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有人掏钱请我参加哈萨克斯坦的一个电影节。我们计划参加完电影节后去麦加朝圣。就在我们准备起程时，琪琪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们一直在说要第二 个孩子的事。我觉得，因为上次她怀孕时还在坐牢，所以如果这次能陪她一起完整 地度过十月怀胎，我觉得是个好事。

不过事情到了电影节上却不是很顺利。我们去参加维恩斯坦兄弟一个电影的首 映，他们还带了其他几个名人。走红地毯前，琪琪和我大吵了一架。接着在电影开 始前的鸡尾酒会接待处，我们又吵了一架。电影结束后，琪琪直接回到酒店，去了 她妈妈的房间。

几分钟后，我也进了房间。

“听着，我要跟你离婚，行吗？ ”我对她说。

“好啊，我没意见。”她说。

琪琪开始找回美国的航班，发现几小时后就会有一班。我们到这个地方还不足 一天，现在她、米兰还有她妈妈就要飞回去了。我真觉得我们的婚姻要完了。

我的宗教朝圣之旅还要继续。我坐牢时的室友法里德这时候已经回来跟我一起 工作了，他也是穆斯林，于是我俩第二天就朝麦加出发了。尽管我不是一个特别遵 守教规的穆斯林，但我还是很向往成为哈吉①。我生下来就是天主教徒，因为我妈 妈就是教徒。尽管我爸爸不常在我们身边，但他是个浸礼宗②教徒，所以他仍然确 保我、我哥哥和我妹妹都接受了浸礼。我十岁那年被他们带去参加了浸礼。其中一 个程序是，他们拉着你的手赞美上帝，据说被浸礼的人应该有眩晕虚弱的感觉，但 我没有那种虚弱的感觉。

①译者注：哈吉是伊斯兰教对朝觐过麦加的教徒的一种荣誉称号。

②译者注：浸礼宗（Baptists）,又称浸信会，是17世纪从英国清教徒独立派中分离出来的一个主要宗派, 因其施洗方式为全身浸入水中而得名。

我姑妈说：“如果你没有无力的感觉，说明你的心里有魔鬼。”

我固执地说：“我他妈的才不会晕。”

“听着，如果你不晕，说明魔鬼在你心里，他们会把你绑到火刑架上。"我姐 姐说。

“你说什么？ “我问。

当教士摸我时，我就像被枪打中一样倒了下去。

我的哥哥和姐姐上的是一所破破烂烂的天主教学校。我记得我也上了这所学 校，可是除了被修女打屁股，其他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们不是特别虔诚的教 徒，不过我妈妈说什么我基本都照办了。做了错事，你永生都会被地狱之火焚烧。 吃下基督的“身体”，喝下象征基督之血的“酷爱”饮料。我就是个穷孩子，就等 着喝“酷爱”。我只知道，我可以去教堂向上帝祈祷，邻居的其他孩子不会去那里 揍我。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在我们这样穷困的地方，我认识的这 个牧师穿得最漂亮，开着最漂亮的车，睡所有人的老婆、姐妹和女儿。人们仍然很 喜欢这个牧师，他仍是附近最受尊敬的人物。我们私底下会聊他的八卦笑话他，可 当他让我们去什么地方时，所有人都会听他的指令。这就是牧师拥有的权力。我们 都知道他是下流的浑蛋，可是当他说出“前进”时，我们都会照办。我们心里很清 楚，如果我们有他那样的权力，我们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人们问我，是不是因为有太多的朋友被杀，才导致我对上帝的信仰产生动 摇。不是这样的，绝大多数时候，如果我的朋友被杀了，那是因为他们想杀别 人，或者想侵犯别人。这就是游戏的规则。这就是我们生存的概率，犯一个错就 能导致被杀。

我信仰伊斯兰教的经过其实很有意思。年轻的时候，我和朋友经常在大街上暴 打或者抢劫穆斯林。我们痛恨穆斯林。

我们会说：“去你妈的，你们居然说这些话，搞得自己像外国人一样。”

