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婚夫不像他叔叔,人还比较老实,胆子也特别小,否则我是不会 嫁给他的!”
“好吧,我祝你幸福! ”罗艺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姑娘终于松了口气。“你放心吧!”她告诉罗艺,“我未婚夫家境殷实, 对我更是爱护备至,言听计从……”
看到她难掩内心的喜悦,罗艺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最后司文慧说:“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发现老东西一个保镖少了两颗 门牙……”
罗艺欠欠身体,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星期六晚上,罗艺独自来到校园中。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空呈现出一种像天鹅绒那样的柔和的深蓝 色。深蓝色的苍穹星光灿烂,就像无数双一闪一闪的眼睛,仿佛在提醒罗 艺——此刻,婚礼正在进行中!
罗艺知道司文慧爱慕虚荣,却没想到她变化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她这 么绝情!曾几何时,他与她还在草坪上漫步,两个人手挽着手,看上去那么
亲密,那么投缘,那么令人羡慕,谁知道一转眼她就嫁给老东西的侄儿了!
从今往后,这一切不可能了。改变来得那样突然,那样彻底.那样不可 思议!
罗艺想起李煜那首著名的《相见欢》一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 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是的,司文慧曾无数次对他发誓一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我对天起誓一这辈子与你永不分离!”
往事历历,如在眼前。过去热恋中的一幕幕,让罗艺无法释怀!
不可否认,原来罗艺内心始终保留着一个甜蜜的梦想。在这深蓝色 的、有很多星星的、景色优美的夜晚,这个美好的梦想被无情地击碎了!
罗艺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眼睁睁地望着苍穹,一遍遍问:“她为 什么如此绝情,为什么如此绝情?”
罗艺知道司文慧一直期盼舒适安逸的生活,而自己因为迷恋拳击,无 法给予她那种生活。这能怪司文慧吗?显然不能怪她。那么能怪自己吗? 似乎也不能。究竟该怪谁呢,难道都是拳击惹的祸?
此刻,面对自己的如意郎君,司文慧还会想起他吗?司文慧或许早将 他忘得一干二净,但是罗艺永远不会忘记,为此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痛苦!
此刻,司文慧或许已经步入洞房。面对眼前的如意郎君,她又会说些 什么呢?罗艺体验到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悲哀。他仿佛看见司文慧脸上 正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似乎听见那个熟悉而甜美的声音在说——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我对天起誓一这辈子与你永不分离!”
罗艺被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在滴血!
1949年除夕晚上,罗艺回愚园路和哥哥嫂嫂一起过年。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罗文亲手点燃香烛,嫂嫂摆上各式供品。罗文率 领妻儿兄弟在父母和罗章、罗音遗像前跪下。一家人磕头跪拜,缅怀故人, 祈求平安。
罗艺发现今日与往年不同一 哥在遗像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
“大哥! ”罗艺轻声叫道。
听见叫声,罗文以额触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站起说:“小弟,你千万 不能忘记—— 日本鬼子欠我们四条人命!"
罗艺说:“我不会忘记的!”
想到亲人死于非命,兄弟俩都泪流满面。
祭奠仪式结束后,全家人坐下来享用年夜饭。席间,罗文显得心事重 重,一个人喝了不少酒。饭后,他把弟弟叫进亭子间。
“大哥,”罗艺问,“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弟,”罗文说,“我想托你一件事! ”
“大哥何必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每年清明冬至,你记着给爹爹、姆妈、罗章、罗音去上坟,别忘了多烧 些纸钱!”
“我不会忘记的,你也会提醒我的。”
“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 ”罗艺心头一紧。
“哥哥过两天要去台湾了,上坟之事只有托付给你了!”罗文说罢失声 痛哭。
罗艺惊问:“为什么要去台湾?”
罗文回答:“这是我岳父的主意。”
“你可以不去的! ”想到哥哥将要远走高飞,罗艺感到阵阵寒意。
“岳父母对我恩重如山,再说二老年事已高,我怎能弃他们于不顾!” '
“国民党倒行逆施,遭到全国人民唾弃,”罗艺说,“反动政权独裁专制, 贪污腐败,即将分崩离析,一个民主、自由、平等的新中国就要成立了,这会 儿赴台湾岂不可惜!”
“嘘,”罗文提醒,“被人听见不是闹着玩的!”
“我不怕,”罗艺兴奋地说,“新中国成立以后,老百姓再不用提心吊胆 过日子了!”
