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长期以来对其研究主要集中在体育 院校，缺乏外界力量的介人。这样的研究现状容易出现研究队伍的超稳定结构， 致使武术研究失去动力、缺乏活力。阐释学的理论认为，“只有将自己的视野 扩大时，才有可能看清其真面目……欲求意义之确定，也必须扩大存在境域与 阐释语境的层次”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为加强中国的体育文化研究（当 然也包括武术），我曾设想利用南开大学的师资力量和文化资源在南开大学历 史学院设立体育历史与文化研究所，在“扩大存在境域与阐释语境的层次”上 进行体育文化研究，提升中国的体育文化研究水平。
2004年，天津体育学院武术系的青年教师杨祥全考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 跟随我进行中国古代思想史方面的研究。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杨祥全 不但具备较高的武术技术水平，而且特别喜欢文史哲，且悟性较强。与杨祥全 交谈，他总能把武术放在中国文化大背景中来认识这一活动形式，思路清晰、 观点新颖而与众不同。我觉得这与他既有技术体悟，又有较深的文化功底是分
“黑格尔曾说哲学就是哲学史……因此不懂哲学史就不能懂哲学” ®，这 句话很有道理。就武术而言，也可如斯观。在一定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武术 就是武术史，不懂武术史就不能懂武术。柯林伍德在其名著《历史的观念》® 中提出“历史学，……是思想的一种特殊形式” ®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 ®。 既然这样，那么只有重演古人的思想才能理解历史。正是在此意义上，站在学 科发展的角度，杨祥全毅然决定以《中国武术思想史研究》作为自己的博士学 位论文。
武术思想史研究是一个未被开垦的处女地，武术思想的内容、研究方法、 研究框架、历史分期等都没有人做过，都需要进行界定、研究。杨祥全不畏艰险，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2007年顺利通过了博士论 文答辩。而后，他的武术思想史研究又获得了 2012年度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 现在，在前两者基础上修订而成的《中国武术思想史》就要出版发行了，我感 到由衷的高兴。
在该书中我觉得有如下三个方面是特别值得一提的：
- 武术概念的重新界定
武术概念是一个动态的演化过程。在历史进程中，武术经历了军事技术、 综合实用技术、体育技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史演变。在这样的认识前提下， 该书认为武术应包括军事武术、传统武术和武术运动三个有机组成部分。其中， 军事武术是武术之根，它的特点是“能击善舞”；传统武术是武术运动之源，
它的特点是“打练合一”；武术运动是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思想相融合的产物， 其特点是“练打分离”。
中国武术的发展表现出典型的二元互补结构。在古代社会是军事武术和 传统武术发展的二元互补结构，近现代中国则是传统武术和武术运动发展的二 元互补结构。
武术与体育是交叉而非包含的关系。这打破了长期以来人们的普遍认识。 考虑到武术成“学”的实际要求，书中还将武术定义为“中华民族保存、保养 和体认生命的一门学问”，我觉得这符合实际而又富有新意。
- 武术思想史研究“二重证据法”的提出
长期以来，我们的武术研究所用的材料主要是文字材料。近些年来，有 一些人开始自觉、不自觉地运用实物和口述材料，这应是武术学术研究的一大 进步。作者认为武术研究还应当在巩固上述成果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将民俗 武风和武术技艺纳入其中。这种认识是十分明智的。
如果我们把文字材料、实物材料、口传材料和武术技艺看作武术研究文 本的话，那么民俗武风则是这些文本存在的“场域”。文本要依据文字学、阐 释学等进行文本分析，而“场域”则要“走进历史现场”去体悟。当然，“体 悟”并不是仅指作为“场域”的民俗武风、武术技艺，乃至于文字材料、实物 材料、口传材料等亦需要体悟。而“民俗武风”也可进行“文本分析”。据此， 作者借鉴王国维先生的说法，将文本分析与自身体悟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称之为 武术思想史研究的二重证据法。这在方法论上为武术思想史乃至武术、体育研 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 发现了武术发展的内在规律——兼和、宗吾
