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本雅明，曾说他平生最大的野心就是用引文来构成 一部伟大的著作，他本人虽没有做到，但给了我极大的启迪。

“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采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 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借用佛教 初果之名）。其未得预者，谓之未人流” ®。本研究是拾遗补阙性的尝试性研究， 尽管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我努力地按照《论语•子罕》“毋意，毋必，毋固， 毋我”的要求来做，尽量自己少说话，只是搭一个舞台，让武术自己表现自己，

尽量多引用历史上的文献，不能引用的，则化而用之，我则尽可能地贯通这些 文献，期望有所收获。但著作写毕，我不敢苟安，总觉得我对武术的解读有“望 文生义”“越凫楚乙”之嫌，整个武术思想史研究就是我“越俎代庖”式的自 说自话，把武术思想的“连续性”勉强地接续起来。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中承认阐释的相对性，强调“自得自足”，且提 出了“然读古人书往往各有所会心，当其独契，不必喻诸人人，并不必印诸著 书之人” ^@的观点；葛兆光先生也认为“从不同的位置、立场和时段出发的‘往 事回忆’，往往对往事有不同的叙述，从不同的心情、现实和处境对传统资源 的重新i全释，往往对资源有不同的理解” ®。这些话，又令我稍稍心安。

葛兆光先生曾经用“旅游”来比喻历史，®我也把这次写作看作是武术长 河的一次时间旅行，因为前面没有人做类似的研究，所以我把这次旅行看作“自 助游”。正像葛先生“希望能够为读者绘制一幅古代中国文化的地图”，以便 “让阅读者更多地依靠自己的阅读和体验，了解古代在中国的文化和传统” ®般， 我也希望这项研究能够绘制出一张中国武术思想的地图。能否做到，我只能尽 力而为。我始终觉得就算做不到，也能起到一种“凿空”“铺垫”的作用，这 也许也是一种贡献吧。

“坐井而观天，遂亦作天论。客问天方圆，低头惭客问。”正是我此刻 的真实心态刻画。朱熹曾举一个僧人的话说：“今人解书，如一盡酒，本自好, 被这一人来添些水，那一人来又添些水，次第添来添去，都淡了” ®。朱熹不

同意这种看法，他反过来说：“佛氏原初本是浅薄，今观其所谓如来禅者可识 已，其后吾儒门中人逃至于彼，则以儒门意思说话添入其中，稍见有败缺处， 随后有儒门中人为之修补增添，次第添来添去，添得浓了，以至不可穷诘” 但愿我对中国武术思想史的认识，没有向其中添水或添水甚少。

本研究的撰写，为自己也为别人。希望本研究能为自己奠定一个良好的 学术平台，以资继续前行。希望本研究为同行提供丝微的帮助，为有志于这一 拧的后来者提供一定的资鉴。不知我的研究是否是“乘兴量力”的结果，是否 像朱熹所批评的那样“两三步作一步，甚则十数步作一步，又甚则千百步作一 步” ®。但愿我的研究是“脚踏实地”或“两三步作一步”之作，而不是“千百 步作一步”的“癫狂”之作。

武术思想史的研究处于起步阶段，远没有达到贺瑞麟在《清麓遗语》中 形容程朱理学时所说的“人生程朱之后，百法具备，只遵守他规矩做功夫，自 不得有差，如吃现成饭” ®的时候。什么是武术、武术思想史的研究用什么方法、 如何处理材料等还有极大的自由余地，我只是按照我的理解草就此稿。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写作的过程亦是学习的 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颇有收获。“芭蕉心尽展新枝，新卷新心暗已随。愿学新 心养新德，旋随新叶起新知〇 ” ® “求新” “立新”“知新”在中国学术史上 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我也会以此不断要求自己。历史哲学认为“读者和文本 之间的每一次交互作用的结果，都不是终极的内涵，而是暂时的意义” ®。

“学未到家终是废，品非足色总成浮”是实学思想家颜元青年时期悬挂 的“北国重镇”孙奇逢的联，请所有关心我的人放心，研究至此，我不会止步 不前，我会忘记这“暂时的意义”，向“足色” “到家”的方向不断努力，逐 步挖掘武术思想“终极的内涵”，最终争取能在“自得自足”“融汇古今”“贯 通中西”的基础上，“成一家之言”。

