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武术热”可谓遍及全国、风靡世界。不少青少 年立志继承中华民族传统,习武练功,强健体魄,活跃身心,是很可赞 叹的。在这股热浪中,还有一种“少林热”值得一议。少林寺为我国武术的重要发祥地之一,由于电影《少林寺》的放 映,少林拳为很多青少年所崇仰,有的竟辍学离家,专程前往少林寺 寻师求艺。其实,少林寺的拳法并非达摩与世隔绝、“面壁九年”而创,它来 自民间,后来又播散于世俗。中国武术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很兴盛。 少林寺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公元495年),寺僧们从修心养性、强筋 壮骨出发,琢磨了一套少林功法,日渐发展和完善。隋唐以后,设护 守僧兵,少林寺便成了武林精英荟萃之地。少林武术先后汇纳了宋 太祖长拳、韩通通背、马籍短打、大小红拳、龙虎蛇豹鹤五拳、擒拿与 气功等,明代抗倭名将俞大猷也曾在少林寺传授过棍法。可以说,少 林寺拳法的起因与发展始终没有离开社会影响和历史推进。历史上,少林寺三遭火劫。尤其是1928年蒋冯战争和中原大 战,焚毁惨重,不少和尚当场被烧死,也有寥寥数人流散下山,将少林 拳术传于乡镇村舍。如今北至哈尔滨有少林拳社,南抵广东有南少 林拳派沿传。就连“还山”任少林寺方丈兼武术教习的海灯法师也不 是在少林寺学的武功。因此,青少年们要学习少林拳,大可不必舍近 求远。解放后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一批优秀的武术工作者会集一起, 对少林拳术进行了整理研究,将流传广泛的查、华、炮、红、少林、六合 等拳术经过综合、提炼,创造性地编制了现代长拳,即保留了传统的 技击特点,又提高了锻炼价值。电影《少林寺》中扮演觉远、昙宗大 师,以及其他棍僧的演员,均是解放后成长起来的我国优秀武术运动 员,他们都擅长长拳,兼习其他。影片中的醉拳、地躺拳、螳螂拳、戳 脚、翻子、醉棍、醉剑、双手剑等无不以长拳为基础,融会创新。他们 创造了令人叹服的“少林功夫”,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去过少林寺求师 学艺。因为,再好的拳法、功夫也可靠自己磨砺与锤炼。如今也有的拳师为了赶浪头,迎合青少年的热望,不管什么拳 术,都冠以“少林”二字,犹同镀金一般,未免自欺欺人。任意杜撰更 改拳名,不仅不利于挖掘继承工作,也不利于青少年的学习和成长。一位家居北海道的日本少年,踌躇满志地涉洋而来,欲学武术。 他对醉拳颇感兴趣,一开始就要求学醉拳。的确,醉拳很招人喜爱。动作洒脱,形象生动,起伏跌跃,技巧性 高,从观赏的角度看确是很有兴味的。然而,从学拳的途径来说,它 却不是入门之术。抛却难度动作不说,仅就其步法、拳法、腿法、身 法、眼法而言,看上去自由无拘,不要怎样的规矩。其实,却是一种更 深的功夫和造诣。要在洒脱奔放中守规矩,决不是技巧加上步乱身 摇的恣意发挥。 我想,这犹如学中国书画一样,入门之学先求工,从拙而工,笔法 成熟,然后舍工而“拙”或寓“拙”于工,从而在求“拙”中见新奇和雅 正。若没有“永”字八法的楷书基础,便恣意求拙,模仿林散之、邓石 如大书家的拙笔,只能令人哭笑不得。清人郑板桥说得好:“画到生时是熟时。”它反映了由拙而工,再 舍工求“拙”的客观实践过程。“大巧若拙”正说明这个“拙”里面包孕 着深厚的功力和技巧。古人说:“参禅而知无功之功,学道而知至道 不凡。”的确,醉拳中那踉踉跄跄的步法、游刃自如的身法,正需要很 准确的控制力,才能既不做作,又不呆板;那看似紊乱无序的脚拳,声 东击西,却需要把握虚实进退、随击而化的技击能力;就是那些看上去僵滞、拙笨的摔跃,也分为佯跌、硬跌、化险跌的不同技巧,要跌得 灵整,拙中藏巧,非下一番功夫不可。表面的东西和实际练功毕竟不 同,只有经过了实践,才会领悟它的“无功之功”和“至道不凡”。从演练来说,醉拳是一种艺术性很强的拳术。要似醉而非醉,醉 中有法,源于形而又高于形。真的醉汉打拳,恐怕不会耐人观赏寻 味,只能是出洋相。醉拳重要的不是模拟形态,而是探求功力,恰恰 需要的是循序渐进,步步深入。由此,不禁又联想到蔡龙云先生对套路技术按体势分类的卓见, 分其为工、行、醉、绵、别等体势。我想学拳还须由工起始,进而学行, 然后学醉也不迟,也可以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吧。