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国家能办到这一点，国家有倒山之力嘛，一下子就搞上来了，马上就赶 上来。当然，也可以很快把它做没了。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吃皇粮长大的,对国家 体制的这一套东西还是挺有感情的，就看怎么走这个路子，是不是啊？那个权力 掌握在谁手里头了？那一天马明达老师说了,奥运会项目没有一个中国的，前几 天武术申请又和马老师，我们两个观点挺一样。

笔者:这是一个需要薪火相传的长期事业，您觉得目前国内比较适合做这个 的，比较突出的青年才俊有哪些？

徐:我现在就想着培养一些人，原来我就想培养，张娟娟①，就是那个奥运会 冠军。我就叫她参加这些活动，逐渐认识传统射箭，我跟她领导讲，我是叫她来 学习的啊，我不是用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我不用。可是将来娟娟来介入这个事, 效果可能比别人好一些，她是冠军嘛，成绩摆在那儿。现在光靠业余的还是差点 劲儿，招牌要亮。这很重要。社会上有一些人,现在也在掺和这个事，他们也极 力地搞，也在逐渐树立他们的威望，我就想找那些特别热心的，特别想搞好的。 一个人一个爱好,他不喜欢不行，特别喜欢这些玩意儿,特别热衷于传统弓的，才 能叫他来。

还有付涛，这是我选的,因为他是正牌大学生,他应该能行。现在在广西，原 来也在国家队，然后在北体大上学，我叫他在广西当教练。现在广西两射中心的 一个主任,也是射箭国家级教练，我叫他跟我参加这些活动。他也和马老师、彭 老师参加了几次研讨会，我叫他去发言。我说你来参加，你来听，你来学习，不接 触这些东西就认识不到。他对传统射箭挺热心的。

我还得找些喜欢做学问的。我就是想找几个有学问的人参与这些事，又有 这个学术科研能力，又喜好这个项目。另外从我的体会来讲，为什么我老说我是 一知半解，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就是我的学问太差了。我只上了六年学,初中都 没毕业。我要是有大学文凭，有那个水平的话,我看书就方便多啦！

（九）我知道好多人保守，没有必要，要交流

笔者:您最早使用互联网是什么时候？

徐:其实我已经使坏四个电脑了（笑）。具体的我也不大记得，可能得十几年 了吧。因为我那时候就想看点东西，就让他们帮我整了这个玩意儿。但是，打字

张娟娟，中国著名女子射箭运动员，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获得射箭女团银牌，个人 冠军。

我打不了，因为键盘我使不了，我现在用写字板。你看我这些教材,那些个材料, 都是用写字板弄出来的，而且我在写教材的时候，我还能作点画。我叫他们给我 拍照片去，就像娟娟这些照片，一块儿拍，越多越好。奥运会，你把奥运会那个录 像给我拿来，我能把它剪辑下来，而且放到这个电脑上。我叫他们教给我这个, 我要不会这个技术，我也不敢接这个写教材的任务。那教材挺难写的。

笔者:有一个帖子,就是有三位爱好者在做传统式射箭的动作，然后您给他 画的矫正动作。论坛上似乎也经常有人“转”您的帖子,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 想法？

徐:对，那都是我自己做的。①关于论坛这个问题呢，他们曾经想叫我搞一 个网站，我没搞，我这个精力达不到了。你看到没有，我不在网上和他们讨论问 题，偶尔发一篇文章，大量文章我也不在那里发，我不在网上参加他们的讨论。 我看他们最早的时候，也打着我的名义在网上整，我也不表态，也不搞辟谣什么 的，反正你们就做吧。但是我大量的东西都是从互联网上来的。谢肃方就跟我 说过,他说你告诉杨福喜②，不用保密，互联网上啥都有,只要你去找。有时不保 守、公开了反而更好,所以有一些人，比如我有个徒弟，原来是搞武术的,练戳脚 的，这小子是个农民企业家，开车把腿撞坏了，打不了拳，非要拜我为师学射箭, 他到现在不会上网，他做弓做箭，我说你要不会上网，你永远做不好这张弓。我 说网上的东西太多了，不看你就永远不行。体育人更不能脱离时代了，搞传统的 人反而更要积极接受新鲜的东西，然后把它的意义和价值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何乐而不为呢？因此,我对我的技术、我的训练方法,对全国的教练从来不保密, 我写教材有啥写啥，全国教练员训练班我有啥讲啥。我知道好多人在保密，我说 你不用保密，没有必要，你要交流。因为咱又回到那句老话，咱这个哪来的？跟 人家学的。也是国家给创造的条件，咱们有机会去研究，这些东西不是个人的。