“目前上海仍是国民党统治,”罗文警告说,“千万不要谈论政治,否则 谁都救不了你这条小命!”
“大哥,”罗艺信心十足地说,“东方业已发白,黑暗即将过去,全国解放 指日可待,我建议你还是留在上海吧! ”
“我何尝不想留在上海,为此我劝过岳父母,无奈他们听不进去。你嫂 子是独生女,我只能遵从二老意愿。”罗文顿了顿说,“我想征询你的意见, 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台湾?”
“去台湾干什么?”罗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去,坚决不去! ”
罗文伤感地说:“你想过没有——罗家只剩我们俩,爹爹姆妈如果地下 有知,肯定希望我们相互照应、相互扶持的!"
“正因为这样,”罗艺抢先说,“我劝大哥不要去台湾了!”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罗文叹息道,“但不知这次分别后,我们兄弟 俩何时才能团聚?”
“我想不会太久的! ”罗艺强笑说。
“我知道你血气方刚,胸无城府,这是要吃大亏的! ”罗文忧心忡忡地 说,“听哥哥一句忠告,希望你从今往后要谨言慎行,不能轻易相信任 何人!”
“我明白。”罗艺点头答应。
几天以后,罗文一家随岳父母坐轮船远赴台湾。罗艺去十六铺为他们 送行。
兄弟俩在码头上拥抱泣别。罗文再次叮嘱罗艺,一定要谨言慎行,切 不可惹是生非!
嫂嫂和小凯声也跟罗艺挥泪道别。大家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从 此天各一方,只怕是“别时容易见时难”了 !
罗艺一直在练习空击、慢跑、跳绳和打沙袋。他感觉自己恢复得差不 多了,决意要找裘爱国讨还公道。
那天晚上,罗艺单枪匹马走进强盛体育会。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他还 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一训练馆里死气沉沉,仅剩下五六个学员;王 达水和张彼得双双离去,只剩下周振彤坚守在那里。罗艺暗暗叹息,裘爱 国野心勃勃,总想呼风唤雨占山为王,反落得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强盛 体育会也被他害得日薄西山、奄奄一息!
看到罗艺突然现身,周振彤走过来问:“小罗,你怎么来了?”
“我找裘爱国算账来了!”罗艺记得欧天元说过,大丈夫行事须光明 磊落。
“事情我听说了,”周教练压低声音说,“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
“老东西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罗艺问,“连张彼得都走了,你为什么还 不离开呢?”
“我不离开。”
“这是愚忠!”
“我不是为裘爱国,我是为拳击运动! ”秉性耿直的周教练解释。
两个人正说着,裘爱国从暗门里出来了。老东西看见罗艺脸色骤变, 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稀客,稀客,今天哪阵风把小罗吹来了 ! ”
“你那四个保镖呢? ”罗艺看着他身后问。
“呵,呵,”裘爱国干笑两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另攀高枝 去了!”
周教练看气氛不对,宣布训练到此结束。
等到学员全部离开后,罗艺对裘爱国说:“今天我是来讨还公道的!”
“乖乖隆地咚,”裘爱国问,“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派人剁去我四根脚趾! ”罗艺怒道。
“这是从何说起?”裘爱国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会干这种缺德事呢, 干这种事是要断子绝孙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罗艺目光炯炯道。
“我可以对天发誓,”老东西赌神罚咒,“若有半句假话,出门就被汽车 撞死!"
“我本来可以相信你,”罗艺冷笑,“想到你从来言而无信,又怎么敢相 信呢!"
“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我为什么要派人追杀你呢!”裘爱国诚恳地 说,“你瞧我的眼睛,一个人可能撒谎,但是眼睛不会骗人!”
罗艺发现老东西态度真诚,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他不觉有些犹 豫了。
“我知道这是王达水干的! ”裘爱国肯定地说。
“你有证据吗? ”罗艺半信半疑。
“你不是问起我四个保镖吗,这些小把戏都跟王达水跑了!”
“口说无凭!”
“你跟我来,给你看真凭实据!”裘爱国说着走进暗门。
罗艺刚想进去,听见周振彤在后面提醒:“小心!”
102
罗艺略微迟疑了一下,跟着走进暗门。
他发现里面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上灯光暗淡,空无一人。
裘爱国领着他来到走廊尽头,这里有一间密室。老东西打开密室的 门,回过头对罗艺说:“请稍候。”一转身钻进密室。
罗艺只得耐心等待。不多一会儿,只听裘爱国在里面说:“可以进 来了!”
