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跃忠在《武侠文化》一书中列出了武侠精神七大点:快意恩仇、守信重 诺、舍己助人、重义轻利、江湖义气、见义勇为、大侠精神。不可否认,笼统 看起来这些侠义精神中确实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但是过分强调这些武侠精 神在当今这个社会里有一点不合时宜,甚至于在某些时候是对这些武侠精神的 一种误读。对快意恩仇的误读演绎出来的只是一种个人利己主义的泛化“冤。若不分明报.枉做人间大丈夫。”“丈夫第一关心事.受恩深处报恩 时。”这些都是在侠义小说中最容易见到的话,把它们合起来,就是中国古代 侠义精神中源远流长的快意恩仇。早在《史记•刺客列传》里就可看到对“快 意恩仇”的演绎,传中专诸、豫让、聂政、荆轲等刺客,为报恩慷慨赴死,为 报仇也慷慨赴死。他们惨烈的行动,固然有像荆轲刺秦王那样为天下的公义, 才去反抗暴秦统治的想法,但也不排除他个人受燕太子丹的厚遇,才行刺秦王 的可能。但我们看到更多的是纯粹从个人恩怨出发而杀人放火的行为。这些人 物中最为典型的要数晋国的豫让,他曾受权臣智襄子的尊重和重用,遂视为知 己,后晋国内乱智襄子为仇敌赵襄子所杀,豫让为了报答智囊子,不惜入宫作 太监,伺机行刺其仇敌赵襄子。一次行刺不成,被赵释放,又自毁容貌行乞于 市,埋伏于赵必经的桥下再次行刺。再次失败后,豫让要求赵在处死自己前 成全他的“死名之义”,拔剑三跃,猛击赵的衣裳,仰天大呼“可以下报智伯 矣”,伏剑自杀。如果撇开其侠义之名后,可以看到的只是一个为统治者所利 用的勇士,他所报答的也不过是对他好的智襄子,而从文中看到赵襄子也不是 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要不赵襄子就不会在第一次刺杀被抓后放了他,给他第二 次机会的。而在现存的唐宋传奇中,快意恩仇更是成了那些来去如风的侠士们进行行 侠的主要动力,或报主人之恩,或酬知己之情,或复家族之仇,演绎不尽的是 个人恩仇,红线、昆仑奴、聂隐娘莫不如此,无一例外。今天看来,这些侠士所报的全然是以个人之恩怨为是非标准。有恩报恩, 哪怕这恩人是个恶棍;有仇报仇,哪怕这个错误在于自己,并且不惜滥杀无 辜,而理性和良知,他们也从不去考虑。众所熟知的《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杀 死最多的不是平民百姓吗?李逵板斧砍过去的有几个是贪官污吏。武松为报施 恩几顿好酒好肉之恩,醉打了蒋门神;为雪张都监倾陷之恨,鸳鸯楼连杀十五 人。与好汉们最后征战的方腊,在某种意义上为说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好 汉,梁山好汉杀来杀去不过是为当时统治者利用变成了一种镇压工具罢了。就是最早赞美武侠的司马迁也在《史记•游侠列传》中记大侠郭解“少时 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倨视之, 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 罪!’……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这是个什么侠客,年轻时随意杀人,人人见儿避之,“箕踞者”见儿不避,门下 人便人杀之,郭解还装模作样说什么“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 罪”,最后“箕踞者乃肉袒激罪”才算完事,后果是“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 行。”这整个是当今的黑社会头子,哪是个什么武侠。那么试问如果我们今天 见到这样的“大侠郭解”你是起身便跑呢,还是坐而论侠?侠之大者是一种以 天下为大的大,但现实中的侠客们很难达到如武侠世界里的那种武侠一样抛开 一己之私利而去为天下着想,他们只追求自己的利益得失,从个人好恶出发杀 人放火,所以在后世以来人们大多只是在心理上推崇这些侠士,如果有一天真 正遇到了就是别一回事了。对江湖义气的误读无形中助长小团体主义的泛滥江湖本义是指江河湖泊的总称,但是在我们武侠世界中说的“江湖”却不 是这个意思。“江湖是与正统社会相对立的一个秘密社会。这个秘密社会不一定 有完全统一的组织形式、固定的法律规范,但它有形形色色的人物、五花八门 的团体、相对稳定的规矩和道义原则、稀奇古怪的语言,它们共同构成了江湖 这一充满神秘色彩的奇异世界。