笔者:马老师讲少林武术文化的时候，着重强调的一点就是,少林武术的强 大，不是说少林有什么保密的秘籍,而是因为它是交流的中心。

徐老曾在网上发表一篇名为“动作分析"的帖子，点评张国权、高翔、伊文阳三位传统 弓爱好者的动作。

杨福喜，北京“聚元号''弓箭铺传人杨文通之子，杨瑞林之孙。

徐:对，所以它名声大。有些东西没有必要太过保守。我给他们讲,我这个 计划你们随便看，我写的东西你们随便印，不保密。你拿了我的计划去,你不一 定能执行得了，你要去和你的情况相适应，体育是最讲究理论和实践结合的了。 理论的东西,你看咱们这些训练学的大家，像田麦久、徐本力①啊——我和他们 都是好朋友,因为我是全国训练学协会的理事嘛——他们讲的那些东西好不好？ 你觉得好，但是他们能来当射箭教练么？他们当不了，听他的课,就是要从他的 每一个小的东西当中拿下来和射箭结合，才起作用。所以我说“体育训练是最需 要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光有理论肯定不行，光有实践也不行,要结合才行。在 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水平”就是体现在“结合”的程度上,你看我1992年的比 赛，他们好多人都跟我要那个计划，我有很完整的计划，我给你们,我说你们拿去 不能按这个计划安排你全运会的训练，对象不一样，我那几个人和你那几个人不 一样，时间不一样，地点也不一样，人也不一样，你可以参考，你要是直接用它，肯 定得失败，不信咱就等着看。另外一个呢，从我这个角度来讲，我没有必要保密 啊，我为之奋斗的不是想提高中国的射箭水平吗？我和你保什么密啊？我还怕 你不明白呢，你知道吗？我就反复给你们讲。

（十）其实我的目的是想把中国的传统射箭真正发展起来

笔者:您心目中，是否认为“中国传统射箭项目”始终还是需要得到奥运会的 认同？又要从哪些角度入手来推进呢？

徐:我想还是先进世界射箭联合会吧，先进这个，然后再进奥运会。国际上 有好多比赛，有反曲弓、复合弓,室内的、室外的,有好多，咱们把这个中国传统射 箭也弄进去。当然目前还不行,条件还不具备，还需要完善咱们这套训练和竞赛 体制。现在已经几个方面有进度了。从我个人来讲呢，还要多深入多学习这些 东西。但是我跟他们讲，我再继续学习深入已经很困难了，我年纪也大了，我就 希望我们这些年轻的教练,来深入研究这一大块的东西。中国的传统射箭啊，博 大精深。我这次在济南，看那个视频之后，我就发现有些是很有心计的人，不只

① 田麦久，1940年生,1961年本科毕业于北京体育学院，1964年毕业于该院研究生部， 1982年4月获德国科隆体育学院体育科学博士学位。曾任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徐本 力，1939年生.上海体育学院体育理论教研室体育人文社会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技术动作好，而且他搞的这些东西很符合传统射箭这一套,当然也有些人因为不 懂这个东西,显得有些乱来似的。我发现还是有能人在研究这个问题。我就想, 如果通过组织比赛、举办活动这些举措，能吸引引导他深入地去研究就好了。