罗艺想起周振彤的警告,脑子里灵光一闪,轻轻藏身于墙后,伸手慢慢 推开密室门……
突然,密室里传出几声枪响。罗艺在门外发出一声惨叫。
裘爱国提着手枪走出密室,看见罗艺倒在地上,大笑:“小把戏,和我玩 你还嫩点!”
罗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裘爱国走过来踢他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辣 块妈妈不开花,你这不是找死吗?!"
话音未落,罗艺从地上跃起,挥掌击落手枪。老东西大惊失色,想要转 身逃跑。罗艺一拳打在老贼肝脏部位,痛得他像虾米那样蜷起身子,慢慢 跪倒在地。
罗艺把老东西拖进密室。只见屋内有一张大床和两把椅子,床头竖着 一面大镜子,墙上贴有几张不堪入目的春宫画……
裘爱国像死狗般趴在地上,疼得满头冷汗,浑身痉挛。
“刚才我差点上当,”罗艺冷笑道,“你的演技堪称一流,不去拍电影实 在可惜!”
“你不要乱来啊,”老东西有气无力,“警察局长是我的朋友!”
“远水救不了近火,”罗艺双手叉腰说,“局长先生帮不了你!”
“你敢碰我一根汗毛,”裘爱国威胁道,“明天他准会把你抓起来! ”
“你确信自己能活到明天吗?”罗艺两眼熠熠闪光。
“你、你想干什么? ”老东西趴在地上说,“饶了我吧,那是王达水叫人 干的!”
“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骗人! ”罗艺厌恶地说。
“我可以对天发誓,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决不撒谎!”
“你以'爱国'的名义做了多少坏事? ”罗艺指着墙上春宫画问,“这就是 你说的’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吗?”
“那、那是在进行生育研究……”老东西还想狡辩。
“你打着'爱国'的幌子做坏事,所以更加可恶!"
“你误会我了! ”裘爱国面如土灰。
“这儿有斧头吗? ”罗艺问。
“你要、要斧头干什么? ”老东西大吃一惊。
“实在找不到斧头,”罗艺不慌不忙地说,“菜刀也可以凑合!”
“我不能死,”老东西哭道,“你饶了我吧,我愿意来世做牛做马报 答你!”
“不必紧张,”罗艺用商量的口吻说,“你知道我喜欢公平交易,你派人 剁去我四根脚趾,我决不多占你便宜……”
“不要,千万不要! ”裘爱国拼命磕头。
“你认为不公平吗? ”罗艺皱起眉头问。
“不,不是! ”老东西吓得裤子都给尿湿了。
罗艺抓住老东西右臂用力一拉,趁胳膊伸直之际,抬起膝盖对准他的 肘部撞去。
只听“喀嚓”一声,胳膊被他折为两段,老东西疼得当场昏死过去。
“刚才为司文慧,现在为我自己!”罗艺咬牙切齿地说。他又如法炮制 弄断了老东西的左胳膊,随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密室。
蓦地,有人手持木棍向他砸来。
103
木棍裹挟着风声朝罗艺砸来。
罗艺眼看要头破血流,棍子却在他头顶上方停住了。
“是你!”罗艺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周教练。
“听见枪声,”周振彤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遭到暗算了!"
罗艺说:“你不该卷进来!”
“没关系! ”周振彤说。
次日中午,一辆警车想驶入圣约翰大学,因为进步学生的阻拦而没有 得逞。
当晚夜幕降临后,远处传来隆隆轰鸣声。刚开始,大家以为是打雷,但 是仰望穹苍,万里无云,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黑暗中,有人大叫:“这不是雷鸣,这是解放军的炮声!"
学生们纷纷问:“解放军真打过来了吗?”
“同学们,”那人在黑暗中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解放军打到 月浦啦!”
顿时,校园里面一片沸腾。
1949年5月27日,上海终于解放了!
早晨醒来,市民们发现人行道上横卧着许多怀抱枪支的解放军战士。 原来,为了不打扰群众,部队首长命战士们原地休息待命。罗艺被深深震 撼了,他和许多上海市民一样,想请解放军战士去自己家里休息,但是遭到 战士们的婉拒。市民们议论纷纷:这是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英勇顽强, 作风过硬,纪律严明,为千百年来所罕见!
