意表我儿志四方。“故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 地四方。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 敢用谷也。饭食之谓也”(《礼记•射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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