我常跟他们讲，教练光会射箭不行。会射箭你不一定会当教练，有的当了教 练的，也未必就能说他弄懂了射箭。射箭的文化底蕴相当深,我就给郭落说，“训 练无止境”，它只会越探越深。我研究三十多年了，当运动员时我就愿意写些东 西，研究一些东西,虽然水平很低，但是我愿意在这些方面进行些思考。既然我 发觉到它是个无止境的东西，我就想把它推到尽量高的境界里去。从全国范围 来讲，首先要引起教练们对传统射箭的认识，他认识不到就不可能去办这个事 儿。你看我和彭林老师，现在到那个孟子的家乡邹城，“射以观德”这是孟子的话 嘛，邹城他们要恢复“礼射二我们去了，但是一接触，发现有些人既不懂射也不 懂礼。我说这个一点都不奇怪，我们的任务是干什么呢？扫盲,普及。我想叫他 学习去，叫他知道什么是传统射箭。全国的教练员、领导们都不懂，我说不怪他 们，他没涉及这个领域，但要教他认识这个东西。所以我现在主要在做这个工 作。包括我写的那篇文章，写那个“地中海式射法”，其实我的目的就是叫大家了 解到这个东西的存在，让大家产生这种区别意识，意识到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很大 的差异。只有这样,才能把中国的传统射箭真正地发展起来。既然世界箭坛有 反曲弓、复合弓比赛，为何不可以搞一个传统弓比赛呢？日本柔道、韩国跆拳道 都能进奥运会，进世界锦标赛,我们的射箭也可以进，是不是啊？但是需要完善, 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可能我这辈子完不成，我说希望大家来完成这个事情。笔者:有利条件有哪些？不利条件有哪些？

徐:首先说领导开始重视这个事情，这就好办了！前年我在哈尔滨开了个 会，我说郎主任我们要开个会你去不去啊，他说我去,我说我们都是民间的，没 钱，我去我都自己买票，饭钱房钱我都自己拿，你得自己拿路费，自己拿房钱，自 己拿饭钱,他说没问题。我说郭落你也去，你们当领导的不差这个钱儿,但是我 告诉你，我没这个钱，你必须自己拿钱去。开了个会，他们参加了，那些参加会议 的人可高兴了，啊，我们找到党了。因为毕竟在中国没有官方支持，好多事儿你 办不了，你知道吗？我给领导他们讲，中国体育有两条线，一条是奥运战略，一条 是群众运动,你们是搞奥运战略的，其实你们应该搞群众运动，我说我先告诉你 们，我搞的这个传统射箭属于群众运动,但是它又是奥运战略，我这个东西搞起 来，可以促进中国射箭运动的高度发展,我这也是奥运，你别以为我是瞎鼓捣。 我是为现代竞技运动服务的。我就给他讲刚才我讲的那一段儿。他们一听有道 理。我说你们别以为我怎么样，实际上你们在搞一条线，我们在搞两条线。

不利条件吧，其实也属于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各立山头。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这身体是不好，他们都知道我身体不好，打电话总问，徐老您 身体怎么样，我说死不了，你放心吧，一半晌还行。如果我这个身体不行了，不管 了,这个民族射箭、传统射箭，不能说将来不发展，要受很大影响。因为我在倚老 卖老，承上启下地搞这个事儿，领导也会多花些心思,他们不能不买我这个账吧。 现在是“各立山头”，反正眼下这些山头都归到我这个地方来。有人总跟我说，你 得找领导“规”这个事儿，不然事情不好办，下边关系比较复杂，互不服气,在网上 你看,吵架。有时候我都看不懂，他们告诉我，谁和谁又干起架来了，你说你对, 他说他对。

笔者:这可能也是中国特色。孔子一去世,他的门徒就直接干起来了。徐:对对对。

（十一）通过改变观念、落实组织等铺垫，形成我们的“射箭哲学”，建立 学科

笔者:中国传统射箭未来要往哪个方向走，具体步骤如何规划？

徐:我估计这两天我们那个主任就该找我了。我就想赶快把这个组织建立 起来，组织落实了以后，全国就可以联通起来了，然后在竞赛规则、器材、技术，包 括服装，都要把它完善起来,恢复起来,现在我们正在做这个方面的工作。这些 东西有了以后，咱们才能实现我刚才说的所谓“进''，进世锦赛，进奥运会,啥也没 有你“进”啥啊？你得拿出一套完整的规则和制度来才行。所以现在我在帮助各 地干这个全国的民族射箭，首先帮他们完善这些东西，内蒙古的赤峰、巴林右旗 要搞一个比赛，他们的县长、射箭协会主席来找我，我说可以帮你们搞，但首先你 要完善一套竞赛制度，不论你这个射法是什么样的，你要有一个明确的规则。笔者:也就是说，首先是要明确竞赛体系。

