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这么想?”
此次拘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五天后罗艺回到家中,司文慧一言不发,只顾低头抽烟。
罗艺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静寂,大战一触即发。
女人经过深思熟虑后,站起来说:“我们离婚吧!"
这是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罗艺望着天空,有所醒悟:现实生活充满 谎言,所谓爱情就像天上星星,抓不牢,靠不住。鸳鸯戏水,都被谎言淹死; 比翼双飞,都被现实摔死! 一旦俩人意见相左,再美好的爱情也会像天边 的流星那样一闪而过。
罗艺知道司文慧看重钱财,但没想到如此绝情。他知道无法挽回了, 于是对女人说:“好的,我们分开U巴!”
“你必须放弃一切,”司文慧理直气壮说,“包括熟食店经营权和这里的 居住权!”
“悉听尊便。”罗艺答应。
第二天,他把这一切告诉了柳剑青。柳剑青听罢说:“我发现你和她没 有什么大矛盾……”
“她属于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我无法和她一起生活下 去了!”
“我劝你还是放弃拳击吧!”
“决不放弃!”
“你太固执了!”
“眼下人心浮躁,大家急功近利,你知道这对一个民族来说意味着什 么吗?”
“你想改变这种状况? ”柳剑青问。
“是的,”罗艺坦承,“霍夫曼说拳击可以改变人!”
“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这是切实可行的,”罗艺反驳,“你知道世界上哪个国家拳击运动开展 得最好?是古巴。我查过资料,面对全世界最强大的美国,卡斯特罗就是 用推广和普及拳击运动来提高人民素质的!”
“总得试一试! ”罗艺认为自己义不容辞。
“唉,”柳剑青叹息一声说,“真是死脑筋!"
“做任何事情都得付出代价……”
“没错。”柳剑青点头。
“花无千日红,月无百日圆,”罗艺平静地说,“其实,人的一生都在选 择,我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听说司文慧提出的两个条件后,柳剑青提醒罗艺:“熟食店以你的名字 登记注册,白白放弃岂不可惜?另外,你的户口在司文慧那儿,所以依法享 有居住权。”
“算了吧,”罗艺心平气和地说,“我不喜欢窝里斗,争来争去有失 风度。”
“这不是风度问题,”柳剑青急道,“熟食店可以商量,居住权决不能放 弃。一旦放弃居住权,你将面临老无所居这个实际问题!”
“我可以去住老人院。”罗艺说。
“眼下老人院收费昂贵,普通职工都负担不起,何况你呢……”
“那如何是好? ”罗艺一筹莫展。
“我认为不能放弃居住权,”柳剑青说,“换个角度想,你是用熟食店所 有权换取居住权,这样岂不公平合理!"
“房子让我住了十八年,再跟司文慧争居住权,我实在开不了 口!”
“唉,”柳剑青叹息道,“如今像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要不你还是搬 过来住吧!”
“这怎么好意思!”
“你我都是性情中人,用不着跟我客气! ”
磕磕绊绊十八年后,罗艺和司文慧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司文 慧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那种得意的神态,宛如一个打了胜仗,奏凯 而归的将军。她满面春风地对前夫说:“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我可以给你 一个月过渡期。”
“谢谢,”罗艺躬身行礼,“不过请放心,我会很快搬出去的!”
走出民政局,罗艺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两段失败的婚姻,两次净 身出户,直落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一切难道都是梦?
160
正当罗艺准备搬家时,凯声回申城探亲来了。这回他轻车熟路地找到 司文慧家中。
得知他们离婚,凯声不禁扼腕叹息。他告诉叔叔:“我在沪西买了一套 房子,准备退休后回来定居。你知道房子不能无人居住,否则会很快衰败 破损的!”
“你想说什么?”罗艺听出话里有话。
“我在上海没有其他亲人,”凯声故意问,“不知叔叔能否代为看管?”