上海市民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迎接解放军入城。罗艺满腔热忱地参加 了游行队伍,直至深夜才回到学校。
圣约翰大学一夜间变化巨大,老武同志和柳剑青都换上崭新的草绿色 军装,给人以一种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新印象。
操场上举行了简短而又隆重的欢迎仪式,老武同志代表全校师生致欢 迎辞,然后是解放军代表致答谢辞。操场上群情激昂,口号声此起彼伏,大 家一起齐声高呼: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很多同学当场报名参加人民解放军,他们要为打倒反动派、解放全人 类贡献一分力量。护校队队长魏枫有幸被空军某航校录取,引来无数羡慕 和爱慕的目光。大家知道不久的将来,他将身穿飞行服,驾驶银色战鹰翱 翔在祖国的蓝天上!
自从投身革命活动后,郭佩佩表现积极,受到同学们的好评。上海解 放以后,她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要求加入伟大、光荣的中国共产党。但在支 部大会上,她的入党请求没能通过。部分同志认为,郭佩佩出身剥削家庭, 人称“圣约翰女皇”,资产阶级思想相当严重,特别是斗争期间还购买了大 量美国食品!
郭佩佩两眼望着陈坤,可怜巴巴地说:“不是你让我买的吗?”
“我是让你购买食物,”陈坤赶紧撇清关系,“但没有让你买美国人的 东西!"
“可是……”郭佩佩欲哭无泪。
陈坤义正词严道:“这说明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有问题,我认为当务 之急是应该好好接受改造!”
陈坤这番表态,引来一片喝彩声。
郭佩佩急于分辩:“我之所以购买美国食品,一是市场上到处都是美国 货,二是美国食品质量可靠,吃下去不用提心吊胆……”
此言一出,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有人批评郭佩佩崇洋媚外,公然宣扬“月亮都是外国圆”!
有人指责她是投机分子,申请入党不是为解放全人类,而是企图混进
革命队伍!
有人认为她动机不纯,购买大量美国食品,意在动摇和腐蚀进步学生 的革命斗志!
大家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郭佩佩百口莫辩,无助地看着陈坤,眼睛里流露出惊恐和幽怨。
最后,她是哭着离开会场的!
104
在朦胧的月色中,郭佩佩独自来到宁静的苏州河畔。
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苏州河冲洗得干干净净,往日浑浊的河水变 得清澈起来。这是她和陈坤常来的约会地点,两个人喜欢面对平静的苏州 河,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支部大会上的遭遇,让“圣约翰女皇”感到既委屈又不安。相处这么长 时间了,她知道陈坤意志坚强、行事果断。说实话,郭佩佩就喜欢陈坤的阳 刚之气,此刻这种男子汉气概令她不寒而栗。在朦胧的月色中,郭佩佩有 些胆战心惊……
陈坤终于出现了。他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步履坚定而又沉稳。
“你来啦! ”郭佩佩可怜巴巴地说。
“我来了。”陈坤不动声色。
“今天支部大会上……”姑娘两眼泪汪汪,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心上人 倾诉。
“别说了!”陈坤阻止她。
“怎么啦? ”郭佩佩问。
“我发觉我们俩的交往,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陈坤开门见山说。
“你说什么?! ”郭佩佩惊呼。尽管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感到十分震惊。
“你听我说下去,”陈坤坦然道,“你父亲是大资本家,我出身无产阶级 家庭,我们俩无论是世界观和人生观,还是生活习惯上都存在巨大差异,我 觉得我们根本不可能生活在一起! ”
“你说完了吗? ”郭佩佩问,语气中充满哀怨。
“该说的都说了。”陈坤知道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不难摆脱这女人的 纠缠。
看到陈坤如此绝情,郭佩佩心都碎了。她的眼睛在冒火,她感觉自己 承受不住了。那是怎么样的景象!郭佩佩紧紧抓住苏州河的护栏,死死盯 着那张熟悉的脸,任凭内心一阵阵的绞痛。
“我们友好地分手吧! ”陈坤建议。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郭佩佩强忍悲痛。
“请讲。”陈坤面无表情。
“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这个嘛……”
“请实话告诉我!”
