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人体结构上有很多易受攻击和易受伤害的部位,武术的招式动作必须学会 善于攻击和保护这些要害部位。此外作为“肢体延长”的武术器械招式还受到 器械其形制方面的进一步制约。例如短器械的刀剑既有共同的方面也有不同的 方面:刀背厚、可砍劈、剑脊薄、须点刺;据此也就产生“刀走黑、剑走青” 和“刀如猛虎、剑似游龙”的特点。又如长器械的枪棍既有共同的方面也有不 同的方面:枪头尖、可刺扎,棍无头、须轮劈。故具有“枪似游龙、棍若雨” 和“枪扎一条线、棍打一大片”的特点。这些东西通过操作者的自我心理整合,形 成一系列的组织秩序和心理定势。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其实也就是 遵循自然机理而去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作用。由于人的身体结构和生理机制完 全一致,于是这些东西的机理、机制对全人类来说也都是一样的,可以看作东 西方所有武技的共性。中国武术所表现出的个性,不外也就是中国人的体形、体 质特点和武器形制对其共性的制约。由于中国人的体型、体质、武器形制以及 整个的生活环境的不同,这也 形成了中华传统武术的存在形喻势、就势跟进、封门夺户”而不论招,由此指向摆脱被动、走出当下的“形 人而不形于人”和“制人而不制于人”状态。武术是一种肢体冲突的随机应对,其 所有动作都是有感而应、因敌成形、随机就势、舍己从人的。如果离开敌我关 系的攻守进退、你来我往的实用功能,武术动作也就变成了无的放矢之“无根 的仪式”,于此人们便无法完全真正把握武术形神、体用的所有意义,由此变 成一种莫名其妙的肢体“瞎折腾”。军事上《孙子》有云:“夫兵形象水,水 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谓之神。”跟军事作战同构的武术 招式运行,基本方式也当讲究因敌成形、随机就势。因此中国武术没有西方人 那么多主体先定那的“标准”、“规范”和“边界”限制,呈现出一种极为自 由灵动的“应物自然”姿态。任何操作技术都是要因应操作对象的,中国农业 社会依托自然“靠天吃饭”的因应思维,呈现出完全不同于西方工商社会那“人 为契约”的机械性交往规则和交换定势。
第四,中国武术在整体上还表现出一种哲思立意、符号操作、心理暗示、信 息调控的特色。其运作指导和机理解释,大量地借助了阴阳五行的具象化符号 运算;这在外国武技中是完全看不到的。本来任何人类操作活动都是在人的思 想意念指导下进行的。但国外的武技大都突出其主体操作的技术特点(例如拳 击、摔跤、相扑、柔道、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依托物理和生理的解释 而给出边界明晰的动作指令;而中国功夫则有赖于阴阳、五行、八卦、六合一 类边界模糊的整体性哲理符号,让人得以因应环境而自然地自由发挥。中国功 夫具有极浓的哲学气质,它“跳过”作为中介的“科学分析”,直接用哲学符 号去处理技术问题,表现出某种“思想拳”的特征(这也跟中医类似)。台湾 学者龚鹏程先生指出,中国武术并非一纯粹搏击技术,而具有强烈的观念性和 文化意蕴,其打拳讲套数与作诗论格律的意义是一样的,由此可以称之为“技 击文化学”。
跟汉字书法和舞蹈造型一样,武术招式都是一些表达隐喻的文化符号,完 全可以借助其具象而致会意。就认知方法论来说,武术操作讲究“象形取意”、“以 类相推”,这免不了带上主 的地方甚至还保留一些诸如 等原始因素,具有不少当代
意义上武术确是个空想“乌托邦”;然而其背后灵动的生命智慧启发,也是不 能全然抹煞的。有学者指出:“中国实用理性的一个特征是不重逻辑推论,而 重类比联想,由类比而得启发,范围宽广,直觉性强,便于由感受而引发联想。这 可以是一种不同于逻辑推理的思维方法。”这种方法的创造性解题能力及其在 中国文化上的广泛作用,特别是其应对不同环境所呈现的成败得失等等,恐怕 都不能简单地处理。中国武术理论阐释所使用那套阴阳相济、五行生克、八卦 定向的多层面综合认知和操作符号系统,其实并不单纯是“原始巫术推演”和“宗 教信仰仪式”,而是运用中国哲学面对现实生活自我生命体验的意象型符号描 述,是用以表达自己对身体上力量配置变换和相应的生理、物理运行机制,以 及对作为背景的整个宇宙万物运行规律的符号化理解。这里尽管混有不少美学 想象和政教合一的因素,但背后却包含有全息映照和环境利用意蕴;其功能则 有点类似近代西方科学借用英文字母(或希腊字母和罗马数字)组合标示数理 化规律的抽象“方程”和“公式”。至于所谓“用意不用力”的“跟空气作战” 和“与自己肌肉较劲”,其实质也不外是协调身心、整合内外的一种自我意识 活动。当然,这里的一切把握都是模糊的“意象”,操作时我们可以从中获得 某些象征性的启示,但却不必过于执着和拘泥其中某些具体的说法。
不符合西方式“科学分析”,并不等于不符合中国人的生存经验。它方法 上关于“精、气、神”天人全息对应那整体和过程的感悟,还有所谓“意到、气 到、劲到”的自我力量操控技巧和感受,在理论上确实有其不够精确的笼统方面; 但跟西方式关于力量速度那局部和瞬时的单向度构成分析学说比较起来,也是 各有千秋。人的认知能力和信息渠道总是有限的,由此无法归纳概括出一个普 遍性的“共相”并据此进行逻辑推演。中国式的认知方法是从自己的身体操作 出发,利用阴阳的属性分类、八卦的方位把握、五行的关系判断,仰观天文、俯 察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就象取譬、以类相推。这种多层面的系统性认 知背后所包含的生命智慧,并不是时人理解那“先哲圣贤”宣示教诲的衍生,而 是整个民族世世代代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内化。它虽然有着身心合一、人我 合一、情景合一、天人合一等“泛和谐”诉求,但却完全没有时下某些传媒 所宣扬的那种攀附权贵的调 和、妥协、顺从、圆滑、虚伪、作秀倾向。
(三)机理:一气流行
作为动静开合和形神体用中介环节和整合机制的是“气”。“意气运动” 是传统武术训练中相当独特的东西,其含义超越了西方式的心理诱导和呼吸控 制。一定意义上说,武术的身心活动其实就是“气”的活动,武术的招式动作 都是“气机运行”的结果,属于天地万物“一气流行”中一个独特的有机组成 部分;其基本的活动方式,是跟天地万物“一气流行” 一一对应的。反正“人 在气中,气在人中”,天人本是一体,共同形成一个“对待”,同时又是一个“流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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