徐:体系。而最核心的还应该是“技术”，因为现在咱们逐渐要往上走，要向 世界锦标赛走，那就得要成绩啊，你没有成绩不行,要慢慢地推动技术的完善和 统一，当然这就是协会的分内事儿了 ,现在“两射”中心就在抓这个问题。逐渐把 它弄成一个，不能算专业化的吧，勉强说就是普通和专业相结合的，来提高训练 水平。我跟大家说，现阶段成绩不要紧，有的人说我们射不好啊，老脱靶什么的， 我说没关系，重在参与。将来真要发展中国传统射箭，也不能指望这些人去破世 界纪录。因为业余玩的人和专业队那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玩就是玩嘛，它就是一 种休闲嘛，但你作为专业队搞这个，那就是另外一套东西了。要有一套训练体制 才行，有一套规范的技术体系在里面。具体的呢，我就想,将来我们要搞一个教 材，当然教材里边主要是技术和训练，主要是这两个问题，也不能包括太多 了……

我们近期的这本教材是一本图文并茂的教材（徐开才主编的《射箭基础训练 手册》）。因为咱们中国没有射箭教材，咱有书,但那还不能算是教材,1987年我 们写这本书的时候,就没有个教材，动作没有个规范。我记得1984年我们从体 育学院过来的时候,转到国家体委一司。那个司长到体育学院第一次见面时就 跟我讲，说徐开才我听说你在搞这个什么规范训练啊,你怎么能搞这个呢？你搞 这个和毛泽东思想可不一样啊，毛主席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啊。我说司长, 我这个规范和你这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矛盾。一个项目你没有规范的东 西，你根本打•不了高成绩，五花八门根本就不行,训练必须统一，不仅国家队，全 国都要统一，为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东西推向全国，不推不行。队员上来了，动 作五花八门，不一样,改比学要难啊。当时我们就写出来这个教材,没有把握啊, 现在楼下住的是我们那个时候体育学院的教务处处长，他说不要紧，咱出，怕什 么啊，英国大百科全书多少年还修改一次呢,咱们这个小书，它错了就错了嘛，无 错不成书嘛，出!我们的意思，就是让这本书从生物力学、运动解剖各方面的内 容都有一些，一个人不会射箭，拿到这本书，只要认真学,就能学会，当时我们的 指导思想就是这个，虽然很简单、很简陋,但现在看起来,1987年到现在已经改了 第三版了，说明社会还是需要的。有一些人说这个书怎么不好，怎么没意义，我 说你们是胡说八道,50年代能和现在比吗？有些东西现在不对了，那是因为技 术发展了、器材改进了、规则改进了、水平提高了，你就得跟着变化才行。我说要 不你给我写一本去，你能写出来我就不要这本，你写不出来嘛。

我是想在这方面要有突破,虽然难度挺大，但首先我们要搞本教材,统一全 国的训练。当然统一也是相对的，有人愿意别样拉弓，你拉去吧，你好好训练，你 看我写那个“地中海式射法和传统射法”的比较，有人给我提意见,说我们这个射 法咋办啊，我说我不反对,我搞了一辈子现代弓，反对它干吗呀？我出名都在那 上头出名的。我说搞比赛时，不让你参加就是了，因为体育比赛最基本的就是要 公平公正，你那个就比我这个准嘛，这个不一样嘛。你不愿意干我不反对啊，你 可以随便干，但是我搞的比赛,我不让你参加，你要想参加我这个比赛，必须符合 我这个规则才行。当然，肯定有一部分人会喜欢，他认识到位了,就会喜欢这个 东西了。所以我就想着整这个，关键是现在能不能把组织落实，组织落实以后再 逐渐落实比赛。到那个时候，我想啊,我们中国的传统射法，估计全国要普及，而 且关键是水平要上去。虽然现在我不强调水平，你射不上都不要紧，我不下了个 定义吗？传统射箭不是结果，而是过程，过程有了，结果肯定就有了。我就这个 计划，将来把成绩提高上去,这样我们才能有说话的权利，国家才能重视,可能有 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到那么远,到了那个阶段，只要大家有心思有兴趣发展这些东 西，它肯定是会有新意的！就像老话说的，咱们解决不了，后边人比咱们聪明，让 他们解决去吧。

