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天元把罗艺背进休息室,仔细检查了他的瞳孔、心跳和呼吸,发现并 无大碍。
罗艺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问:“我怎么啦?”
“你被雷铁生击倒了! ”欧天元说。
“该死! ”罗艺懊恼地说。
“你可能被人下了药!”
“谁下的药?”
“还不知道,”欧天元说,“你试着慢慢转动脑袋,告诉我感觉怎 么样?”
“脑袋倒是没什么,”罗艺告诉欧天元,“只是颈椎有点疼痛! ”
“看来问题不大,”欧天元松了口气,“但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要随我回 去观察24个小时!”
“后天我还要考试哩! ”罗艺说。
“你还记得考试?看来脑子没有被打坏,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欧天元 揶揄道。
“喔哟,”罗艺说,“我颈椎真的很疼……”
“疼是正常的。”欧天元说,“现在你随我回去吧,如果安然无恙,明天可 以回学校了!”
“你不是还要比赛吗?”
“我弃权了。”
“都怪我不好!”
“我不怪你,”欧天元催促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陈坤呢?”罗艺问,“他去哪儿了?”
“大概回学校了! ”欧天元说。
“赛前陈坤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罗艺迷惑不解道,“他没有时间做手 脚的!”
“那副绑带估计是别人给他的。”
“谁?,,
“当时进出休息室的人很多,比如说检录员……”
“在石膏水里浸泡过的绑带肯定有点潮湿,陈坤不可能没有察觉! ”
“他当然察觉了!”
“陈坤样样都好,就是过于功利! ”罗艺抱怨。
“我猜他受了别人的鼓惑和怂恿! ”欧天元分析。
“你是说有人陷害他?”
“你不是同样遭人暗算了吗!”
“一定是王达水使坏!”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你认为不是他搞鬼?”
“我说不能急于下结论!”
两个人边说边走出广东会馆。他们发现马路上人声鼎沸,群情激昂。
“怎么回事? ”罗艺问。
欧天元尚未回答,忽听有人大叫:“出来了,出来了,快截住他们!”
所有人转过身体,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睛像要喷出火来。
欧天元和罗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诸位想干什么? ”欧天元问。
“要跟你们拼命!”那些人叫嚣道。
“我们素昧平生,”罗艺大叫,“并没有得罪你们呀!”
“大家把钞票押在三兄弟身上,谁知道你们作弊的作弊、击倒的击倒、 弃权的弃权,害得我们血本无归!"
“这怪不得我们! ”罗艺急叫。
“不怪你们怪谁! ”那些人越说越激动,一起朝他们扑来。
欧天元见势不妙,拉着罗艺拔腿便跑。
那些赌徒在后面紧追不舍。
欧天元和罗艺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 ”郭佩佩被强烈的光亮吓了一跳。
“别怕,”陈坤说,“我下去看看!”
陈坤走出汽车,见一群学生打着手电朝这边走来。
时值三月,春寒料峭,深更半夜哪来这么多人?
陈坤大声喝道:“站住!”
“铁拳,你怎么在这儿?”一位同学认出陈坤。
“你们在干什么? ”陈坤反问。
“我们刚开完派对,准备回宿舍睡觉! ”另一位同学说。
突然,陈坤发现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密斯特柳!”陈坤叫起来。
那人回过头来,不是柳剑青是谁!
“你想干什么! ”几个同学拦住陈坤说。
柳剑青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小陈,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陈坤激动地说。
两个人紧紧握手。同学们见状四下散开,注意观察周围动静。
“你还在打拳吗? ”柳剑青问。
“还在打。”陈坤回答。
“我们都在关心中国走向何方,”柳剑青语重心长地说,“究竟是走向民 主共和,还是继续目前的独裁统治?这种关键时刻,你怎么能无动于衷、置 身事外呢!”
“我曾找过你,”陈坤告诉柳剑青,“说真的,我一直觉得非常迷茫……”
“这两天我住学生宿舍,你有空可以过来聊聊! ”柳剑青说。
看着柳剑青在同学们的保护下走进宿舍楼,陈坤暗想:他怎么会出现 在校园里,莫不是在筹划什么重大行动?
“你不过来吗?”