“这不重要了,我们毕竟属于不同阶级,很多方面都存在差异!”陈坤冷 冷地说,但声音还是那么柔和。
“我懂了!”郭佩佩显得那样平静,“圣约翰女皇”以一种绝美的凄艳闪 射出最后的光彩。
陈坤尽量表现出胜利者的大度,他微笑着对郭佩佩说:“希望你保重身 体,不要过分劳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郭佩佩没有听他说下去,带着一种凛然的气度,款款地向前走去。
陈坤看着郭佩佩渐渐远去,直到她绰约的身姿慢慢变朦胧,最后消失 在黑暗中,就像消失了一片美丽的晚霞。
105
1949年6月,陈坤和罗艺都从圣约翰大学毕业了。
经组织上研究决定,陈坤留校从事学生工作。罗艺则满怀留恋和遗 憾,去某出版社任文字编辑。留恋是他对母校、老师以及那种学习氛围的 不舍;遗憾只为身有残疾,无缘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
“即便没有残疾,”陈坤告诉他,“你也不可能通过政审的!"
“这是为什么? ”罗艺问。
“你大哥在台湾呀! ”陈坤直言。
自从罗文携带妻儿去台湾后,罗艺搬回愚园路居住。声势浩大的镇反 运动开始后,他在静安寺附近遇到了司文慧。
那天寒风凛冽,申城气温极低。司文慧身穿黄狼皮大衣,戴着开司米 围巾,足蹬细高跟女靴,一如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你好吗? ”罗艺明知故问。
“还不错。”司文慧脸红了,像喜欢又像生气,“你还恨我吗?”
“恨你干什么! ”罗艺说。
前女友告诉罗艺,丈夫对她十分体贴,自己衣食无忧,生活过得相当 舒适。
“可你把我们害苦了!”司文慧埋怨。
“这是从何说起?”
“老东西的两条胳膊活生生被人拗断,弄得他生活无法自理,上厕所都
得别人伺候,不是把我和我母亲给害苦了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罗艺假装糊涂。
“我知道你的性格,”司文慧娇嗔道,“你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剑 在手,快意恩仇!”
“是吗? ”罗艺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然喽,”司文慧肯定地说,“都怪老东西骄横跋扈,总以为没有人敢 把他怎么样!”
“我想这应该是'天报应'吧!”
“老东西吹嘘自己精通拳击.听说那天和他交手,你只是侥幸取胜?”
“胡说八道,”罗艺当即反驳,“老东西根本不堪一击!"
“啊哈,”司文慧拍手笑道,“你终于不打自招了!”
罗艺知道上当,不好意思地说:“拳击他只是三脚猫,什么精通! ”
“实话告诉你吧,”司文慧则说,“老东西去英国不是为学习拳击,而是 欠下巨额赌债去那里避风头的!"
“老东西没有一句真话!”
“幸亏上海解放了,不然他肯定会报复你的! ”
“是应该感谢解放军!”罗艺由衷地说,“顺便问一句,你丈夫是干什 么的?”
“我丈夫是商人,”前女友告诉他,“他在陕西路上开了一片旧货店。”
两个人分手时,司文慧还送给他一个饱含爱意的微笑。
一天晚上,陈坤兴冲冲地来到罗艺家中,告诉他王达水被抓起来了。
原来,前段时间裘爱国在家里养伤,王达水趁机返回强盛体育会。正 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大权独揽时,有人检举他是保密局特务。经查,王达水 是去保密局教过几次拳击,但并没有加入特务组织。据此,专政机关将他 交由所在地居委会管制。如今每天早晨,这位“东方拳王”都会拿着扫帚, 在里弄干部监督下清扫弄堂……
“没想到他会落到如此下场!”罗艺感慨道。
“他是罪有应得! ”陈坤眉飞色舞。
“现在回想起来,王达水还不算太坏!”
“此话怎讲?”
“当年我们不肯递帖子送礼金,他自然要排挤我们啦。”罗艺分析道, “裘爱国和王达水不同,老东西口 口声声’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实际上是 想实现个人野心,为此他一直试图利用并控制我们。与王达水相比较,裘 爱国更加阴险和狡诈!”
“有道理。”陈坤看着桌上的拳击手套问,“你还在练拳击吗?”
“我从来没有中断训练。”
“你不可能参加比赛了,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拳击上面!”
“谁说我不可能参加比赛?”
“拳击必须踮起后脚,你右脚少了四根脚趾,无法得到有效支撑!"
“你看我……”罗艺摆出拳击姿势。
“你成'反架'了?”陈坤说。
“我右脚在前,左脚在后,这样不就得到支撑了 ! ”
“你毕竟不是左撇子,动作不可能练到很熟练!"
