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罗艺急叫,“你们肯定弄错了!”

“我问最后一遍,”秃子说,“你是不是共产党?”

“不是,不是,”罗艺大叫,“再说一遍我不是共产党! ”

“把他拉出去毙了! ”秃子把手一挥说。

两个特务一边答应,一边把罗艺拖出审讯室。

夜已深沉。

欧天元从铁门里走出来,显得一脸的无奈、一脸的沮丧。

刚才进去时,是花匠兼门房老刘给他打开的铁门。

“少爷,你可回来了,”老刘看见他又惊又喜,“这两天老爷的腰痛病又 犯了,你赶快上楼去看看他吧! ”

欧天元轻手轻脚来到二楼卧室外,恰好听见父母亲的对话——

“刖才好像有人撼门铃,这会儿怎么没有声音了? ”父亲嘀咕道。

“都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这是母亲的声音。

“你快出去看看,会不会是天元回来了?”

“肯定不是天元,不然怎么不进来呢!"

“可我分明听到了上楼的声音!"

“我看你想儿子都快想疯了,”母亲埋怨,“早知这样当初何必呢!"

“不说了,不说了! ”卧室内传来父亲长长的叹息声。

欧天元在外面听得热泪盈眶,他来不及细想,推门闯入卧室。

卧室里灯光昏暗,父亲正俯卧在床上,让母亲给他按摩腰部。

“爹爹、姆妈,我回来了! ”欧天元叫道。

“儿子,”母亲跳起来说,“真是你回来了?!”

欧念祖却躺着不动,如同没有听见似的。

“念祖,”母亲激动地说,“真是天元回来了!”

欧念祖还是一动不动。

“姆妈,我来给爹爹按摩吧!”欧天元坐到床边,为父亲揉搓起腰部。欧 念祖依然一声不吭。

欧天元一边按摩,一边注视着父亲的后脑勺一两年不曾相见,父亲 的头发变稀疏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白发!父亲中年得子,如今已年逾六 旬,回想起幼年时的种种场景,回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宠爱,欧天元禁不住潸 然泪下……

罗艺被两个特务架出审讯室。

“你们怎么不懂规矩! ”罗艺叫道。

“什么规矩? ”特务问。

“我告诉你们,”罗艺气急败坏说,“首先,判处死刑应该经过审判和严 格的复核程序;其次,你们至少要让死刑犯与家属见个面;最后,按照习俗 不能让人当饿死鬼,你们必须弄些好酒好菜请我饱餐一顿!”

“你想饱餐一顿是不是?”两个特务相互使了个眼色。

“不错! ”罗艺故作镇静道。

“前两个问题不归咱们管,饱餐一顿还是办得到的,你就耐心等着吧! ” 特务把罗艺拖进地下室,拿出手铐一头锁住他手腕,一头铐在自来水管上。

过了一会儿,两个特务拿来大半瓶烧酒和一大碗红烧肉,把东西放到 地上说:“快吃吧,吃饱了我们送你去见阎王!”

“好,好,”罗艺硬着头皮说,“我在这里谢谢二位了!”

“不用谢,不用谢! ”两个特务挤眉弄眼说。

这碗红烧肉又冷又黑,罗艺哪里吃得下去,不吃又怕被特务笑话。他 抓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拿过酒瓶往喉咙里灌了一口,然后放下瓶子问 两个特务:“你们瞧我怎么样?”

“好汉,真是好汉! ”两个特务齐声称赞。

罗艺一听豪气陡升,硬是将酒肉吃个精光,一边吃还一边嚷嚷:“老子 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剑在手,快意恩仇……”

他逐渐语无伦次,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痛哭流涕。

“喂,喂,”两个特务问他,“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

“是、是……”罗艺醉得一塌糊涂。

“你真是共产党?”两个特务喜出望外。

“如果是、是的话,”罗艺带着哭声说,“我倒不觉得冤枉了!”

林清瑶下班后赶往绍兴路,一面准备晚餐,一面等待欧天元归来。

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林清瑶做了一小锅萝卜炖排骨,一盘芹菜炒 干丝。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欧天元下班回来了。

姑娘迫不及待地问:“爹爹愿意接纳我吗?”

“愿意,当然愿意喽! ”欧天元硬着头皮说,脸上还挤出一丝笑容。

林清瑶天真地问:“你是说爹爹姆妈都会参加我们的婚礼,是不是?”