“这是应该的。”罗艺一口答应。
搬进新房子后,罗艺潜心教起拳击。然而,愿意学拳击的年轻人越来 越少了……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早晨,天上飘着霏霏细雨。
人民广场附近,一位姑娘背着挎包匆匆往前走去。两名年轻男子悄悄 来到她身后,其中身穿黑衣的男子撑着雨伞在后面作掩护,另一名白衣男 子轻轻拉开姑娘挎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
这两个年轻人不过二十来岁,但是动作相当娴熟,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位姑娘还浑然不觉,周围路人也没有发现。然而,有个中年男子在后面 观察了好一阵子,两名歹徒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看到犯罪分 子得手,中年男子从裤兜里取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两名歹徒挤出人群,洋洋得意准备离开车站。中年男子趁其不备,迅 速上前给黑衣青年戴上一个手铐圈儿。两名歹徒顿时大惊失色。正当中 年男子准备给白衣青年戴上另一个手铐圈儿时,白衣青年对准他的脸部猛 击一拳。中年男子鼻子流血了,但仍抓住白衣青年的手腕不放。原来,这 是一位反扒民警!
周围群众初以为两个人在打架。有人劝道:“有话好说,不许动手!”
便衣警察刚想解释,白衣青年一连又是几拳,旁边黑衣青年也对他拳 打脚踢。一瞬间,警察已是血流满面,鲜血沿着下巴“滴答、滴答”往下 淌……
有人在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两名歹徒见势不妙,转身想要逃跑。
便衣警察不顾伤痛纵身一跃,奋不顾身将白衣青年扑倒在地。
白衣青年想要挣扎,被警察紧紧撼在人行道上。
歹徒呼唤同伙过来帮忙,可黑衣青年已逃之夭夭。
白衣青年气急败坏,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周围群众见状大声疾呼:“当心……”
可是来不及了 一一匕首已经深深扎入腹部,警察当场血流如注!
周围群众无不义愤填膺。有人上前夺下歹徒手中匕首,有人拨打11。 报警电话,还有人拦下一辆过路的商务车——打算将伤员送往附近医院。
当大家扶起这位英勇的便衣警察时,发现他仍紧紧抱着犯罪分子不肯 松手,现场到处是血,情形十分惨烈……
161
王煜几天没来公园了。
大家猜不出其中原委,王煜这么喜欢拳击,怎么会半途而废呢?罗艺 猜测,他会不会是病了?
文墨却说,是不是王煜产生了厌倦情绪?
"不会的,”罗艺肯定地说,“他像我年轻时那样,视拳击运动为性命!"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邵玉麟问。
大家不知所以,只有耐心等待。
已到深秋季节,公园里满是枯黄的树叶。草坪上的绿草早已衰败,摇 曳着死亡的浪波。秋的宁静渐渐消褪,黄昏正在悄悄降临……
罗艺一直牵萦于心。每天下午他会准时去中山公园,却始终不见王煜 的踪影,也很少有人向他请教。罗艺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空虚,这种空虚 近似于饥饿,只不过伴随着一阵阵痛心。
那天,这位落寞的老人在草坪上站了四五个小时,身心都感到疲惫不 堪。他深切体会到一种犹如败兵般的沮丧和无奈,不得不去旁边长椅上歇 一会儿……
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罗艺在椅 子上坐了很长时间,毕竟年龄不饶人,但他的内心还像年轻人那样冲动着, 他的欲望就像脱缰的野马奔腾着,问题是他无法让自己振作起来!衰老确 实可怕,他感到特别痛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离开时,王煜缓缓走 来了。
“孺子可教也! ”罗艺暗暗叫好。
小家伙看见罗艺,飞快地向他跑来。
罗艺又惊又喜,忙不迭地提醒说:“当心摔跤!”
王煜越来越近了,罗艺本想上前拥抱孩子。可小家伙转身逃跑了 !
罗艺一痛一拐追上去。然而无论怎么追赶,两个人始终相距数步 之遥。
罗艺急叫:“等一等,你等一等!”
小家伙调皮地朝他招招手,撒腿朝前面的树林跑去,最终消失在朦朦 月色中!
罗艺还在后面拼命追赶。奇怪的是——跑啊,跑啊,他觉得浑身发冷。 罗艺隐约觉得,肯定哪里不对劲!
