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剑之道,其道甚微 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 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追形逐影,先若 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吴 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用“道”、“意,“神”、“气”来阐明剑术奥妙,与中国传统艺术理论中讲究“神韵”的美学 追求十分吻合。《陈氏太极拳图说》中陈鑫讲了这样一段 话:”一片神行之谓景,景不离情,犹情之不离乎理也。心 无妙趣打拳,则打不出好景致。问何以打出好景致?始 则循乎规矩,间则化乎规矩,终则神乎规矩。在我打得天 花乱坠,在人自然拍案惊奇。里感有情,外感有景,真如 天朗气清,衷风和畅,阳春烟景,大块文章。处处则柳荫 花娇,招招则山明水秀。游人触目兴怀,诗家心驰神往。 真好景致也。拳景至此,可以观矣”。毛婿论诗讲:情动 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歌咏之,歌咏之不足,不知手 之舞之足之蹈之(《毛诗序》),陈鑫论拳使人感到是在点 评妙笔文章,韵味十足。东方审美情趣大异于西方,讲究“神韵”、“写意”。对 照一下东西方尊崇的两尊不同女神就可明了两种文化体 系的区别。圣母玛利亚容貌美丽,和善雍容,极像内心世 界澎湃爱欲的普通人群中随处可见的一位母亲;而观音 菩萨一脸平和,无欲无求、无喜无悲、超凡脱俗,不是我们 中间普通一员,而是一种精神的化身。在不同文化氛围 中,中国产生了《春江花月夜》一类的大写意作品,欧洲产 生了断臂维纳斯一类大写实作品。中国武术应该说对中 国古典美学的审美追求理解颇深,实际上很多武学大师 本身就有极高的艺术造诣。比如大成拳始祖王芳斋,诗 词歌赋诗底深厚,书画成就颇高。王先生的高足王选杰 曾讲了王芳斋与国画大师李苦禅的一段轶事:一次,李苦 禅见王芳斋练功,为他高深莫测的功力感染,激情之下便 请王梦斋当场联对,相约自己以拳为题,王先生以画为 题,二人一共对了三联:其一:王芳斋:章不章,法不法,挥笔之际是真法李苦禅:形无形,意无意,发拳之中是真意其二:王芳斋:诗是无形画,画乃无形诗 李苦禅:意即无形拳,拳为无形意 其三:王琴斋:画成书为极则李苦禅:武至文是上乘可见王芳斋的才气丝毫不逊色于一代名师李苦禅。 中国传统美学对艺术品的评鉴强调把玩,用“玩味”、“体 味”、“咀味”这些朦胧暧昧的词语形容审美过程,“气, “神,“韵,“趣”、“势”是评鉴标准。于是乎「神韵”也成 了衡量武功根底的重要标准,到了今天,武术套路演练中 虽然留存有攻防动作,但与实践需要标准审视已经变味、 走样,演练者从个人气质、服装器械、动作选择、连接转换 等方面均耽迷于艺术魅力的展现。原本应该放在拳面、 脚尖等攻击点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神韵的展现和烘托 上,将武术视作另一种形式的舞蹈。比如,剑穗,对演练 剑术的人来说纯粹是累赘,但舞动起来如彩蝶临风,十分 好看,因此,从审美需要出发一直保留下来。从剑穗的另 一个名子“剑袍”可知,剑穗正是起装饰作用的一件衣服。 武术套路演练专注于艺术式“神韵”的追求,展示内在情 感世界,一方面使武术可多倚重体验与感梧,缺乏可以量 化的指标来评价衡量优劣,另一方面对技击宗旨的偏离, 也许意味着武术界的媚俗与短视?中华武术“拳虽小技,但大道存焉”,与传统艺术门类 关系密切。自古以来,武术与舞蹈就有着血缘和互渗关系。在古代典籍中,常可见到“武”、“舞”通假互训的情况,可以 说远古时期二者是不分或者是分别不明显的。《山海经》 所载被砍了头的刑夫“以乳为眼,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的情况表明,从周朝开始,武舞历史相当久远,以后经秦、 汉、魏、晋、唐直到宋元历代都有不同形式的武舞。其中特别值得留意的是反映周王朝灭殷纣的“大武 舞”。《诗经•武》说日:“周公象武王之功,为大武之乐”。 据《史记乐书》载,孔子对大武舞十分感兴趣,并作了详尽 解释,指出舞者手执干、盾等武器,表情威严。全舞分四 节,所谓“夹振之而四化”,“夹振”是击铃铎的节奏声, “伐《礼记》注“一击一刺为一伐”,四节内容,表现了从 出发伐商到取得胜利,建立新政权的过程。从孔子的解 释看,大武舞中有很多用戈矛击刺的武术动作,穿插了攻 防队形的变化,是“武”与“舞”完美结合的范例。应该说武术是攻防技术的积累,舞蹈是渲泄情感的 工具,两者动因差异很大。但由于都是以人身半身同为 载体,又同处一样的文化土壤中,终于形成了本体特征上 的某些一致性。如果说当年项庄舞剑尚有攻击目的的 话,后世许多武舞差不多都是借戟、剑等工具渲泄感情和 志趣,原来用于杀人的武器反倒成了舞具,受到文人墨客 的咏赞。