“不瞒你说,我已经练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可以运动自如了!”
“亏你想得出来,”陈坤说,“我真有点佩服你了 ! ”
“我打算参加上海拳击锦标赛,你愿意给我当助手吗?”
“没有问题。”陈坤一口答应。
106
195年秋天,上海解放后首届拳击锦标赛安排在回力球馆进行。 按照程序,上午称量体重,下午和晚上进行比赛,时间安排上显然不尽 合理。
据传,本次比赛的优胜者将组成上海集训队,参加明年的全国拳击锦 标赛。比赛不再有外国拳手参加,次重量级仅三名拳手报名。抽签结果, 下午罗艺和老冤家雷铁生对阵,胜方晚上与一名年轻拳手争夺冠军。
陈坤没有食言,赶来给他当助手。罗艺在卢湾体育馆遇到两位老相 识——张彼得和周振彤。本次比赛张彼得担任裁判长,周振彤仍是普通 裁判。
罗艺曾与雷铁生三度交锋,成绩为一胜两负,还被稀里糊涂击倒过一 次,弄得灰头土脸,英名扫地。经历过种种风雨后,罗艺变得“狡诈”起来, 他在休息室故意一痛一拐地走路,引来雷铁生阵阵冷笑……
下午比赛,台上拳证还是周振彤。罗艺除了步法稍欠灵活外,出拳还 是相当凌厉。第一回合,雷铁生没注意到他已变成“反架”,出其不意接连 挨了几记重拳。“正架”遇到“反架”通常不太习惯,殊不知“反架”遭遇“反 架”更是难以适应。罗艺频频出击,打得对手眼睛眨个不停。直至听见台 下助手大声提醒,雷铁生这才反应过来……
雷铁生不愧久经沙场,第二回合他调整了战术,脚底下像装上弹簧那 样不停跳动。罗艺原本以步法灵活见长,受伤后这种优势不复存在,几次 进攻都没能成功。雷铁生接连打了两次组合拳,点数反超罗艺。
罗艺为了扬长避短,不得不和雷铁生进行近距离肉搏。他很长时间没 有参加比赛了,但动作还是那样娴熟,体力还是那么充沛,暴风雨般的拳头 打得对手节节败退。
雷铁生为挽回败局,混战中对准罗艺下腹猛击一拳。罗艺在毫无防备 的情况下遭此暗算,疼得差点弯下腰来……
幸亏周振彤及时喊了 “Stop”,罗艺才逃过后面的打击。
周振彤命雷铁生去中立角等候,然后开始大声读秒。
罗艺知道对手这是严重犯规,按规定应该受到重罚。然而一阵剧痛过 去,罗艺感觉好些了。等到周振彤数完“eight”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
周振彤问罗艺能不能比赛,只要他回答“不能”,雷铁生就会被罚下 场去。
然而,罗艺想凭自己实力,而不是靠对方犯错侥幸取胜。尽管腹部还 在隐隐作痛,他毅然告诉周振彤:“我没问题!”
比赛重新开始后,雷铁生不给罗艺一点休息和振作起来的机会,一拳 接一拳向他打来。罗艺接连被打中好几拳,但他招架着,忍受着。罗艺想 要进行还击,但因疼痛而浑身乏力。雷铁生则毫不手软,为了将罗艺逼近 绳角,拳头铺天盖地朝他砸来。全场观众站立起来,体育馆内回荡着一片 喝彩声。
第二回合结束了。罗艺步履蹒跚地走回休息角。陈坤发现他脸色苍 白,不放心地说:“我们弃权吧!”
“决不!”罗艺想起霍夫曼说的“永不放弃、永不言败” o
第三回合,雷铁生加快了进攻节奏,拳头流星赶月般向罗艺砸来。罗 艺先装作用左拳进攻,引得雷铁生低头躲闪,然后右拳猛地一勾,迎面击中 对方脸部。然而这拳偏了一点,没能给对手造成重创。雷铁生又像坦克那 样向他压来。罗艺只能一边防守,一边用左直拳破坏对手进攻。
到了最后一分钟,罗艺背靠围绳,不停喘着粗气。谁都可以看出,他的 体能消耗殆尽,已经失去胜利的希望。
陈坤在台下大叫:“放松,注意节奏!”