该书通过对传统武术修炼“三段论”的论述以及在考察了李小龙、杨禄禅、 孙禄堂等武术家成长的历程后认为，武术是一门因人而异、讲究个性的学问， 武术门派众多其实已经揭示了这一点。
这一规律启示我们在学习的初级阶段，继承“原传拳法”是合理的、必要的，
但到一定的阶段，习练者就需进行必要的技术动态调整，以更好地适应自己而 不是别人。如果一个习武者足够幸运，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技术与理论体系， 那他（她）就成了开宗立派的武术家，“成一家之言”而对武术有了新的贡献。
武术思想史研究是一个系统的工程，该书仅仅开其端，虽然取得了一些 研究成果，但需要做的工作还很多，希望祥全能继续进行后续研究，尤其是在 如下几个方面：
.1.武术史料的集成和研究工作
有一份材料说一分话，材料之外一点也不越过去说。史料是研究的基础， 没有研究材料，武术的研究难以深人。但可惜的是，直至目前，武术史料的耙 梳工作严重滞后，已严重影响到目前的武术研究。为此，建议祥全从武术目录 学人手，在坚持武术技艺体悟的基础上，辅之以武术文字材料、口述材料、考 古材料的搜集，尽快构建武术学科自己的文献学。
- 武术地域、武术门派、武术人物、武术典籍的分类研究
南拳北腿、东枪西棍，中国武术有鲜明的地域特点。它不但包括中州、燕赵、 齐鲁、吴越、巴蜀、三晋等较大的地域武术文化区，而且还包括静海、登封、 梁山、洪洞、沧州、阳谷、永年等武术之乡，以及陈家沟、少林寺、武当山等 武术村落、寺庙和山川。在这些地域内，武术人物辈出，武术拳种丰富、武术 典籍众多。可以说，这些地方是武术思想的策源地，对其进行地域综合研究或 门派、人物、奠基分类研究均可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
- 文艺作品中的武术思想研究
“飞檐走壁剑侠之说，此皆小说家梦想假造” ®。尽管文学和艺术作品是 对现实的艺术加工，但它不会脱离开现实世界而存在。武术的存在现状、武术 思想的发展水平肯定会影响到武术艺术和文学的创作。在文艺作品的虚幻与现实之中，实际上蕴含着丰富的武术思想研究材料，对其亦应引起研究者的高度 重视。
在更为宽广的视野中，武术思想史的研究还应当注意加强武术史、武术 学术史以及中外武道比较等方面的研究。其中尤其是对世界武技的研究，因为 对国外武技的了解，会使我们在世界视野中加深对武术思想特色的认识。
中国武术思想史研究是一个崭新的课题，愿祥全在这方面能取得更多的 学术成果。
是为序。
“观晋人字画，可见晋人风猷；观唐人书踪，可见唐人之典则。”®中华武术， 源远流长，集中华文化的“圣道”与“诡道”于一身，®是体悟中国文化的一 条捷径。可喜的是，新中国成立后，武术事业蒸蒸日上，武术研究也取得不少 的突破。尤其是国家开始招收武术（民族传统体育）方向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 后，武术研究领域出现了不少高学历、高水平的专门研究者。但美中不足的是, 武术研究仍然严重滞后（尤其是基础性研究），武术思想史研究至今并没有提 上研究日程，虽然有学者对个别拳派、个别人的拳学思想进行过研究，但迄今 并没有专书记其史略、赅志其要。
“甲骨四堂” @之一的董作宾先生本来致力于歌瑶方言研究，“对于研究 甲骨文最基本的学识小学训诂文字学等一无根基”，但他坚持走“一面发掘，
一面读书，一面研究”的路向，终于“另辟天下”，成为甲骨文研究的大家。® 站在学科发展的角度，在刘泽华先生的支持和一些朋友的鼓励下，我决定学习 董先生的勇气，开始大胆地对中国武术思想史进行研究。
武术是中国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它不可避免地与时代文化、思想等有关 联。《论语》有云：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我是一个“不贤者”， 我的研究恐怕只是“识其小者”，但在具体的研究中，我尽量地做到“以小见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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