听见郭佩佩的喊声,陈坤才回过神来,向“甲克虫”走去。
“这些人在干什么? ”郭佩佩问。
“他们刚开完派对……”陈坤说。
“瞧那种兴奋劲,就知道没有见过大世面! ”郭佩佩一脸不屑地说。
周一早上,罗艺回到圣约翰大学,发现大门紧闭,门后站着十几个 同学。
“你们在干什么? ”罗艺问。
“圣约翰全体同学罢课了,”一个同学说,“我们是学生护校队的,为防 止特务破坏,学校治安暂时由我们负责!”
“为什么罢课? ”罗艺问。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那位同学说,“全国老百姓都知道,政府 贪污腐败,工人失业,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我们大学生不能置身事外,必须 挺身而出,与国民党斗争……”
另一位同学说:“蒋介石拒绝了毛泽东的和谈建议,调兵遣将向解放区 发起进攻。我们呼吁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反对蒋介石发动内战,反对国民 党独裁统治!”
罗艺被深深震撼了。他问:“我可以参加护校队吗?”
“这得魏枫同意,”同学们说,“他是我们护校队队长。”
魏枫是罗艺的同班同学,这个人足球踢得非常好,是学校足球队中锋。 魏枫的父亲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大资本家,一共娶了八房姨太太。魏枫性格 豪爽,挥金如土,去年“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游行那会,圣约翰大学打出 的五百面红旗都是他出资购买的……
大伙正说着,魏枫骑着一辆崭新的“兰翎”自行车过来了。
“小罗,你在这儿干什么?”魏枫跳下自行车问。此人中等身材,五官端 正,右脸颊上有个酒窝,模样很讨女孩子喜欢。
“我能不能参加护校队? ”罗艺问。
“我正愁人手不够,你愿意参加太好了 ! ”魏枫高兴地捶了罗艺一拳。
“欢迎,欢迎,”同学们七嘴八舌说,“欢迎石手和我们并肩战斗!”
“如果特务敢来捣乱,”罗艺做了两个勾拳动作,“我一定打断他的 肋骨!”
大家看了齐声喝彩。
“我们力量虽然有所加强,”魏枫告诫同学们,“但是大家不能掉以轻 心,必须严防三青团特务潜入学校!"
“放心好啦,”同学们保证,“三青团特务我们都认识,他们休想混入 校园!”
陈坤感到忿忿不平。
圣约翰大学被进步学生占领了,如此重大的革命行动,柳剑青为什么 事先不告诉他呢?他俩不是不认识,何况前晚有过接触!难道在柳剑青眼 里,他还不如那些乳臭未干的低年级学生?不,不,陈坤无法容忍别人对他 视而不见!
经过再三斟酌,陈坤决定找柳剑青问问情况。
此时,国民党军警和进步学生的对峙进入到第三天,上海市长吴国桢 下令封锁圣约翰大学,任何人只准出不准进。学校储存的粮食即将告罄, 数百名学生面临饿肚子的尴尬。
柳剑青绞尽脑汁,一筹莫展。看到陈坤进来,他抱着一线希望问:
“铁拳,你能不能搞点吃的进来?”
“想吃什么?”
“不管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
“这个没问题! ”陈坤一口答应。
柳剑青从抽屉里取出一大把“小黄鱼”,说:“你将这些金条拿去!”
“我不需要! ”陈坤说。
“你不用有所顾忌,这都是魏枫贡献的……”
“真不需要,我自有办法! ”陈坤自信地说。
在学校大门附近,陈坤和罗艺不期而遇。
“绑带究竟怎么回事? ”罗艺问。
“我也不知道! ”陈坤面不改色说。
罗艺尽管不相信,却不好再说什么了。陈坤告诉他,昨晚郭佩佩打来 电话,说她雇用了一个私家侦探,侦探打听到裘爱国和赌博公司联手推出 一款名谓“三对三”的彩票,诱骗大家把钞票押在三兄弟身上,赔率为1比 12。结果他们全军覆没,导致多数赌徒血本无归,而押“三剑客”赢的则赚 得锅满瓢满!
“老贼这招叫'一箭双雕’!”陈坤恨恨地说。
“上次陆啸林的绑带,以及欧天元对张德标那场比赛提前19秒结束, 都可能是老东西捣鬼,目的是让我们和王达水势不两立!”
“不错,”陈坤说,“我们福蚌相争,他可以渔翁得利! ”
“对,”罗艺推测,“老东西一定赚足了钞票!”