笔者:传统弓您已经浸淫二十来年了，又练了一辈子的地中海式射法，在未 来训练当中怎样把两者整合在一起？

徐:我就是想把这两个整合在一起。具体地说,我首先得把教练员这个问题 解决了，叫他们认识到这个东西，因为你要改变中国当前这个体制，目前看起来， 近几年可能解决不了，因为胡锦涛主席讲了，我们不仅要成为一个体育大国，还 要成为一个体育强国，现在国家队这个口子还是很大的，不可能改变这个局面, 体育也是咱们的一个门面嘛。教练员先搞，教练员弄好了以后，认识到了以后, 叫他在训练当中去贯彻,去执行，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呢？射箭这个东西，反 曲弓也罢，复合弓也罢，传统弓也罢，包括那个弩——那个弩横过来是条弩，竖起 来不就是张弓嘛，不论是什么弓，道理是一样的，原理是一样的。哪一条也离不 开这个生物力学的原理。

笔者:我举一个例子，《西江月・射箭》中说“五平三靠是其宗，，①，以前有其 他教练给您总结出“十『条不变法”②,这两者都是讲“稳定”“端正”，您在一系列 文章中也提到了，两者存在着某种联系。有没有具体操作层面的想法？

徐：其实啊，我一开始就跟你说我想找一套“热身操”，做完了这个操之 后，不仅身热了，而且进入状态，从这时候开始射箭。“射贵型端志正”，型要 端，志要正。你看我写这个教材，第一篇第一个问题就是“静心”。大家看 2008年奥运会，娟娟最后那一支箭，她最关键是最后那一支箭嘛，一共射十 二支，十一支射完还不是领先，关键就在最后一箭能不能射上，就跟当年你 们李老师在新兴力量运动会上破纪录，也是最后一支箭③。你仔细看娟娟那 个动作，她技术已经不是问题了，已经进入另外一个境界，你从她的眼神就 可以看出来，我老跟队员说，我说你们呐，等于鲤鱼跳龙门，你跳不过去你还 是一条鱼,你跳过去你就成了神仙啦。实际上就是这一步。我教他们怎么 能跨过去。如果娟娟她的眼神要是表现出别的来，她这个箭能射，但是不一 定射得这么准。我一看她那个箭我就放心了，这个箭没问题了，出去保证跑 不了，技术对于她来讲已经不是问题了。她已经进入了一个状态、一个境 界。其实我当教练员的时候，我就老让运动员写，就是马湘君她们那批人也 是，我说你要写“射十环的境界”，那怎么写？开始谁也写不出来，有的写了 好几年写不出个东西来。境界那个东西，怎么说呢？有时候只能意会，不能 言传。我也知道我给他们出了个难题，但是我希望他们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李汝珍《镜花缘》第七十九回《指迷团灵心讲射，擅巧技妙算谈天》中引用了这首词。

1992年12月，广西武鸣国家射箭冬训基地全国教练运动员训练班印行的《射箭基础 知识讲座——基本技术及训练法部分》材料中，秦平村（秦平村，四川人，成都体育学院1957 级学生,1993年被国家体委批准为国家级射箭教练员）总结出“徐开才同志的'十一条不变 法这个提法。