临近午夜时分,公园里秋风萧瑟,寒气逼人□两名保安巡逻至此,发现 长椅上躺着一位老人。罗艺每天来公园教拳,保安们都认识他。可是任凭 怎么喊叫,罗艺依然昏睡不醒。保安伸手摸摸他的前额,发觉额头滚烫滚 烫的,于是赶紧拨打120电话。救护车很快把罗艺送进附近一家三甲医 院。经查,他得了大叶性肺炎……
与此同时,市中心一栋公寓楼里,柳剑青正在伏案疾书一一
本人衷心拥护改革开放,拥护四项基本原则。写这封信没有任何 个人目的,完全是出于对党的忠诚。记得13岁时,经常听高年级同学 唱''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 功,齐欢唱,齐欢唱听得我热血沸腾,从此走上革命道路。改革开 放以来,全国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少数干部贪污腐化,一些地方官商 勾结,招致群众强烈不满。作为一个入党多年的老党员,我看在眼中 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建议将《国民革命歌》歌词,改作"打倒贪官,打 倒贪官,除奸商,除奸商。四化建设成功,四化建设成功,齐欢唱,齐欢 唱",大家一起反复歌唱,以示警戒!
写完之后,柳剑青又认真校对了一遍,然后把信笺装进信封,准备明天 寄往北京。柳剑青八十多岁了,近来身体一直不太好。给北京写信的想法 由来已久,完成心愿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柳剑青费力地站起身,原想去卧室里休息。谁知刚走了几步,突然感 到心口一阵绞痛。他步履蹒跚地又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板上……
此刻,墙上挂钟的时针正指向午夜12点。
162
翌日下午,有位老先生走进徐汇区一幢花园洋房。
这栋法式建筑原是国民政府财政部某高官的私邸。解放前夕,该高官 举家逃往台湾,房屋交由佣人看管。解放后,房屋被有关部门接收,供局一 级干部居住。出于种种原因,数十年来换过好几任主人。
目前,这幢法式洋房的主人是陈坤。按照他的行政级别,不能独占整 栋建筑,否则就是面积超标。为此,他仅使用一楼和二楼,三楼至今闲置 着。陈坤告诉相关部门:自己晚上睡眠不好,最怕头顶上有声音……
老先生撼响门铃时,陈坤正蹲在园子里摆弄花草。陈坤发现老先生身 材高大,气度非凡,看上去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你找哪个? ”陈坤站起身,揉揉双膝问。
“你仔细瞧瞧! ”老先生露出和蔼的笑容。
“老大,是你! ”陈坤激动地说。
陈坤和欧天元紧紧拥抱,两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如今,欧天元已是满头银丝,陈坤因为用脑过度,头发也是所剩无几。 都说“失去才知道珍惜”,陈坤对剩下那几根头发分外爱惜,仔细把它们捋 成两撮,用发膏粘在脑门上,远看如同光溜溜的灯泡上趴着两条壁虎。
陈坤将欧天元引进客厅,把他介绍给自己太太。那位原配夫人早已过 世,眼前这位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这第二任妻子比陈坤年轻多了,打扮也 很时尚。女人匆匆打个招呼,迫不及待出门去了。
“她每天都要去公园跳舞! ”陈坤无奈道。
欧天元想知道郭佩佩怎么样了,可是不敢贸然发问。
“怎么找到我的? ”陈坤问欧天元。
“我打电话到圣约翰校友会,他们说你在工业系统担任什么局长,”欧
天元半开玩笑说,“老二,看来你官做得不小啊! ”
“哪里,哪里,”陈坤一脸诚恳地说,“我退下来好几年了,你知道我就是
—个农民的儿子!”
欧天元发现客厅配有全套红木家具,墙角还竖着一口德国生产的落地
“你在国外好吗? ”陈坤问。
“我在布鲁塞尔当医生。”欧天元说。
“孩子都成家了吧?”
“我终身未娶,哪来孩子?”
“这是第一次回上海吗?”
“不错,”欧天元回答,“你可能不知道,家父死于1966年,我原本发誓 永远不回上海了,可是实在无法抵御梦牵魂萦的乡愁!”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陈坤把手一挥说,“我们应该一切向前看,国 家正逐步走向法治,社会总是不断进步的嘛!"
“老三呢? ”欧天元打断他问,“老三好吗?”
“我们、我们很少联系……”陈坤表情有些尴尬。
“你们为什么不联系? ”欧天元表示不解。
“我找过他几次,可惜没有找到!"
“老三失踪了吗?”欧天元急问。
“这倒没有,”陈坤解释,“最近我听说有个地方能找到他……”
“哪儿?”
“中山公园。”
“他去公园干什么?”