“你告诉我,”陈坤指着学校大门问,“从这里出去,还可以进来吗?”
“出去没有问题,进来绝无可能!”
陈坤向大门外望去,看见人行道设有两排铁丝网,每排铁丝网后面站 着几十个警察。马路旁还停有四五辆军用吉普,吉普车上坐着一些荷枪实 弹的宪兵。一个警察正举着铁皮话筒,有气无力地朝圣约翰大学这边喊 话:“同学们,你们不要被人利用,大家赶紧回家去吧,不要让父母亲担
心……”
陈坤知道罗艺说得没错,出去不成问题,进来则比登天还难。就他个 人而言,或许可以趁月黑风高攀越围墙,不过肯定无法把大量食物运入 学校!
陈坤又去学校边门打探。发现外面弹略路上同样设有铁丝网,铁丝网 后面也站着不少军警!
陈坤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条妙策……
这边陈坤和罗艺投身学生运动,那边欧天元与林清瑶正紧锣密鼓地筹 备婚事。他们俩准备把墙重新粉刷一遍,添置一张双人床,再去梅龙镇酒 家办两桌酒席,就算把婚事给办了。
星期天下午,欧天元和林清瑶在粉刷墙头,欧天元母亲找到绍兴路。
“姆妈,你怎么来了? ”欧天元喜出望外。
“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母亲说。
“屋里乱七八糟的……”欧天元不好意思道。
“没有关系。”母亲看着林清瑶说。
欧天元赶紧介绍:“这是您未来的儿媳妇。”
母亲将林清瑶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笑吟吟说:“好,好,真是好姑娘!"
“姆妈! ”林清瑶羞涩地叫了一声。
母亲抓住林清瑶的双手,充满歉意地说:“姑娘,真是委屈你了……”
林清瑶微微一笑,白嫩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显得更加娇羞 可爱。
欧天元偷偷向母亲使个眼色:“我告诉清瑶,您和爹爹会来参加我们的 婚礼,她听了非常高兴。清瑶在大陆没有亲人,她一定会好好伺候您老人 家的!”
母亲明白儿子的意思,随即对林清瑶说:“瞧天元说的,我当然会来参 加你们的婚礼,只是爹爹近来生意很忙,不知道他能不能来……”
母亲说着褪下手上的钻戒,要给林清瑶戴上。
“姆妈,我不能要! ”林清瑶脸红了 o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母亲笑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你嫁给天元,我又 多了一个女儿!”
“长者赐,不可辞,这是我们上海人的规矩,”欧天元对林清瑶说,“你还 是赶紧收下吧!”
“谢谢姆妈! ”林清瑶朝母亲鞠了个躬。
母亲抓住姑娘纤手,亲自将钻戒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三个人聊了一会,母亲说:“走,我请你们到外面吃饭去! ”
“今天就算了吧,”欧天元说,“墙刚刷了 一半,我们得抓紧时间把活 干完!”
“好吧,”母亲朝儿子努努嘴,“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姆妈,”欧天元对林清瑶说,“你留下来看家!"
林清瑶送母亲到楼梯口,说:“姆妈走好,恕不远送。”
“好的,你自己注意身体!”母亲与未来媳妇道别,跟儿子来到马路上。
“这姑娘不错! ”母亲对儿子说。
“问题是爹爹不喜欢她! ”欧天元不无担心地说。
“此事急不得,让我慢慢想办法说服他,”母亲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存 折,“这张存单你先拿去开销,婚礼不能办得太寒酸……”
“我不要! ”欧天元推辞道。
“你给我拿着! ”母亲硬将存折塞到儿子手里。
“谢谢姆妈! ”欧天元取出一把钥匙交给母亲。
“这是干什么?”
“儿子媳妇的家就是姆妈的家,”欧天元说,“有亍这把钥匙,姆妈想什 么时候来,便可以什么时候来了!”
82
傍晚,罗艺正在学校门口值勤,司文慧骑着自行车来找他了。
“你怎么来了? ”罗艺跑过去问。
“听说圣约翰大学出事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司文慧隔着铁 丝网对罗艺说。
这几天,许多家属前来探望占领校园的进步学生,他们都是这样交谈 的。上海市政府希望家属能够把学生领回去,所以警察不但不横加干涉, 还会留出空间方便他们交流。
“知道吗? ”罗艺说,“裘爱国害得我们名声扫地,他却赚得锅满瓢满!”