其实这也符合上帝的教导，我们总会成为自己过去取笑的那个人。现在该轮到 我了。总有一天，有人会在街上追打我这个穆斯林。

在监狱里观察其他穆斯林的生活时，我迷上了伊斯兰教。我希望自己能在监狱 里得到成长，所以我喜欢听别人说话，从而接受教育。我喜欢学习伊斯兰教的精 髓，我变得虔诚起来，开始热爱世界，热爱真主创造的万物。因为这个，我不再捕 杀老鹰和猎隼。过去老鹰捕食我的鸽子时，我会朝天上开枪，或者在鸽子窝边设置 陷阱。但我后来明白，它们都是真主创造出来的生命，它们这样的生活方式是真主 的旨意。如果你爱安拉，你就要爱安拉创造出来的一切。

我就这样慢慢地接受了伊斯兰教的教义。我不是瞬间感受到了神的召唤，而是 逐渐意识到自己就该是穆斯林。我自己想让别人怎么对待我，我就怎么对待别人。 我自己想要什么，我希望他人也能得到什么。最初在监狱里接触到伊斯兰教时，我 怀着很强的敌意，结果我成了一个极端的穆斯林。我特别暴力，而且把这样的暴力 带到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中。伊斯兰教排斥战争，这是一个关注人性的宗教。但最初 我不这么看，我就是觉得要对抗。如果你跟我信的东西不是一回事，你就是我的敌 人。那时的我对世界满怀怨气。但我也去做了些研究，学习了一些东西，我发现伊 斯兰教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变得更谦卑、更安分，这才是伊斯兰教教义的精髓。伊 斯兰教追求的是爱、和平和月取。追求和平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软弱的人，那只是 在尊敬真主。

我从伊斯兰教中学到了一点，我们每个人都会跟真主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联系。 上帝不会因为我们犯错而把我们送进地狱，我要在上帝那里找到属于我的救赎。如 果明白这一点，你就会发现，其实所有宗教说的都是一回事，我们要热爱自己的同 类。我儿子喜欢圣诞节，难道我要告诉他这不好，这是异教徒的节日，我们不该庆祝基督教节日？不，我不会这么做。我会说：“嘿，我们去买些圣诞玩具，每天我 们都过圣诞节。”他们知道我就是圣诞老人。如果他们喜欢听圣诞歌，我没意见。 除了我的家庭和我妈妈，我认识的所有人要么是基督徒，要么是犹太人。无论去附 近的谁家里，我都不会走进一个穆斯林家庭。

如果我进了天堂，而我认识和爱着的朋友都不在那儿，我也不想进天堂。我想 去一个能跟我的朋友和爱人一起自由相处的地方，不管他们各自信仰什么宗教。我 不想和一群跟我信同一个神的陌生人一起进天堂。我想跟我能信任的人在一起，尽 管我们信的是不同的上帝，其实世界远比我的信仰更为宏大。如果我进天堂了，时 时刻刻都在祷告，我又从哪儿找时间做好事？我的膝盖不行了，脑子也坏了，我见 不到自己的朋友，只能在天堂里天天吃羊肉和无花果。我的底线是，如果我孤身一 人，我不愿意进天堂。我是认真的，让我进地狱吧，我的朋友都在那里，我从小到 大认识、尊敬的人都在那里。

有些人声称自己特别了解上帝，我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在我看来，上帝不是一 个能具体化的概念。我们都是按照上帝的样子被创造出来的吗？我们无法想象自己 和上帝是同一层次的产物。上帝是骗子，是变态？我们就是这样的。我们对性、对 毒品上瘾，我们是控制狂，我们玩弄别人，我们是自恋狂。如果上帝也是这样的， 那我们完蛋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这辈子就是一场梦。想想看，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当我 想到这一点时，我感觉她好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我心里想，我的 孩子是怎么回事？库斯是怎么回事？我总会想起库斯。他们都是我人生的重要组 成部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我越去想精神信仰的问题，就越觉得自己什 么都不是。

对我来说，上帝这个概念太复杂了。一想到信仰，我总是从穆斯林的角度出发。我就是理解不了宗教和上帝。我想去搞明白，但我理解不了。我不会说什么 “哦，是啊，让大脑去相信，聆听自己内心的召唤”这种话，因为没有目标的人总 是盲从的。我不会去听这些废话，绝对不会。你可以换一种说法，可最后事实总归 还是你在追随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即便你说“我不相信有组织的宗 教，我更相信精神力灵性”，可你还是我说的那种人。你的信仰是谁提出来的？你 自己想出了一套信仰？如果真是这样，无论从学生还是老师角度，你都被自己耍 听着，其他人告诉我们什么是上帝，我们相信他们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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