在1963年印尼雅加达举办的新兴力量运动会上，李淑兰就是最后一箭打破了 世界纪录。笔者:有一种说法叫“不射之射”①，应该也就是这种感觉。

徐:对！不射之射，就是这个感觉。就像你打篮球似的，出手之前就知 道这个球能进。娟娟那个时候下大雨，下雨已经不是问题了，她甚至觉得下 雨是“天助我也”，帮助我把这个箭打出去。有好多词可以从不同角度接近 这个状态，“物我两忘”了，“人箭合一”了，还有所谓“天人合一”之类的，说的 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实际上这些就是我们运动员需要从传统中汲取的营 养。有时候我分析，天人合一，什么叫天啊，天就是客观规律。我跟队员说 你们看那个《道德经》去，好多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书，我说你去看一下，五千 字儿，我看了十几年，不下几十遍了，我也没看明白，但是我多少懂了一 点……还有《周易》，我曾经尝试过研究一下，看不懂，现在只要电视上有讲， 我就听，我去买各种书来看。听完了，看完了，我就觉得懂了一些了。实际 上，中国的传统射箭，我为什么说这是一种文化，它不是单纯一种技术、一种 体育，你要搞懂传统射箭，多少都得懂一点儿传统文化，不懂道家、不懂儒 家、不懂佛家……就不能深入研究中国传统射箭。《周易》也罢，《道德经》也 罢，都是哲学，实际上都可以拿来，形成我们自己的射箭的一套东西。通过 咱们意识观念的普及、组织的落实，还有这些具体措施，最后要形成自己的 “射箭哲学”，我就觉得这些东西对中国的传统射箭很有用。为什么我靠马 明达、我靠彭林？我还把台湾一个大学的教授、院长请来，他说你才给我半 个钟头，讲什么？我说有机会我请你来讲一天，你好好讲一讲，我好学习。 我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通过这些“大家”来讲解。咱搞体育的人，你也知 道，整天就是训练训练，路子很窄，知识面也很窄，解决不了我想要解决的 问题。

笔者：那您觉得“射术”、“射艺”、“射学”这些概念哪个更合适？

徐：因为张唯中写了一本书叫《弓箭学大纲》，我这有一本，现在没有再

《庄子外篇-田子方》：“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 锚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也，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 当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 版了，我正在鼓动他们再版这个书。张唯中这个人呐，1948年在南京金陵 饭店，他给蒋介石表演过射箭，现在我们找到的资料就是这个。这本书他们 找出来了，我们想给它再版。但是老谢反对，因为涉及知识产权的问题。但 是我最近打听了，就是说多少年以后这个版权就不存在了。现在我们到香 港、台湾去找他的后人，找不到。新疆不是有个老师搞了本《中华弓箭文化》 嘛，我说要不你给出版了算了。①实际上张唯中这本书，就提出来一个叫“弓 箭学”的概念，他说有解剖学、有生理学，为什么不搞一个弓箭学，咱们作为 一个专门的学科，来讨论这个事情。可惜他这个理想也没实现。我就一直 在想，如果当年这个老爷子要是没走的话，他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完成传 统弓箭作为一个专门学科的理想。那这个结构就复杂了。但是我相信要搞 其实也不难，为什么呢？只要我们搞，我们早晚有一天能搞成了，花力气进 去，就能行！事在人为嘛。笔者：实际上您的构想也包括建立这门学科？

徐：把学科建立起来，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但是我觉得我这是一种幻想 （笑）。要有这些东西就不费那么多事了，咱将来要搞这些东西，包括咱们这 个技术，技术其实好说，马先生不是说有120多本书嘛。②现在技术已经讲 了不少了，咱把这些技术给它规范一下就行。你说高颖③的好，又说谁谁谁 的好，我说谁好谁不好,这个概念是不对的。王堀有王堀的特点，高颖有高 颖的特点，高颖他再写，也写不过现代的书，为什么呢？时代不同了。我这 里边有生物力学的理论，有解剖学的理论，各种理论，当时他不可能解决这 些问题。就像马先生说的，为什么咱进不了奥运会，就是因为没有这些东西 嘛。重要的是归纳、整理。没有打压谁的意思，咱们把它整合到一起，提炼

锋晖，1977年生，新疆伊宁市人，2006年出版《中华弓箭文化》。

马明达《中国古代射书考》列举文章发表之时搜集到我国古代射书书目121种， 其中已亡佚54种，存佚不清楚的8种，存世59种。提供了我国古代射书的一个基本目 录，大致反映了我国古代射书的规模和概况，系射学研究的重要文献成果。