“你说什么呀! ”姑娘脸色驿变。
“你不要为他隐瞒了,”罗艺恨恨地说,“老东西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他 口 口声声'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干的却是下三滥勾当!”
“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都怪我不好! ”司文慧满怀歉疚地说。看来她并非一无所知。
“我还是很奇怪,”罗艺轻声问,“你是怎么跟他搅在一起的?”
“求求你别问了,”司文慧哀求说,“我实在有难言之隐!"
看到姑娘痛苦不堪的样子,罗艺不忍再追问下去。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姑娘趁机转换话题,“大师和王达水彻底闹 翻了!"
原来,裘爱国同意用投票方式改组训练部,王达水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谁知到了投票当天,“三剑客”临阵倒戈,导致王达水遭到驱逐。训练部主 任和总教头分别由陆啸林和雷铁生接任。老东西命二人各司其职,互相配 合,互相钳制……
“那野猪呢?”
“张德标被晾在了一边。张彼得想为侄儿讨说法,反被裘爱国骂得狗 血喷头,叔侄俩一怒之下退出强盛体育会了。”
“厉害,果然厉害,”罗艺不由赞道,“这招名谓'二桃杀三士’,老贼深谙 权术,故意挑起'窝里斗’,王达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昨天老东西接到通知,”司文慧告诉罗艺,“政府定于今年5月5日至 16日,将在江湾体育场举办第七届全国运动会……”
“国民党眼看要完蛋了,怎么还有心思举办运动会?”
“估计是为了转移视线、粉饰太平吧。”姑娘说,“你知道老东西最爱出 风头了,然而眼下无人可派,他后悔没能留住你们!"
,,另外两名拳王呢?”
“他们跟王达水跑了!”
“我明白了,”罗艺顿时醒悟,“你是来当说客的!"
83
傍晚时分,郭庆生回到家里,郭佩佩迎了上来。
“爹地,”女儿说,“明天我想回学校!”
“宝贝,”郭庆生说,“圣约翰都被警察包围了,这时候回去干什么?”
“我知道准出不准进,”郭佩佩撒娇说,“所以想请爹地送我去学校!"
“外面到处乱哄哄的,你为什么非要回学校? ”郭庆生疑惑地问。
“听说同学们断粮了,”郭佩佩直言,“我请爹地为他们筹措一些食物!”
“不,不,”郭庆生连忙拒绝,“这不关我的事!”
“淞沪抗战期间,”郭佩佩说,“爹地不是亲自把急救药品送往前线 的吗?”
听女儿说到那段光辉历史,郭庆生面露得色。然而他说:“此一时,彼 一时,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郭佩佩说。
“那会儿大敌当前,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国民党独裁专制,引来天怒人怨,我们民族同样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 时刻!”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郭庆生双手乱摇。
“宝贝,”郭太太在旁边提醒,“我们莫谈国事!"
“请爹地实话告诉女儿,”郭佩佩紧追不舍,“你认为国民党是不是倒行 逆施,腐败透顶?蒋介石政权应不应该下台?”
“你拥护共产党?”郭庆生看着女儿问。
“我相信共产党!”郭佩佩理直气壮说。
“国民党确实不争气,”郭庆生不无惋惜地说,“可是我们老百姓无法决 定它的去留问题!”
“我们可以帮助进步学生呀!”
“宝贝,”郭庆生实话实说,“爹地没有这个胆子! ”
“爹地,”郭佩佩步步紧逼,“你从小教育我要爱自己的国家,要做一个 正直的人!”
“我、我真没这个能力!”
“爹地有这个能力,”郭佩佩说,“你只要换上少将制服,看哪个军警敢 拦您!”
“这绝对不行! ”郭庆生心知肚明,抗战胜利后自己生意做得红火,这与 政府对自己的褒奖不无关系……
“我都答应同学们了,你让我今后怎么见人!”
“偶尔失信一次无所谓!”
“不,我不能失信于人,”郭佩佩急道,“爹地,女儿求你了!”
“宝贝,”郭庆生低声下气地说,“你不要逼爹地了!”