“教拳击。”
“老三还没有忘记当年的承诺? ”欧天元又惊又喜。
“这把年纪教什么拳击,”陈坤说,“我看他是走火入魔了! ”
“我倒是挺佩^他的,”欧天元问,“我们一起去找老三好吗?”
“我恐怕不能陪你了,”陈坤心不在焉道,“不怕老朋友笑话,我女婿是 国有企业领导,前几天被'双规’了。刚才女儿打来电话,要我帮她打听案
163
第二天下午,罗艺慢慢从昏迷中醒来。
他感觉自己只是做了几个梦,几个稀奇古怪的梦——
他遇见一位老人,老人头发灰白,肩膀宽阔,看上去文质彬彬,犹如睿 智的学者。
这不是霍夫曼先生吗!罗艺激动万分,跑过去和霍夫曼紧紧拥抱。
“先生好吗? ”他问霍夫曼。
“我一直在以色列教拳击。”霍夫曼说,“你也在推广这项运动吗?”
“我……”罗艺无言以对。
“你难道忘了自己的承诺?”霍夫曼问。
“没有,我没有忘记! ”想起自己一事无成,罗艺感到又羞又愧。
“你不是发誓'永不放弃、永不言败'的吗? ”霍夫曼提醒道。
罗艺以袖掩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一转眼,霍夫曼不知怎么变成了司文慧。女人的两条胳臂像蛇一般紧 紧缠绕着他的脖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你并不爱我! ”罗艺推开她说。
“那是你不了解我,”司文慧辩解说,“我对爱情是专一的!"
“我太了解你了,”罗艺鄙夷地说,“你爱的是金钱和物质!”
“这能怪我吗? ”女人委屈地说,“现在大家都是这样……"
后来,慧晶和慧莹出现了。
“女儿,我的女儿! ”罗艺叫道。
“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 ”慧晶笑吟吟地问。
“我在等你们啊。”罗艺暗暗高兴——女儿终于愿意叫他“爸爸”了!
“为什么站外面? ”慧莹问。
“不站外面去哪儿? ”罗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去屋里等我们!”两个女儿说。
“你们不嫌弃我吗? ”罗艺可怜巴巴地问。
“这是什么话? ”慧晶娇嗔道,“女儿怎么会嫌弃自己父亲呢!”
“爸爸是不是糊涂了?”慧莹诧异地说,“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是吗? ”罗艺拍拍脑袋说,“难道我真的老糊涂了?”
“爸爸真是糊涂了!”姐妹俩笑起来,笑得那样绚丽灿烂。然后,两个女 儿一边一个挽着罗艺胳臂,父女仁高高兴兴走进弄堂……
罗艺缓缓睁开眼睛,两个宝贝女儿都消失了.窗台上洒满了灿烂的 阳光。
“女儿,”罗艺喃喃地说,“我的女儿……”
“老师!”
“老师醒了吗?”
听见熟悉的叫声,罗艺慢慢将目光移向床边。他看见守在旁边的邵玉 麟和文墨。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罗艺的声音很轻,他实在太虚弱了。
“刚才我们去公园,保安说老师病了……”邵玉麟回答。
“现在是什么时间? ”罗艺吃力地问。
“下午三点。”文墨说。
“你们赶快扶我起来! ”罗艺吩咐。
“老师病得很重,绝对不能下床! ”邵玉麟说。
“我要去公园! ”罗艺挣扎着想爬起来。
“老师是为王煜吧? ”文墨猜测,“我看小家伙不会来了 ! ”
“他一定会来的!”
“还是让我去吧,”邵玉麟提议,“文墨留下来陪老师。”
“不用陪我,你们俩一起去吧。”罗艺叮嘱道,“别忘了提醒他……要不 停跳动……要用脑子打拳!”
“我们明白。”两个徒弟答应。
看见邵玉麟和文墨向病房外走去,罗艺又气喘吁吁交代——
“记着,千万不要责怪他!”
164
那天阳光明媚,公园里面游人如织。
邵玉麟和文墨来到大草坪附近,意外发现王煜在那儿练习空击。邵玉 麟和文墨又惊又喜,走近后看见有位老先生在旁边指点王煜。不用介绍, 这位正是刚刚回沪的欧天元。
“王煜,这些天你去哪儿了? ”文墨上前招呼。
“我、我家中有事,”小家伙问,“老师怎么没有来?”
