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叟见仰之觥中已干，不留余沥，满斟一觥陪饮。且复敬 仰之一觥曰：“老拙饮酒最恶有人作假，以酒时最足见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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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其人饮酒作假，事事即不能信其无伪也。今观足下饮品 之豪，足征胸怀必甚爽直，不图今日得一知己。是则欲知老 拙身世，何妨一吐数十年曲秘之衷。老拙人呼嵩山拳叟，抑 知先世非嵩山人，老拙实系寄籍耳。”仰之曰华族非出嵩 山，徙此已几世矣? ”叟曰 未及二世。老拙今七旬，徙此适 七十年。老拙之先人，在朱明时代，固尝秉豸节，握虎符 者。不幸满清入关，竟覆明社。乃挈眷隐居三秦，彼时老拙 盖尚在襁褓中耳。”
仰之肃然起敬曰：“令先人为有明柱石，以不事二主，弃 职隐居，亮节高风，令人实堪钦佩。然既避地秦中，曷为又 来汴地乎? ”叟欷欽曰：“先人虽弃官，但不忘故主，在秦半载 余，暗集旧部万余人，图恢复明室。不意事机不密，为仇方 所侦，檄大军掩剿，转战数十里，械尽饷绝，致一败涂地， 始悲呼天亡我者三，令残军皆解甲归农，己则星夜偕眷属入 汴。自此隐于嵩山之阴，易姓埋名，至老不复以邦族告人， 避仇方闻而搜捕，易箦时并垂戒后人。他日儿孙有克承兜 志，能复明社者，始复我姓，不则慎勿于人前道及只字。此 老拙讳名讳姓之所由来也
仰之点首太息曰：“翁与令先人抱若是隐憾，诚大可悲 矣！敢问翁有无昆季？令先人溘逝之日，翁年几何？当时是 否随侍在山，尚未远适，故得亲闻遗训耶?”叟曰：“在山，时 年十五。溯“老拙”自呱呱入山后，至朿发读书，昕夕受先君训 迪，毕四子及《舂秋>、《史记》诸书，未尝离膝前跬步。有兄一 人，长老拙十岁。则父令商隐燕都，密探朝事。先君弃养之 时，兄已受室生子，故老拙得至今不娶不虞斩绝宗支。先 慈则于老拙十一岁时见背，已安窀穸。因是先君下世之后， 兄至山中奔丧，即将先君合葬。.而老拙遂志在四方，以家业 属之于兄，只身赴武当，练习拳勇。并默思于艺成以后，密 访当世英豪，以期继父遗志。是为老拙离山之始。”
仰之曰：“壮哉我翁!具此大志，其时尚仅十五龄欤?”叟 长吁曰：“惶愧惶愧！少年徒有此志，而今头白归来，可叹未 成一事，非特难于自慰，且难慰地下先人。言之实深于悒， 足败我人酒兴，不如缄口为佳。但老拙自十五岁惘惘出门， 至前年六十有八甫归。其间经过事实，颇有足俟谈助，并可 佐君下酒者。你我可各再罄一觥，传薪亦尽此未尽之半觥， 俾毕我说。”
仰之与传薪俱举觥立罄;叟亦一饮而尽。奚僮见之，添 酒以进，并依次满斟一觥。叟觉微热，解衣磅礴而言曰： “老拙十五岁离嵩山，闻武当拳术，为内家拳，传自张三 丰，能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异于少林之外家只图以气力搏 人。惟初出门不谙途径，并不悉世故人情。因是跋涉之余， 颇历尽神种艰苦。幸自幼读书有得，服膺‘言、忠、信、行、 笃、敬’六字，虽蛮貊可行。爰随在以忠信笃敬为主，果得 觅道以达武当，遂童年得免光嗟歧路。既抵武当之后，止宿 —真武庙中。身畔所烤川资，途中已将告罄。而一念及欲从 师习艺，不知师在何处，且须修贽几何，心中忐忑不宁，反 憾此行之太觉盂浪。”
仰之曰：“以十五龄之童子，竟能孤身远适异地，诚大不 易。既至而川资告匮，客途筹措为难，其将何以处此?”叟曰：
“天下事有不可逆料者，老拙在真武庙踌躇满腹，不图我师即 在庙中，乃一中年道人，现为此庙住持。暇则于静室授徒， 及门只有三人，入庙时故未察及。一日老拙至殿畔散步，偶 经静室，获睹其适在授拳，不禁欣然过望。乃鹄立门外视之， 俟其既毕之后，入门叩见，并伏地不起。”仰之笑曰 “一见令 师，伏地不起，求师如是迫切,堪云快事快人。但令师与翁, 当时想必尚未相稔，忽睹有人伏地，其将若何应付？且令师 既具有绝艺，从游者何只有三人，并非桃李盈门耶?”
叟曰：“我师见余伏地，即扶之起，谓童子何事，曷速相 告，长跪奚为？余即直陈志在学艺，不远千里，来此求师， 天遣今日与师相遇，务乞收列门墙，感恩罔极。我师摇首曰：
‘习拳非童子事，心浮气躁者不能习，心高气傲者不可习，心 怯气馁者又不足习。尔一童子，何知此中甘苦，贸然欲以求 艺为请，可谓不知自量。曷观此静室之内，习艺者何以只有三 人，盖因道人虽具薄技，誓不妄传之故。今尔虽不远千里而来 有心欲图学艺，然恐决非童年所能精造，尔其勿作此想也。’” 仰之曰：“令师之言，以翁时尚年幼，恐难精心向学，坚 拒不为无因，翁若何使之首肯，乃得尽传其技欤? ”叟微哂曰： “老拙闻言，利用年幼，又长跪恳求，并作呜呜泣，言若不蒙 收录，则川资已尽，欲归不得，必将流落异乡。更言父母已 故，家业凋零，徒读儒书，难谋温饱，故愿弃文习武。他曰 苟成就，堪免冻馁之忧，且设遇当世不平之事，可以代雪冤 抑，不啻恩同再造。我师始恻然心动，姑允暂为留养。供每 日入山樵采之役，藉觇勤惰，而资历练足力。由是渐授诸艺。 自十五岁迄二十岁，共凡五年。此五年中之艰苦，夫固非群 寻常从师习艺者所可同日而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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