“不是女儿逼爹地,”郭佩佩怒道,“是爹地自己不讲理! ”
“我怎么不讲理? ”郭庆生反问,“让你牵着鼻子跑就是讲理吗?”
“你真不答应?”
“真不答应!”
“好,你等着! ”女儿说罢朝楼上跑去。
几分钟后,郭佩佩换上鹿皮夹克,足蹬长统马靴跑下楼来。换装以后, 她的步履变得矫健而豪迈,呼吸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急促。这位风度优雅的 名门淑女一改往日形象,变得英姿飒爽、斗志昂扬!
“这会儿天都黑了,”郭太太拦住女儿问,“你打算去哪儿?”
“我去给同学们送吃的!”女儿扬扬手中的汽车钥匙。
“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 ”郭庆生说。
“警察如果敢阻拦,我就驾车向他们撞去!”郭佩佩跺跺脚,像威胁又像 赌咒。
“哎哟,”郭太太叫起来,“这是要出人命的!"
84
“裘爱国是想请你们回去参加全运会,”司文慧承认.“不过我也在为你 担心!”
“你回去告诉老东西,我们不会被他利用的!”
“老东西愿意向你们道歉,他还愿意颁发巨额奖金!”
“他的话你也相信?”
“你们真不愿意参加全运会?”
“我们不想为反动政府摇旗呐喊! ”罗艺看着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军 警说。
“老东西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司文慧提醒,“他一定会报复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 ”罗艺不悦道。
“人家是为你担心嘛! ”姑娘委屈地说。
“谢谢你的好意! ”罗艺说,但看得出并不领情。
“你知道老东西阴险狡诈,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想让我怎么办?”
“不妨接受他的邀请!”司文慧哀求。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罗艺一口回绝。
“裘爱国让我带话,如果拒绝邀请,他会不择手段报复你们的!"
“别忘了我们是拳手!”
“常言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司文慧再次提醒。
“我知道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罗艺冷笑说,"但你知道我是死 脑筋!"
“算我求你行不行! ”姑娘满脸愁容道。
“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罗艺怀疑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我没有……”
“不要骗我!”
在罗艺一再追问下,司文慧终于说出心里话:“我是担心我母亲……” 罗艺听得一头雾水,问:“你母亲怎么啦?”
“求求你别问了! ”姑娘的情绪瞬间崩溃了。
85
“宝贝,”郭庆生急忙说,“你难道不要命了?”
“我反正豁出去了! ”郭佩佩娇嗔道。
“疯了,疯了,”郭庆生急得手足无措,“真是疯了!"
“我是被爹地逼疯的!”
“宝贝,”郭太太拦住女儿苦苦哀求,“你千万不能去圣约翰大学!”
“我偏要去,我不想活了!”
“你得为我们想想,”郭庆生可怜巴巴地说,“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 “既然只有一个女儿,”郭佩佩哭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往死里赶! ” “我们什么时候把你往死里赶了? ”郭庆生气急败坏地说。
“就是你,就是你! ”郭佩佩耍起小姐脾气。
“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 ”郭太太问。
“不能! ”郭佩佩说得斩钉截铁。
“我说你是怎么啦? ”郭太太问丈夫,“难道真打算让女儿去送死吗!”
“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郭庆生口气软下来。
“宝贝,你别急,”郭太太说,“爹地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知道爹地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帮我! ”
“你不要小看爹地,淞沪抗战那会儿……”
“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肯还是不肯? ”郭佩佩逼问父亲,说话时她脸上表 情冷漠极了,还带有一丝狠毒的得意。
“我想,”郭庆生只得说,“我或许可以试试……”
“啊,这下好了! ”郭太太松了口气。
“爹地,”郭佩佩大喜若狂,“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
“唉,”郭庆生无奈道,“爹地算是彻底怕了你!”