雷铁生大喜过望,扑过来对着罗艺一阵猛打。由于过分自信,雷铁生 打得那样从容不迫,还压E了全身重量,好像时间都归他一个人支配似的!
罗艺尽管遭受连续重击,但头脑十分清醒,他看到雷铁生右手位置偏 低,下颌再次暴露出来。罗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迅速转腰蹬腿,又 打出一记凌厉无比的平勾拳。这记右平勾,不偏不倚击中对手下颌。只听 “轰”的一声,雷铁生直挺挺地倒下了!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107
傍晚,罗艺正在休息室里养精蓄锐。陈坤进来说:“我看见你那年轻对 手在外面打空击,动作非常粗糙和稚嫩!"
“你是说我将代表上海参加全国锦标赛? ”罗艺喜形于色。
“我确信非你莫属。”陈坤说。
两个人正说着,张彼得来到休息室。
张彼得对罗艺说:“戴副处长希望你今晚发扬风格……”
陈坤问:“戴副处长是谁?”
“她是竞技指导处副处长,是分管重竞技的领导。”张彼得神秘兮兮地 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戴副处长虽然是外行,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罗艺问:“什么叫'发扬风格'?”
“本次比赛优胜者将代表上海参加明年的全国锦标赛,戴副处长考虑
到你脚有残疾,不可能在锦标赛上夺魁,她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戴副处长怎么知道我脚有残疾? ”罗艺不解道。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 ”张彼得洋洋得意。
“你混蛋!”陈坤忍不住骂人了。
“我是为了拳击运动。”张彼得解释。
“我找戴副处长说理去! ”罗艺推开张彼得。
“你不能去! ”张彼得在后面急叫。
罗艺风风火火去找戴副处长。路过会议室时,罗艺听见里面有个女同 志正在发言。她说一口铿锵有力的宁波官话,“这个问题”、“那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重要的问题”、“关键的问题”,翻来覆去讲 了一大堆问题,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问题!罗艺忍不住推门进去,看到发 言的是位身材削瘦的女同志,其他人员正襟危坐,一个个拿着笔记本在做 记录。罗艺估计这位女同志就是戴副处长了。
“同志,”戴副处长生硬地问,“你有什么事?”
罗艺发现她动作僵硬,两个肩膀扛着脑袋,头部和躯干之间仿佛被焊 死了。
罗艺说明来意后,谦卑地问:“可以让我自己选择吗?”
“不,你不能选择! ”戴副处长不客气地说。
“我为什么不能选择?”
“因为我替你选择了! ”戴副处长理直气壮地说。
“你没有这个权力! ”罗艺气得脸色刷白。
“我当然有这个权力,上海是中国拳击运动的发源地,我要为这个城市 争光!”
“你是指金牌吗?”
“不错,”戴副处长耸起两个肩膀问,“你能保证拿到金牌哦?”
“我会尽力而为的! ”罗艺表示。
“我不需要什么'尽力而为’,”戴副处长嗤之以鼻,“我要的是百分之百 把握!”
“你不能为了金牌,操纵比赛,预定胜负,这是有悖体育精神的!”
“同志,”戴副处长打断他说,“你错了!"
“我错在哪儿?”罗艺愕然道。
“你错在没有全局观念,”戴副处长口若悬河,“我发现你资产阶级思想相 当严重,你这个同志置大局于不顾,斤斤计较个人得失,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我没有……”罗艺如遭五雷轰顶。
“你敢说你没有资产阶级思想?”戴副处长振振有辞。罗艺看出这个女 人刚愎自用,听不得不同意见,更容不得一点批评和反对。
罗艺气极反笑,他问戴副处长:“为了表示不是没有全局观念,不是计 较个人得失,这场比赛我是不是必须乖乖认输?”
“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是不是? ”戴副处长笑了,可笑比哭更难看。
“如果我不同意呢? ”罗艺还想据理力争。
戴副处长一拍桌子,厉声说:“那就取消你的运动员资格!”
罗艺知道取消运动员资格,意味着自己永远无法参加拳击比赛了。罗 艺是个率性的人,天生宁折不弯的倔脾气。他也一拍桌子,对戴副处长说:
“你可以不让我比赛,但无法阻止我练习拳击!”