“是的,是的! ”欧天元嘴上这么说,心里充满了不安与愧疚。

“啊,”林清瑶顿时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

昨天晚上,欧天元为父亲做完二十分钟按摩以后,欧念祖腰部疼痛明 显减轻了不少。欧天元察言观色,发现父亲的脸色缓和多了,便抓紧时机 赶紧告诉他,自己打算近期与林清瑶举办婚礼,恳请双亲恩准并为儿子主 持婚礼。

“不行,”欧念祖虎起脸说,“这种女人绝不能做我们欧家的儿媳妇!”

“爹爹,清瑶她不是坏人……”欧天元急道。

“这是天元的终身大事,”母亲在旁边求情,“既然孩子喜欢这姑娘,你 不妨听听他的介绍!”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欧念祖连水都泼不进。

“爹爹,儿子求您了!”欧天元低声下气道。

“求我也不行!”

“念祖啊,”母亲还想为天元求情,“你就成全他们吧! ”

“你少给我废话,”欧念祖怒容满面道,“儿子变得目无尊长,心里只有 那个女人,这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爹爹,您骂我好了,”欧天元朝父亲双膝跪下,“请不要责怪姆妈!”

“哼,”欧念祖怒道,“从小就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没想到为了一 个下贱女人,竟然这么没有骨气!”

“爹爹,”欧天元曜地站起来说,“您可以骂我打我,但是不许侮辱她!"

欧念祖气得脸色铁青,他问欧天元:“你想怎么样?为了这种女人,想 和老子拼命是不是?”

“天元,”母亲见势不妙,慌忙对儿子说,“你还是赶紧走吧,此事让我慢

慢和你父亲商议!”

“没什么可商量的! ”欧念祖斩钉截铁道。

欧天元不敢将父亲的真实态度告诉林清瑶。他知道心上人获悉真相 后,肯定会离他而去的。林清瑶一旦回到台湾,此生此世恐怕很难相见

64

不知过了多久。罗艺感到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感觉有些不对劲。

罗艺终于想起来,这里是保密局的地下室!他记得特务说要枪毙他, 最后晚餐也享用了,怎么还没有行刑呢?

这时地下室门开了,有人沿着水泥台阶走下来。罗艺听到了秃子沙哑 的声音:“罗先生,请慢走。知道是令弟后,我命手下好生招待……”

“谢谢,谢谢! ”另一个男人说。

“大哥!”罗艺叫起来。他听出那人正是哥哥罗文,不禁喜出望外。

不一会儿,罗文来到兄弟面前,看着地上的空酒瓶和吐出的秽物,他对 坐在水泥地上的罗艺说:“小弟,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

“大哥,”罗艺急切地问,“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你先告诉哥哥,”罗文心疼地问,“你是不是共产党?”

“我不是共产党! ”罗艺回答得相当干脆。

罗文松了一 口气,回头对秃子说,“纪科长,我这小兄弟向来胸无城府, 估计共产党也不会要他!”

“这我清楚,你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是不可能加入共产党的!”纪秃子

皮笑肉不笑道,“再说昨天我故意设了个局,目的是进一步考察你兄弟,没 想到他表现非常可爱……”

“我弟弟怎么可爱了?”罗文听得一头雾水。

“俗话说'酒后出真言’,你兄弟前晚喝得酩酊大醉,说话牛头不对马 尾,却是毫无掩饰,哈哈哈……”

“如此说来,纪科长肯高抬贵手了?”

“罗先生,你我虽是头一次打交道,但在下对你早有耳闻,对罗先生敬 仰得很,所以你的兄弟也是纪某人的兄弟,要我放人绝无问题!”

“那太谢谢了!”罗文显然颇感意外。

“不过……”纪秃子欲言又止。

“纪科长,但讲无妨! ”罗文知道必有下文。

“罗先生是痛快人,那就恕我直言了,”纪秃子掏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 点燃了,美美地吸了一口说,“你兄弟虽说不是共产党,可是打伤了我们三 个弟兄,按理还是应该追究刑事责任的……”

“这我心里有数,”罗文明白他话里有话,“请纪科长给个'尺寸'吧?”

“你看,”纪秃子竖起右手问,“这个数怎么样?”

“五根'小黄鱼'?”

“不,五根'大黄鱼’!”

“这、这未免太……”罗文蹙紧眉头说。

“罗先生,纪某是痛快人,”纪秃子吐了一口烟说,“我三个手下伤得不 轻.你知道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

“五根太多,三根怎么样?”“四根。”“三根。”“四根。”“三根。”“好吧,”秃子终于松口,“三根就三根。”

罗文问:“我是不是可以带兄弟走了?”

秃子打开手铐说:“这个没问题,我知道罗先生不会失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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