第二天上午,郭庆生叫来一辆面包车,命司机驾车送小姐上街购物。 考虑到面包车容积有限,郭佩佩买来大量比较耐饥的美国食品,包括白脱、 面包、巧克力、牛肉罐头和美国奶粉,直至将面包车塞满才命司机打道回 府。此时,郭庆生已换上崭新的少将制服等在客厅里。这个貌不惊人的资 本家.穿上戎装居然相当威武,彻底颠覆了往日那种一团和气的商人形象。
自从被授予少将军衔后,郭庆生很少有机会穿上军装。毕竟是生意 人,总不能一身戎装坐在店堂里打点买卖,或者穿着少将制服外出走亲访 友,所以那套绿呢军装至今像新的一样。
事实上,郭庆生倒是穿着少将军装拍过一些照片,有全身的、有半身 的。照片上的他戎装笔挺,两手扶着指挥刀,看上去威风凛凛,颇有几分儒 将风范。“文革”开始后,郭庆生把这些照片藏到壁炉烟囱里,不料遭到北 京红卫兵的“毁灭性抄家”,珠宝首饰都抄走,存款现金被没收,字画藏书遭 焚毁,家具玻璃全砸坏,连墙壁、地板都被一一撬开。结果照片暴露在光天 化日之下,红卫兵当场打断了他三根肋骨。此乃后话。
那天下午,郭庆生坐着福特轿车在前面开路,面包车满载食物紧随其 后,两辆汽车一前一后朝圣约翰方向驶去。半小时后,汽车来到大学门口。
“这里不准通行!”军警们叫道。
郭庆生命司机掘喇叭,让军警将铁丝网挪开。
“妈的,什么人不知好歹! ”两个警察骂骂咧咧地跑过来。
郭庆生摇下车窗,壮起胆子说:“你们去把铁丝网挪开!"
警察说:“上面有命令,谁也不准进去!"
“我有重要公务在身,你们谁敢阻拦! ”郭庆生硬着头皮说。
警察看见他领章上有一朵金梅花,知道来头不小,连忙点头哈腰答应: “是,是,我们挪开,马上挪开!”
- 面包车卸下食物后,跟随福特轿车回去了。
郭佩佩不顾父亲反对,一定要留下来和陈坤并肩战斗。在接下来的那 段日子里,两个人一起编写传单,一起上街演讲,一起跟国民党军警斗争。 在此期间,郭佩佩又用同样方法逼迫父亲,还让郭庆生为同学们送来急需 的鱼肉蔬菜及美国大米。
解决吃饭问题后,柳剑青找陈坤长谈过一次。陈坤告诉柳剑青:他出 身于安徽农村,父母都是贫苦农民,饱受地主老财的压迫和剥削。自己从 小目睹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暴与腐败,对蒋介石政权抱有刻骨的仇恨!
陈坤不失时机地介绍:他哥哥早年参加抗日游击队,如今是解放军的 一名营长。自己在哥哥的影响下,从小向往革命、向往共产党!
这次谈话之后,陈坤在进步学生中崭露头角,很快被纳入学生组织领 导班子……
罗艺仍在学生护校队工作,每天隔着铁丝网和国民党军警对峙。由于 从未发生过正面冲突,他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两星期后,本次学生行动宣告胜利结束。此时已是舂意盎然,圣约翰 校园里的法国梧桐都冒新芽了。
“我们去哪儿?”陈坤问罗艺。
“去找老大! ”罗艺随口说。
走进欧天元布置一新的婚房,俩人顿觉眼前一亮——柠檬黄的柚木家 具,淡绿色的丝绸窗帘,磨砂玻璃的吸顶灯,显得简洁、优雅而又大气。
欧天元看着他俩说:“我正打算去圣约翰找你们……”
“我们参加占领行动了! ”陈坤说。
“不出我所料。”欧天元告诉他们,“本星期六晚上,本人与林清瑶将在 梅龙镇酒家举办婚礼,届时请二位务必赏光,一起为我们祝福!"
“太好了,”陈坤当即表示,“我祝你们幸福美满,白首偕老!"
罗艺高兴地说:“我祝你们万事如意,早生贵子!”
“谢谢,谢谢! ”欧天元满面春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了,”欧天元转而问,“你们知道上次排名赛是谁做的手脚吗?”
“是裘爱国在搞虎! ”陈坤将郭佩佩电话里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我猜得没错,”欧天元问罗艺,“你记得那天许多人追打我们吗?”
“当然记得,”罗艺心有余悸道,“那天要不是跑得快,后果不堪设想! ”
“这些是输光钞票的赌徒,他们都把气撒到我们身上! ”欧天元分析说, “裘爱国是一箭双雕,一方面赢得大把钞票,另一方面可以嫁祸王达 水……”
罗艺恨恨地说:“老东西想让我们和王达水拼个两败俱伤,他可以从中 渔利!”