中国武术的高境界为“悠然心会”，所以对以体验为特点的武术进行语 言表达，难免会产生误会和曲解。中国武术的妙处，无论怎样阐释都难免捉襟 见肘。

“立言但论是非，不论异同。是，则一二之见不可易也；非，则虽千万 人所同，不随声也。” ®我是抱着虔诚的心，敬在其中来撰写该书的。该书是 我学习董作宾先生研究甲骨文的做法（便做便学）写就的。愿挟此研究作为秕 糠之导，敬俟高明的来者。如果该研究还能引发其他同好的思考，则大幸矣。

“由历史学家书写出来的历史，并不是历史本身。历史本身在它瞬间发 生了之后便不存在了。所以，历史不应当仅仅是史学家独坐书斋自我陶醉于翻 阅史著检索卡片的精神活动，而应当努力去寻找构建起一个崭新的‘活着的’ 世界。” ®我不是史学家，但还是有构建崭新的活着的世界的冲动，不知我做 到了没有？

张岂之先生认为，“没有思想的思想史，只是资料编纂，不好称之为思 想史”“思想史不能只是描述社会和思想家的思想，还要从中找到‘灵性’（精 神营养），这要靠研究者的提炼与创作”“思想史著作是经过研究者的提炼和

加工的，是更加精致的精神产品” 。不知我的武术思想史研究是否有思想？ 唐代士人有行卷之风，朱庆馀应试前不知自己的作品能否达到主考官的 意见，为征求张籍意见而写了一首诗一-《近试上张籍水部》，诗曰：“洞房 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人时无。” ®不知 我的研究“人时无”？

武术是一个动态演化的概念，它主要包括军事武术、传统武术和武术运 动三个有机组成部分。武术思想史研究具有“导游”和建立学科的重要意义， 我们只有在充分掌握与武术有关的文献材料、考古材料、口述史料的基础上结 合自身体悟的研究方法才有可能对武术思想的武德、选材、训练、修炼、用武 等几个方面进行研究，并获得突破。

武术是一个动态演化的概念，它主要包括军事武术、传统武术和武术运 动三个有机组成部分。武术思想史研究具有“导游”和建立学科的重要意义， 我们只有在充分掌握与武术有关的文献材料、考古材料、口述史料的基础上结 合自身体悟的研究方法才有可能对武术思想的武德、选材、训练、修炼、用武 等几个方面进行研究，并获得突破。

维的起点，是人们进行判断（命题）和推理的基本要素” “没有概念，就无法 进行思维活动” ® “没有明确的概念，就不会有恰当的判断，就不会有合乎逻 辑的推理与论证”气为此，我们在进行学术研究之前，有必要对武术概念进 行科学的限定，以便奠定起“思维的起点”，进行“合乎逻辑的推理与论证”， 以求“言顺” “事成”。

―、中国武术：一个观念的历史形成

“历史沉淀于词汇”（金观涛）、“历史知识沉淀于特定观念”（柯林伍德)®， 通过对观念知识考古式的钩沉与梳理，可以使我们如同用DNA和RNA分析揭 示生物遗产密码一样抓住思想变化的痕迹。也许正因为此，近些年由思想史转 向观念史研究已成为一种新的学术趋向。武术是中华民族的一项优秀文化遗产， 它不但是中华民族的一种生存方式、一张名片，更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定词汇、 中华民族的一个文化符号。武术的重要价值正是以其特有的身体语言来全面诠 释中国文化的思想精髓。本文试图穿过语言的丛林，通过对中华民族这一“名 片” “特定词汇” “文化符号”的考察，解析中国武术的文化密码，进而抓住 历史洪流中不断变迁着的武术思想。

(一）军事技术：古代武术的基本意蘊

要把握“武术”的概念，首先应当对“武”和“术”的意蕴进行分析。

由甲骨文和金文来看，“武”显然是一个“持戈而立”的象形字。陆宗达、 王宁先生认为，“这个比之实物大大简化了的形象，突出特点是足和持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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