高颖，生平不详，经考证，大致为晚明人物，其所撰三卷《武经射学正宗》传存至 今，系一部内容明晰而讲求实效的书，是明代众多射书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之一。 出理论的东西，所以将来射箭我们要建立基础理论，就是一条底线，再提出 一套训练体制。这个训练体制咱们古代有一些，不管是考试用的还是练兵 上阵用的，都有。有一次训练学博士论文开题我也去了，那都是些大家在 啊，我说你们都是训练学大家，都在讲这些东西，但知道1500年前我们就讲 射箭训练学了吗。他们都很惊奇，我说王堀是谁你们知道不，他的理论是现 代科学的前沿科学。他这个训练积累有一套，我现在就是没有精力整理这 套东西，应该把这套东西整理出来。

笔者：就是说未来的青年才俊想在这方面用力的话，这是一个方向。

徐：对。我到山东参观比赛，有几个人挺有思想的，他们给我说:徐老师 您把咱这个传统射箭定格在文化上，太高明了。我说不是我定的，客观上就 这样的，你要真懂得中国传统射箭，就会明白不是强加的，它本身就是这样 的。它不像奥林匹亚山上那几个扔铁饼的，看谁块儿大，不是那个东西。它 带有一种文化意识、理念，都在这里头。

笔者：如果中国传统射箭真的成为一种普及的文化行为的话，其社会效 应如何？

徐：哎哟，我估计啊，那现在中央担心的问题就能解决不少。和谐社会， 人的文明程度，人与人的和谐状态，就能建立起来。韩国人、日本人不是都 有像“反求会”这样的机构嘛。你看忙活一个礼拜了，几个人建立一个射箭 小组，等于去“斗私批修''①了（笑），我通过射箭，我来反省我这一周，我对工 作是不是尽心尽力，我对家庭是不是尽心尽力，我对老婆孩子是不是尽心尽 力，我有没有不对的地方。就像“文革”斗私批修一样，人前人后别做坏事 嘛。实际上这是人的一种基本需要，如果大家都这样，那还发啥愁了。当然 咱们不能要求人人都这样，要到那个时候，人的廉耻观也不一样了。

那天我在南京看比赛，这边是复合弓，那边是传统弓，我说咱们传统弓 比赛我给你们提几条要求，咱们是文化，别忘了啊，要文明，你们这些烟鬼不

“斗私批修”系“文革”流行语，是“兴无灭资”的某种延伸。“兴无灭资”是指“兴 无产阶级思想，灭资产阶级思想''，而“斗私”，自然是要斗掉私心广批修”，就是批判修正 主义，批判资产阶级。

准在训练场上抽烟，我后面设一个地方你们到那抽烟去，不能说抽完“啪”一 下扔到地下，那不行，人家好不好咱不管，咱自己练这个传统弓箭的，要做好 这些东西。其实这个射箭啊，从世界锦标赛来讲，它就是一个文明国家的产 物，英国讲究绅士风度，它的高尔夫也罢，台球也罢，包括射箭，这都是些个 “宫廷运动”啊，应该是上点档次的。你看我们那时候参加世界锦标赛，官 员、教练必须西装革履才行啊。那时候一看，那就是“有派”。不一样，有层 次，也是文明的一种体现了。

三、结语

徐老很忙碌，正像老人家自己所说，所有“山头”都集中在他这里，每天 都有很多电话打进来，要建队求支持的，联系培训课程的，不一而足。笔者 这次的拜访占用了他前后一个星期的时间，徐老笑着说，这是“特殊优待”。 徐老夫妇年事已高，功成名就，根本无须如此劳碌，正是出于对传统射箭的 热爱，对中国式射箭的牵挂，以及作为新中国第一代体育人发展体育事业的 使命感和责任感，至今仍然四处奔波，孜孜以求，夙夜忧心。徐老讲述清晰， 言语风趣，很符合山东人爱说故事、会说故事的特点。从不讳言自己的文化 程度，但每每言及自己文化不深、妨碍从丰富的古代典籍中汲取养分，不免 怅恨，其坦诚与真挚，令人心折。在当下追求功利、沽名钓誉之徒横行的时 代风气之下，这样的风骨实为难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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