陈坤咬牙切齿道:“此仇不报,枉为人也!"
“多行不义必自毙,老贼会遭报应的! ”欧天元提议,“现在我们找个地 方去小酌几杯如何?”
“好啊,”陈坤拍手说,“我肚子早咕咕叫了!”
87
晚上,陈坤和罗艺告别了欧天元,朝圣约翰大学方向走去。
那天云层很低,空气湿漉漉的,看样子要下大雨了。两兄弟尽管有些 微醺,但是脚下走得飞快,不一会儿来到梵皇渡路上。沪西地区旧称“Bad Land”,这里白天行人寥寥,晚上更是人迹罕见。陈坤和罗艺大步流星往前 走去,殊不知危险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这天梵皇渡路几盏路灯不知怎么全坏了,只有附近民宅里透出少许光 亮。夜,黑得太周密了,隐隐约约有种诡异的氛围。陈坤和罗艺一路疾行, 没有注意到一棵电线杆后站着四个蒙面人……
陈坤和罗艺经过电线杆时,这四个蒙面人突然蹿出,手持明晃晃的斧 头朝他们砍来,两兄弟听见风声,分别向左右一跃,两柄斧头剁了个空。没 等歹徒第二次动手,陈坤和罗艺一个箭步,拳头直捣蒙面人脸部。歹徒也 是练家子,当下手腕一翻,斧头朝他俩的胳膊剁来。
两兄弟不得不收回拳头。正在这时候,另两个蒙面人高举斧头加入战 团。陈坤和罗艺只得背靠着背与他们周旋。四个蒙面人身手矫健,看得出 都是训练有素。四个人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个角,将陈坤罗艺围在中间。 他们手中的斧头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这时候,天上响了一个炸雷,随即下起瓢泼大雨。雨滴要抢着落地,等 不及排行分列,就没头没脑浇了下来!
混战中,陈坤一拳打中一个蒙面人的脸部,自己肩部亦被利斧划开一 条口子,鲜血汩汨直流。罗艺听见陈坤“哼”了一声,知道情况不妙,当下大 声呼叫
“老二,快跑!”
四个蒙面人将斧头舞得呼呼作响,根本不容他们突出重围。为了救陈 坤,罗艺冒险迫近西边那个蒙面人。他躲过劈过来的斧头,飞起一脚踹中 歹徒腹部,将那个蒙面人踢出去四五米远,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罗艺招呼陈坤:“你快跑呀!”
陈坤不敢怠慢,一个纵身跳出缺口,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罗艺以一敌四,更是险象环生。东边那个蒙面人拿着斧头朝他的肩膀 砍来,如果被斧头剁中,这条臂膀肯定得报废。还好罗艺反应敏捷,左手抓 住对方手腕,右拳对准他狠命一击。蒙面人被他打落两颗门牙,手中的斧 头也掉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南北两个蒙面人一起挥舞明晃晃的斧头扑向罗艺。面 对左右夹击,罗艺急忙往后跳跃,不料足底一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
88
那天晚上,魏枫回家与父母共进晚餐。魏父舐犊情深,饭后命司机驾 驶汽车送儿子回圣约翰大学。
轿车驶入梵皇渡路时,电闪雷鸣,天降暴雨。司机打开大光灯,见前面 人影晃动,不得不踩下刹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魏枫定睛细看,发现几个 蒙面人挥舞斧头在行凶。圣约翰大学就在附近,加上前几天发生过学生运 动,魏枫判断这是特务报复进步学生,马上命司机冲过去救人。
再说,躺在地上的罗艺看见斧头砍来,无奈之下只得起腿朝蒙面人踹 去。蒙面人反转手腕,斧头朝他的右脚剁来。只听“喀嚓”一声,锋利的斧 头砍在脚上。罗艺一声惨叫,当场昏死过去。
四个蒙面人见轿车轰鸣着向他们撞来,扔下罗艺拔腿便跑……
午夜时分,欧天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起身打开房门,看到陈坤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欧天元睡眼惺怆道。
“老三出事啦!”
第二天上午,司文慧在报社接到陈坤的电话。
“你立刻来广慈医院! ”陈坤在电话里说。
“出了什么事? ”司文慧问。
“罗艺受伤啦!”陈坤回答。
“伤得重不重?”司文慧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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