“老师病了! ”文墨说。
“老师病得重不重?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问。
“这是我姆妈。”王煜介绍。
对于这位母亲,邵玉麟和文墨早有耳闻。
“老师病得很重。”邵玉麟回答。
“他在哪家医院? ”王煜母亲又问。
文墨皱起眉头说:“你还不肯放过老师吗?”
“不,我是来道歉的! ”王煜母亲解释,“我想让儿子正式拜他为师! ”
王煜母亲的态度,让邵玉麟和文墨颇感意外。
“你们不知道,”王煜母亲说,“我丈夫是一名刑警,前些日子牺牲了!"
邵玉麟和文墨这才注意到,母子俩胳膊上佩有黑纱。
“我想学好拳击后,去报考公安院校! ”王煜认真地说。
“好吧,”文墨说,“我们一起去医院!"
旁边欧天元听得明白,他彬彬有礼地问:“你们老师是叫罗艺吗?”
“是的,”邵玉麟和文墨齐声说,“您是……”
“我是他朋友,”欧天元说,“你们老师得了什么病?”
“老师患上了大叶性肺炎! ”邵玉麟回答。
“大叶性肺炎相当危险,”欧天元问,“二位可以带我一起去医院吗?”
“这没有问题。”邵玉麟和文墨说。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重症监护室外。他们透过玻璃朝里面望去。
突然,文墨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啦?”欧天元忙问。
“老师不见了! ”文墨说。
165
他们找到医生办公室,想问是不是换病房了。
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姓凌,头发油光锂亮,长着一对三角眼。凌医生 告诉他们:病人送来时身边仅有几百块钱,预付款还是保安代交的,现在 钞票已经用完,他让病人赶快筹钱去了……
“他肺部炎症吸收了吗? ”欧天元问。
“还没有完全吸收。”凌医生说。
“就是说病人尚未度过危险期,”欧天元指出,“你怎么可以让他去筹 钱呢!”
“这是医院规定,我只是照章办事而已,”凌医生眼睛一翻说,“你们是 病人亲友吧?快去收费处把钱付了,我可以让他接受后续治疗……”
“钱、钱、钱,”邵玉麟怒斥,“你们只知道'棺材里伸手,!"
“现在都要与国际接轨,”凌医生冷漠地说,“医院也是按经济规律 行事!”
“请不要信口开河,”欧天元当面驳斥,“国外都是以病人为中心,医院 不会见钱眼开,医生更不会不顾职业道德!”
“不错,”旁边文墨插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废话少说,”凌医生不耐烦了,“你们想不想让病人接受后续治疗了?”
“算了,算了,”王煜母亲说,“我们还是先去交钱吧!"
一行人付完钞票,回来找到凌医生。
凌医生看了看收费单据,说:“病人大概在门诊大厅躺着,你们快去把 他弄上来吧!”
“你他妈的混蛋! ”文墨忍不住骂道。
“医生得罪不起,我们快去找老师吧!”王煜母亲说。
一行人匆匆来到门诊大厅。此时天色渐暗,门诊大厅空空荡荡的。他 们又赶往急诊室,找遍椅角吾晃都没有找到罗艺。最后,还是医院门卫告 诉他们:看见有位老人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是不是身材很高? ”欧天元问。
“没错。”门卫肯定地说。
“不好,”欧天元急叫,“你们老师出走了!"
“老师病得很重,哪来力气四处走动?”王煜母亲表示怀疑。
“你们不了解他,”欧天元解释,“罗艺心高气傲,生就一副宁折不弯的 倔脾气,身体素质亦非常人可比……”
听了欧天元的话,所有人被吓了一跳,大家心急火燎追出去。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霓虹灯光彩夺目,马路上人来人往,商场里摩肩接 踵,整个城市繁华似锦,充满各种诱惑……然而,就是不见罗艺的踪影!
大家非常忐忑,不知道是凶是吉。
这会儿,罗艺究竟在哪儿呢?