唐代诗圣杜甫童年时曾在河南邺城目睹公孙大娘舞利器,晚年又重见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习此技,感 慨之余以诗记文:“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 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昴,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 群帝缪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展示了一幅精彩动人的 武舞场面。历史上以武舞展示胸襟、渲泄心中块垒的例 子俯拾皆是,如霸王别姬中虞姬舞剑,令人荡气回肠;晋 代祖逖“中夜闻荒起舞”令人击节赞叹,李白豪情万丈, “醉里挑灯看剑”也令人感叹唏嘘。武术与舞蹈在象形取意、身心一无等方面存在共性, 都需要高超技艺。当年汉代皇后赵飞燕的掌上舞,既可 认为是舞技上的绝活,又可视为武术中轻功的化境。数 千年来,作为挛生姐妹的武术与舞蹈相互滋润、相互启 发,相得益彰,在中华文明史上书写了许许多多的妙章佳 话。中国画意在笔,随物赋神,不求形似,但求意境。在 精神实质上与中国武术颇有几分相似,而且武术内容往 往是国画表现的对象。在敦煌壁画中保存有许多我国古 代武术的珍贵画面,莫高窟西魏,第285号窟内有一幅对 练图,图中一力士右脚跨出一步,右手护住身体,左手成 掌出击对方面额;另一力士左脚出前,左手弯曲护住头部,右手弯曲护在胸前,二人动作迅猛,看得出势均力敌。 在该窟中,还有壁画描绘长短器械对打的场面,一方骑在 马上,用长枪击刺对手,另一方用盾牌挡住枪刺,挥短刀 砍杀。画中有一躲藏在草丛中的武士,用盾牌护住头部, 两腿呈弓箭步,正准备伺机突袭对手,这种姿势和戚继光 创设的藤牌套路十分相像。戚继光《纪效新书》说:“埋头 式,此式进步甚速,用小行或左或右,如有枪戳在牌不能脱手,急用刀尖将牌借刀顶开急进,绝妙”,这段话似乎是 为几百年前的壁画内容作注。敦煌壁画中也有剑舞场 面,五代,第61窟中有壁画描摹了练剑场面。舞剑者头 束冠,身穿宽袖长袍,有的左臂前伸,右脚离地,作“金鸡 独立”状,有的右臂前伸,两腿成弓箭步,右手持剑向前作 击刺状,各种剑术动作几乎都有体现,内容上看已成连套 动作。旧时风俗,岁末除夕,家家户户要张贴门神年画,祈 求一年四季避邪驱凶,家宅安宁。年画中所画人物多为 武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这二人当年武功高强,辅佐秦王 李世民登上帝业,被尊为开国元勋。他们怎么又成了门 神呢?据《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讲,唐太宗登基后政务繁 忙,日理万机,心力交瘁,患了神经衰弱症,觉得夜晚鬼魂 号叫,彻夜难眠。因此召集文臣武将,商议对策。令武卫 将军秦叔宝、尉迟敬德戎装守护。当夜,叔宝持双剑、敬 德举纲鞭,守在门外,唐太宗顿念熬更辛苦,令画师绘像 贴于宫门前,以息邪祟。民间延习,年画之风从此流传。 野史所谓,查无实据,但至少说明武功高强者能给人安全 感。诗言志,中国古典文学当中尚武狂侠精神十分显扬。 唐代诗仙李白堪称典型。自小受父亲影响,李白一生酷爰剑术,李白的父亲李容是一位放荡不羁、武功高强的侠 士,好打不平,因杀了人才举家从现今吉尔斯坦共和国境 内迁居四川绵阳昌隆青莲乡,这位“高卧云林,不求榻术” 的侠士对李白要求甚严,从小就严格训练李白的武功基 础和剑术,对此李白诗中多次提到:“始发本识事,所交尽 豪雄……抚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除了师承家学,李 白还拜师求艺。18岁时拜匡山大明寺老和尚空灵门下 学剑,25岁离开四川,“仗剑远游”,甚至专程到山东拜访 当时全国知名的剑术大师斐显,剑术提高很快,在当时已 很受人推崇,已如他在诗中所说「起舞拂长剑,四座皆扬 眉”,自己也深为得意:“起舞莲花剑,行歌明月宫”,“万里 横歌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工 初唐建安凤骨倡建者陈 子昂,本身就是一位战功显赫的武将,他的诗中充满了勇 武豪侠气势:“平生闻高义,书剑百丈雄”、“宝剑千金买, 平生未许人”;“孤剑将何托?长谣塞上风”。古代诗文中尚武精神实质上是豪爽雄放的侠客意识 的体现,诗人们通过诵赞驰骋沙场、胆识过人、侠义心肠 的侠士,抒发万丈豪情,渲泄内心块垒。“酒后竟风采,三 杯异宝刀。杀人如剪草,剧盂同遨游”(李白);“新丰美酒 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 柳边”(王维);“白壁酬知己,黄金谢立人。剑锋生赤电, 马足起红尘。日暮歌钟发,喧喧动四邻”(杨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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