说罢,罗艺大步走出会议室。
108
在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中,圣约翰大学和所有教会学校一样,被拆散 后并入多所高校,原址上建立起华东政法学院。陈坤则被派往春辉中学任 校长助理。
周六晚上,他带着一瓶西凤酒来到罗艺家中。
“老三,”陈坤嚷嚷道,“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罗艺出门买来一包油氽花生、一包鸭脚膀,回家炒了几个鸡蛋,两个人 对酌起来。说到未能留在华东政法学院,陈坤满腹牢骚,认为都是柳剑青 不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罗艺问。
“你有所不知,柳剑青生于苏州一个官僚家庭,祖父任职于清廷的总理 衙门,父亲是上海第一任电报局局长,自己是东吴大学法学硕士。柳剑青 英语说得比汉语好,但他十三岁参加革命,十五岁加入中国共产党……”
罗艺知道东吴大学在苏州,是基督教监理会创办的教会学校。
“解放后干部衣着都比较朴素,”陈坤举例说,“柳剑青尽管穿着洗得发 白的中山装,但衬衫照样熨得笔挺,皮鞋擦得一尘不染,稍不留神嘴里还会 漏出几句上海人习惯以大饼油条泡饭为早餐,柳剑青偏偏喜欢 吃白脱、面包和咖啡。吃就吃呗,他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人家……”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这是书生之见!”陈坤仰起脖子灌下一盅西凤酒,然后道出 原委——
当时各级领导多为部队转业的南下干部,他们通常出身农村,文化程 度不高,生活比较简朴,但是功勋卓著。柳剑青缺少戎马经历,加上一副知 识分子臭脾气,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本次全国院系调整中,他被下放 到钢铁厂,当了一名有职无权的工会副主席。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艺问。
“怎么没有关系! ”陈坤解释,“柳剑青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别人很容易 把我们联系在一起。他不懂审时度势,那是咎由自取,可把我给害苦了 ! ”
“密斯特柳不谙世事,怪他也没有用!”
“不怪他怪谁! ”陈坤又斟了盅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别喝了,”罗艺劝道,“再喝就要醉了!”
“醉了好,醉了好,”陈坤酒喝多了,吟起范仲淹的《御街行》,“愁肠已断 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罗艺安慰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别人以 为拳手都很强悍,其实根本不堪一击!"
“为什么不堪一击? ”陈坤醉醺醺地问。
“我们太卑微、太渺小了! ”罗艺深有感触道。
“不,”陈坤狂叫,“我相信只要顺应潮流,把握住机会,一定可以轰轰烈 烈干出一番事业的!”
罗艺见他有些失态,抓紧时间问:“你们学校要不要体育老师?”
“你想借机推广拳击运动是不是?”
“不错!”
“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后悔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拳击上!”
“我不后悔,”罗艺坦言,“拳击给我带来了痛苦,也带来过欢乐与 荣耀!”
“好吧,”陈坤答应,“我给你想想办法。”
109
一个月后,陈坤通知罗艺去春辉中学面试。
春辉中学校长姓张,五十多岁年纪,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 张校长看过罗艺的学位证书后说:“你原来是读文学的,我看还是来教语 文吧!"
罗艺刚想拒绝,陈坤说:“学校里语文教师地位比体育教师高,你还不 谢谢张校长!”
“谢谢校长!”罗艺说。他决定“曲线救国”,一面教语文,一面教拳击。
此后,罗艺工作兢兢业业,上课深入浅出、举一反三,深受同学们好评。 另外,他物色了几个喜欢体育的男生,课余时间教他们拳击。张校长知道 后,命陈坤告诉罗艺不准在学校里教拳击。为此,两个人发生了第一次 冲突。
罗艺固执地说:“我没有影响教学秩序,为什么不准我教拳?”
陈坤说:“张校长认为这是不务正业! ”
罗艺说:“你应该给他解释!”
“我只是校长助理,凡事得听校长的! ”
“你不要总是'老二'、'老二'的,别人还以为我们在搞小团体呢!”
“我发觉你变了!”罗艺不满道。
“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就应该脱胎换骨,争取重新做人。”陈坤蹙紧 眉头说,“我发现你的资产阶级思想相当严重,希望今后能夹紧尾巴,老老 实实接受改造!”
这次谈话以后,罗艺表面上有所收敛,暗地里仍在教拳。幸亏他教书 有方,学生在各类作文竞赛中屡屡获奖,张校长纵有不满,只能睁一眼闭一 眼,倒是陈坤几次三番警告罗艺。但他始终置若罔闻,我行我素。陈坤对 此很是恼火,俩人之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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