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下来,”郭庆生低声下气说,“听爹地慢慢告诉你……”
“我怎么能够冷静下来! ”郭佩佩激动地说。
“你先坐下来再说!”郭太太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让女儿在沙发上坐下。
“爹地说呀,你快说呀,”郭佩佩一个劲催促,“为什么不说啦?”
“唉,你是爹地唯一的女儿,我必须对你的终身大事负责! ”郭庆生叹口 气,告诉女儿,“实话告诉你吧,陈坤给我第一眼印象很不好,我觉得这个人 不可靠……”
“那是你的主观臆断!”郭佩佩不以为然道。
“他是一个精力充沛、野心勃勃和刚愎自用的人!”
“不,这不是真的! ”郭佩佩叫起来。
“宝贝,请相信爹地!爹地十三岁来上海学生意,几十年里阅人无数, 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过!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爹地既没有看到农村孩子的 淳朴和宽厚,也没有看到城市青年的豁达与开朗,看到的是冷酷无情,还有 很强的控制欲。简而言之,这个人没有给我任何安全感,那种可以给爹地 和妈咪半子之靠,可以与你白首偕老相伴终身的安全感!我怎么能够让自 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呢! ”
“陈坤他是厚道的人,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郭佩佩听不进去。
“请相信爹地的判断! ”郭庆生心疼地说。
“不,我不相信! ”郭佩佩火冒三丈,回卧室取来一个网球拍。
“宝贝,你想干什么? ”郭庆生问。
郭佩佩没有回答,举起网球拍对着落地钟砸去。
“宝贝,你不能这样! ”郭太太惊叫。这座落地钟产自德国,是郭庆生的 心爱之物。
郭佩佩不管这些,发疯似的挥舞网球拍,将客厅里的精美摆设一包
括酒橱里的各式洋酒和车料玻璃酒杯,书架上的青瓷花瓶和玉器古玩,统 统扫到柚木地板上……
老头脱去身上破衫,露出二十四根肋骨。他拍了拍干瘪的胸脯,一条 瘦腿半蹲,一条瘦腿收起,双手合十,摆了一个造型。
“喂,”罗艺问,“你干什么?”
“小赤佬,这叫'童子拜观音’!”
“你非童子,我也不是观音,”罗艺笑道,“我看还是免了吧! ”
老头为显示实力,随即低下脑袋,身体前倾,两只胳膊向后伸展,极力 拗出一个姿势。
“这是什么意思? ”罗艺嬉皮笑脸问。
“你看像不像盖叫天的'鹰展翅'?"
“我觉得不像'鹰展翅’,像'狗吃屎’! ”
“你敢再说一遍吗? ”老头勃然大怒,一步步向罗艺逼近。
“别说一遍,”罗艺油嘴滑舌道,“即使十遍百遍亦无不可!"
“老三,”欧天元急道,“千万不能和师傅动手! ”
“没有关系,”罗艺脱下外套说,“让我跟你师傅讨教几招!”
欧天元担心师傅吃亏,又对老头说:“师傅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
“你给我滚开! ”老头挥手一巴掌。
欧天元猝不及防,墨镜被老头掴到地上。
趁欧天元俯身捡墨镜的当口,罗艺对准老头就是一拳。
谁知老头看见拳头袭来,全然不知防守和躲避,竟然把眼睛闭上
就听,,砰,,的一声,这拳不偏不倚击中老头的鼻梁。欧天元站起身来, 瞧见师傅双手捂住鼻子,鲜血正顺着指缝“滴答、滴答”往下淌,才知道罗艺 闯下大祸了!
围观人群中发出惊呼声:“不得了,这拳头比酒瓶、花岗石还厉害!”
“你怎么能这样! ”欧天元责备罗艺。
“我仅用了三成力气! ”罗艺大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 ”欧天元埋怨。
看见欧天元生气了,罗艺吓得一吐舌头。
欧天元检查完师傅的伤势后,蹙紧眉头对罗艺说:“这下完蛋了,你把 师傅的鼻梁骨打断了!”
,,不至于吧?,,罗艺还不太相信。
欧天元无奈道:“现在赶快送医院吧!"
在广慈医院里,罗艺目睹了一次鼻梁矫正手术——
欧天元换上白大褂,让师傅坐到椅子上,往鼻孔里喷些麻药,然后拿来 一把鼻腔扩张钳。罗艺发现他不是握住钳柄,而是反过来拿在手上。罗艺 刚想提醒欧天元,却见他已将钳柄插入酒糟鼻中,疼得老头杀猪般叫起来!
欧天元继续用力,直至钳柄完全插入鼻腔。老头痛得身体一个劲往下 溜,差点儿坐到地板上。欧天元把师傅拉起来,命罗艺使劲将他撼在椅子 ±o罗艺总算看明白了,老大是用钳柄当撬棍,试图将碎骨头复位。他右 手不断转动扩张钳,左手去触摸凹陷的鼻梁,检查碎骨是否归位。在此过
程中,老头泪如泉涌,忍不住连声哀号……
目睹如此惨状,罗艺也是后悔莫及。
短短几分钟,受伤的鼻梁得到矫正,欧天元硬把一卷纱布塞进鼻腔,用 来固定破碎的骨头。此时,老头已累得筋疲力尽,只会像孩子般地抽泣了。
欧天元摘下橡皮手套,掏出几张钞票递给师傅:“拿去买些鸡鸭鱼肉滋 补滋补身体!”