我与拳击结缘,和一本小说有关,这就是杰克•伦敦的《深谷猛兽》。
“文革”时期,男孩们都以习武和阅读翻译小说为时尚。究其原因:一 是因为学校停课,大家无所事事,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二是社会治安不断 恶化,尚武之风因此盛行;三是抄家过程中翻译小说大多遭焚毁,少数藏匿 下来的身价倍增,格外受年轻人追捧。众所周知,杰克•伦敦笔下的拳手 一个个栩栩如生,比如老拳手汤姆•金和革命者利威拉,他们顽强而不失 善良,冷漠又充满激情。《深谷猛兽》则比较冷僻,每每与朋友谈及此书,他 们都是一脸茫然。这本书塑造了一位叫小柏脱的拳手形象,他正直善良而 又单纯淳朴,体格强壮并且技术高超。当然,故事离不开英雄、美女、好人、 坏人那一套。尽管小说是直排本,看起来很是费劲,但我几乎是一口气读 完的,并很快喜欢上拳击运动!
事实上,上海是中国拳击的发源地,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这里就藏 龙卧虎,名将如林。解放以后,上海运动员继续独领风骚,夺得了全国拳击 比赛的大多数奖牌。1959年,这项运动被突然叫停,所有教练员和运动员 不得不另觅出路。当时国内既没有拳击比赛,也没有这方面的训练班,学 拳击几乎是不可能的。许多年一晃而过,我至今记得初学拳击时的情景: 没有教练指导,只能和几个朋友共同摸索;没有拳击手套,我们用毛巾裹在 手上,经常打得鼻青脸肿……
这一切是那么遥远,又似乎就在眼前。那会儿到处在“武斗”,一些前 辈为了不让这项运动失传,趁乱在弄堂里偷偷教授拳击。后经朋友介绍, 我开始拜他们为师。很多人不明就里,称我们“文盲加流氓”。那时,我暗 暗发誓:一定要竭尽所能,改变人们的看法。以后,我发表各类作品80余 万字,很大程度与此有关。十里洋场、教会学校、革命者和拳击手,皆给人 以神秘而浪漫的印象,我试图将这些糅合起来,刻画出一个生活在自己世 界里的男子汉。他经历了无数磨难,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誓言,真正做到 “一诺千金,无怨无悔”。当然,小说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实 是巧合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拳击运动在沪上沉寂了一段时间,近几年又重振雄风, 上海运动员正开始走向职业拳坛。我以为,拳击与小说看似毫不相干,其 实一息相通——只要全身心投入,拳台上可以感受阳光,书桌前亦能发现 彩虹!
薄暮渐渐降临,当最后一缕阳光离开窗洞后,禁闭室里只留下落寞与 凄冷。这会儿,那个男子正躺在水泥地上,忍受着脱逃带来的惩罚和煎熬。 自从被押回农场后,他接连发了五天高烧,此刻寒热刚刚退去,浑身上下湿 漉漉的,犹如刚打完一场激烈的拳赛。
事实上,他确实当过拳手,年轻时声名赫赫,在上海滩无人不知、无人 不晓。因为经常出其不意将对手击倒,人家都称他“石手罗艺”。然而年华 似水,太过匆匆,昔日剽悍强壮的拳手,如今虎落平阳,不再风光。然而时 光的流逝、岁月的消磨,始终无法抹去他脑海中的记忆。这会儿,那一幕幕 刻骨铭心的往事,犹如电影般呈现在他眼前一
此刻,罗艺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他正站在校园里享受着微风 的轻抚,呼吸着芳草的清香,听着小鸟的鸣唯。庄重典雅的校园建筑、宁静 宽敞的林荫大道、随风飘拂的岸边垂柳,所有这一切都让他留恋忘返,心醉 神迷
圣约翰大学位于沪西地区,原名圣约翰书院,由美国圣公会创建于 187()年,历史要比复旦、交大更悠久。圣约翰是中国首个全英语授课的大 学,同时是第一个引入西方教学风格的学校。圣约翰大学除了极其关注英 语外,对体育运动也十分重视,该校拥有中国第一个现代化体育馆,举办过 中国第一次校园运动会,诞生了中国第一支足球队,学校篮球队则代表着 当时全国最高水平……
抗战胜利以后,圣约翰大学请来一位名叫霍夫曼的拳击教练。霍夫曼 是德国犹太人,曾经是一位职业拳手。希特勒上台以后,他带着家人逃到 上海。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出兵占领租界,申城宣告全面沦陷。霍 夫曼和所有犹太人一样,被赶入位于虹口的“无国籍难民隔离区”,直至抗 战胜利才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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