这个世界不再是一个地域,从地域上根本无法 找到江湖。” °董跃忠在《武侠文化》一文中指出“所谓武侠的'忠义观’,就 是武侠除了以前的种种侠义观之外,还添了两条:对国家民族的忠,对朋友兄 弟的义。后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江湖义气”。⑰实际上江 湖义气就是经常听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 年同月同日死”“四海之内皆兄弟”等豪言壮语。最具江湖义气的,经常为人津津乐道的怕要数《三国演义》里的“桃园三 结义” 了,刘、关、张的故事广为流传,至今人们依然将关公奉为民间重义轻 生的崇拜对象和江湖义气的象征。金兰结义已成为一种具有中国独特的文化现 象留存至今。但是仔细分析起来,这种所谓的江湖义气归根结底不过是利己主 义、小团体主义的一种外化。还有一个具有江湖义气的团体,那就是《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一百 零单八将的故事已家喻户晓,而且水浒传里的好汉故事已经对后世民间的社 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许多江湖团体首先打出的旗号就是“替天行道”,可是 “天”是哪个“天” “道”是哪个“道”,恐怕没一个好汉弄明白,要不怎么会 跟着宋江去打方腊,那方腊不也是和他们属同一类型的人么?江湖组织要团结众多的人,谋求更大的利益,就需要构建一个共同的联结 方式或口号,只有有了这种联结方式才能将游戏规则统一化,才能使好汉们服 从于这种口号下,使他们不至于窝里斗,才能集中力量对付外部力量。而作为 民间秘密组织来说江湖义气主就是一种信仰,一种精神指向,从来就没有人细 究过这个“义”是确指什么,只要对我有利就行,我只要对你讲义气,你就得 对我讲义气,于是陌生的朋友变成了熟悉的朋友,难办的事好办了,险恶的江 湖也变成了一个“桃园” 了,于是血腥的人际关系内化为一种类似家庭关系、 兄弟关系的血缘关系,这样便什么事都好办了。侠义中的江湖或伦理道德师承 宗派是一种没落的文化特权。江湖义气是这个潜在社会的潜在法律,或潜在游 戏规则,无人能违背,无人能背离。总之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管他别人怎么 样。实际上今天看来这种江湖义气就是典型的小农思想、小团体思想、扩大化 了的利己思想,根本不值得宣扬提倡,也提倡不得。武侠小说里的这个门那派 今天为一个什么“天下第一”打个你死我活,明天又为我这个门派是正宗还是 你那个是正宗打个你死我活,实际上现实生活中也存在着这种门派之分。所以 说对武侠世界里的那种江湖义气的宣扬只会助长小团体主义的泛滥成灾,不利 于社会的安定,今天所谓的黑社会开口闭口都是江湖义气则是最好的明证。对英雄侠客的误读只会产生个人英雄主义,对现实生活并没有多大 益处张艺谋的《英雄》上映的时候有这样一句广告语:侠义恒久远,英雄永流 传。荆轲是英雄。从秦汉到今天,他都被诗人们作为一个英雄反复赞叹。“燕丹 养勇士,荆轲为上宾。”正是这位上宾说了句,听说千里马的肝很好吃,燕太 子丹立刻便杀了千里马,取出肝来烹调。荆轲赞了句,那弹琴的美人的手真好 看,过了片刻,美人的手便被装在盘子里呈了上来。在故事的讲述人眼里,燕 太子丹是何等的礼贤下士、义薄云天啊!可是那不知姓名的美人的痛苦又有谁 来理睬,这个美人的个人恩怨又有哪个侠士来过问,那么在这个美人的眼中荆 轲还是个英雄吗?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所津津乐道的大侠从某种 程度上来看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写了一辈子武侠小说,研究了一辈子 武侠文化的金庸先生在最后的封笔之作《鹿鼎记》中借康熙之口说“你们武侠 杀贪官,救黎民,但你们即使杀一万个贪官,抵得上我的一道永不加赋的诏书 吗? ”解救黎民百姓的任务,靠侠客能够解决吗?在这里,金庸已经否定了侠 客的意义了。真正能够救人于水火的,不是一两个侠客的个体行为,而是一个 开明的政府,一个好的政治制度。所以,真正的大侠不是郭靖,不是陈近南, 而是康熙。正是基于对这一点的认识,金庸先生决然封笔,金先生构建一生的 武侠世界在其身后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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