要学好工体拳势,当由基本的桩步、腰腿、拳法人手,犹如写书法 须先打下点画的“永”字八法基础一样,方是正确的途径。初春赴北京参加太极拳竞赛套路训练班,一下子由教师变成了 学生。尽管一时汗流狭背,腿疼腰酸,认真地再做学生之后,确有不 少收获和感慨。学习时间虽然不长,然而教员细心精到,学员虚心认 真,技术上都有不少长进和体会,谓之学拳,心里踏实得多。当然,一种拳术要真正学到手,绝非数日之功。学得之后,重要 的是下功夫练,用心体会,磨砺技术。在长功力中深入技术,在练技 术中渐进功力,才能“学而令其似本”。显然,学拳与练功既不可分又有所区别。由此,学得了拳术尚须不断求进、求精,且不可浅尝 辄止、学而不练,随着岁月的流逝,功力未长,技术也消遁匿迹,到头 来面目全非,半途而废,好不可惜。同时,又想起另一种学拳的方式——划套。每年赛会前后常常 见到,有些聪颖过人、技艺精熟的运动员,往往满足于一看就“懂”,一 学就“会”的划套,用不上个把钟头便唾手而得,满意而归。我想,以 此交流套路未尝不可,倘是在原来掌握这一拳种的基础上,虚心求教 同行,限于时间短暂,匆匆划套来扩大视野和思路,丰富技巧,增进友 谊,以及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再创造,断然是好事。值得注意的是,在对某一拳种从未接触过的情况下,走马观花般 地草草划套,不仅动作的技击意义未弄清,特有的劲法、身法也无从 体味,只能是照葫芦画瓢,更不必说去把握某拳种的风格特点和内在 神韵。有些年轻的运动员却并未感觉其中的不足,一味求快学、多学。 在划套之后,进而是盲目练习,使传统的拳术变得空洞无味(恐怕自 己心里也不踏实),甚至以练长拳的功力技巧来改造传统拳术,难免 捉襟见肘,令人哭笑不得。像是匆匆临摹名画的画师,总少不了败 笔,明眼人一看便漏洞百出我觉得,运动员们经过长期的专门训练,有优厚的身体素质和相 当的功力,确是一批响当当的人才,若以此法来继承传统武术,则是 令人担忧的。我们深切希望年轻的运动员们能以踏实的钻研精神和苦干作 风,从老一辈手中继承和发扬武术的传统技艺和功法,诸如李文贞老 师的“大报十三剑”,她那一上势的精、气、神,那一提膝,那一扣腿,有 谁把它练到了手?拳家们对练拳之技有“会、对、好、妙、绝”之说,如果我们满足了 会和对,就谈不上继承和发展,只有踏实地学、有恒地练,锲而不舍, 才可能到好处、入妙处、成绝招。以此精神发展武术,才会使其具有 更强大的生命力,经久而不衰。曾经带队去武汉比赛,听一位朋友说起这样一件事:一位发家致 富的农民,想让两个儿子学点真本事。思来量去,他选中了武术,一 则可以防身少受欺侮,二则也算一门技术,若学得成器还可以扬名经人推荐,请了一位自诩擅长梅花八卦的武师到家中教拳。每月薪 俸二百元不说,每顿四菜一汤,烟茶俱备,还要外加每月添换四、五身 新装。这位“武师”酒足饭饱后,在烟雾缭绕中进行三小时的教学。 内容基本是弓、马步站桩,劈砖头之类。转眼三个月过去,两个孩子 还未得到多少要领,“武师”竟不知去向,使这位万元户十分纳闷:“难 道是我待武师太薄了?”思忖良久,我倒有另一些感想。且不说这位“武师”功夫真假,或 者两个孩子是否天资笨拙。由于党在农村政策的改变,农民的面貌 与前些年大不相同。富裕起来之后,不仅需要物质享受,也需要精神 食粮。武术作为一项传统的民族体育项目,农民是很喜爱的。俗话 说“拳打卧牛之地”,武术的广泛适应性也颇适合在农村中开展。然 而,许多酷爱武术的庄稼人想学武却求师无门。由此而想,我们的基 层体委能否给会武术的教师、教练、辅导员创造一点条件,在课后余 暇、寒暑假期为农民教些摹术,办点训练班,甚至应邀开个把武场也 无妨。这样既可普及武术,满足农民的需要,又有一定的经济效益, 恐怕是两全其美的事。再说,武术教学从来不是单纯教技术、练功 夫,“武以德立”、“武以德先”,还能培养意志,陶冶情操,农民们会更 加欢迎。另外,我们的武术报刊是否也应多一点想到农民,适当增加些 乡村栏目。发行工作也尽力面向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这样做, 那些浪迹江湖的骗子自然难以骗人,想学武的农民也会少一些烦 恼、困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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