“不、不用住医院吗?”老头颤声问。
“这是门诊手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欧天元解释。
“狼心狗肺,狼……”老头感到一阵剧痛,赶紧捂住嘴巴。
罗艺也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同时给老头打招呼:“对不住了,真对 不住!”
“谁稀罕你这臭钱! ”老头嘴里拒绝,手却没有闲着,一把抢过钞票塞进 裤兜。
“我尚有一事不明,”欧天元问,“记得师傅过去十分富态,眼下怎 么……”
老头哭丧着脸说:“因为太贪吃,我患上了糖尿病!"
“怪不得,以后师傅须注意饮食了! ”说罢又给了他几张纸币。
老头接过钞票,瓮声瓮气说:“事已至此,我只好自认倒霉。但有句话 必须说清楚——我就是一个跑江湖、卖狗皮膏药的老骗子,从来没有去过 少林寺,也没有学过少林功夫。你们听明白了吗?”说罢捂着鼻子,踉踉跄 跄走了。
“明白。”欧天元毕恭毕敬地说。
“是条汉子! ”罗艺称赞道。
欧天元说:“他是不想辱没少林寺的威名!”
“武术在中国被尊为国术,”罗艺不解道,“以前常听人说武林高手到了 耄耋之年,四五十个小伙子仍近不了身,还有什么’一苇渡江’、’踏雪无 痕’、'隔空打人'……”
“意淫! ”欧天元说。
“你说什么? ”罗艺问。
“这显然有悖常识,纯属无稽之谈!"
“你认为武术有没有实战价值?”
“实战要求越简捷越好,武术动作过于花哨繁琐,又缺乏对抗训练,所 以不太适合实战……”
“我明白了,”罗艺又问,“你师傅前倨后恭,变化是不是太大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欧天元反问。
“什么现象?”
“我们一会儿是'民族沙文主义’,什么东西都是中国的好;一会儿又变 成'民族虚无主义’,连月亮都是外国的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不是走 向这一种极端,就是走向那一种极端! ”
“我注意到了,”罗艺说,“这就是所谓的'劣根性'!"
“所以古人提倡中庸,”欧天元指出,“凡事应该不偏不倚! ”
“撰弃劣根性谈何容易!”
“是啊,”欧天元仰望蓝天说,“这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打得好! ”陈坤大笑。
“好什么呀,”罗艺说,“我都懊悔死了!”
“上回揍特务你后悔吗?”
“歹后悔,我恨特务!”
“特务该揍,少林师傅也该揍,”陈坤目光炯炯地说,“前者代表独裁专 制,后者代表愚昧落后,都应该被打倒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
“对于愚昧落后,”罗艺反驳,“只能采取教育手段。”
“此乃书生之见,唯有打断这种人的鼻梁骨,他才不敢再自欺欺人!"
陈坤告诉罗艺,如今强盛体育会生意兴隆,王达水认为自己劳苦功高, 理应多分一杯羹,裘爱国不仅不答应,还怀疑他想“逼宫篡位”。王达水恼 羞成怒,指责大师玩弄女性、聚众淫乱;裘爱国反说他以权谋私、中饱私 囊……两个人积怨越来越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都不是东西! ”罗艺说。
“大师担心王达水’谋反’,决心对训练部进行调整,”陈坤告诉罗艺, “大师找我谈了一次,希望我们参加竞聘……”
“他是想利用我们除掉王达水! ”罗艺一针见血道。
“他可以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呀,我们何不趁机赶走王达水!” 陈坤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我母亲生前常说——'东山老虎吃人,西山老虎也吃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或许可以取而代之! ”陈坤两眼放光,熠熠生辉, 不过声音十分柔和。
“你是说由我们掌管训练部?”
“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自己。”陈坤压低声音说,“王达水心胸狭隘,培 养不出人才,我们正好利用矛盾,为拳击运动多做些实事!”
“你真这样想吗? ”罗艺问。
“我可以对天发誓! ”陈坤目光真诚,坦然自若。
“王达水有什么反应?”
“王达水自恃桃李满天下,要求改竞聘为投票,他提出应由全体会员投 票决定强盛体育会的未来。目前两个人互不相让,处于僵持阶段……”
“你想让我怎么做?”
“司文慧和大师关系密切,你可否请她为我们传递信息?”
“这不大好吧!”
“做人不可太迂腐,”陈坤用教训的口吻说,“只要目的正当,不必在乎 用何种手段!”
黄昏渐渐降临了。
从外白渡桥上看下去,黄浦江泛着金色的波光,江面上船来船往,远处 有几只白色的江鸥在盘旋……
浏览383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