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强调,传统武术操 作上尽管不乏“宁折不屈”的刚烈,但更多的则是“永不言败”的韧性战斗。它那“中庸之道”的动态调适在操作上 有两个要点:其一,是讲究外向应对的“因时、因地、因人、因事”灵活制宜,突出为客不为主那“不偏 不倚、随曲就伸”和“舍己从人、借力打力”的灵活变换,由此不但区别于“不 管黑猫白猫”式的不择手段,而且也区别于“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无奈招架,其 实质就是在当下的不平衡中去寻找和建立起新的平衡。这些基本操作方式反映 了宇宙间的普遍联系和永恒运动,体现了中国人在艰苦环境下应对型的生存智 慧,由此很难说是什么一厢情愿封闭性的自我满足。其二,则是内向整合的“内 外一体、天人合一”的整体圆融、统筹兼顾和因应得宜。它那“养练结合”和 “打练结合”两大原则,被自我修炼整合为同一个过程。作为一种综合性的技 术操作,它特别讲究自身的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与外部的“天时、地利、人 和”全面整合,强调“生命、生活、生态”那内外一源、体用不二和得心应手、意 气合一的上下相随、周身一家。而这又都可以归结为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自 强和自尊。

这里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顺应时势、协和万物和巧借外力、自然而然 的“物物而不物于物”。人是群居的“社会性动物”,所以中华技击所突出的考虑,也 就并不是操作个体一厢情愿那单向度的主观性力量和技术,而是敌我双方客观 存在的关系态势和所处背景提供之现实可能性特征。所谓敌我关系实际上也就 是实践过程的主客体关系。它那外圆内方、灵活善变、圆转自如、连绵不断、势 势相承的招式和劲力,表示要在应对敌手变化当中不断地去弥补原有动作的某 些无法避免之缺陷和不足,努力在应对过程中逐步地完善自我,顺人而不失己、外 化而内不化地把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起来。一方面,它讲究舍己从人的随机就 势,但另一方面又强调顺人而不失己之借力打力,由此并不执着于一拳一脚的 暂时得失,而着眼于整个格局态势的可能性变迁。武术操作中对此称之为“重 势不重招”。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这里,实验室式的严格条件约束和精 确计算,无法取代复杂环境下个体操作中的随机应变和生存体验。特别是对抗 性博弈中不确定性因素实在太多,很多东西都无法事先预判,因而胜败确实乃“兵 家常事”。《论语》有云:“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朱注》“杨可以强而至。”中国人很早作用的历史演化中,体能和因素。所以武术更多的是求从人们力量和信息不均衡和环境条件不一致的客观事实出发,综合考虑不同 层面的相关因素,在不同角度上致力于不同方面的扬长避短,并不执着“一战 定输赢”那一时一事的成败得失,而是着眼于“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那卧薪 尝胆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由此,其技术特征也大多数(不是全部)是“稳 字当头、随机就势、借力打力、后发制人”,大都主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 明显属于弱势群体中单个的人在力量不对称情况下应对环境、抗暴维权的防身 自保之术,而不是强势集团仗势欺人、弱肉强食的进攻抢掠之法。严酷的生存 条件和尊重生命的价值取向,使中国人在肢体碰撞时首先也总是要考虑自身那 “稳字当头、安全第一”的。中国人的“泛和谐”诉求,内在地包含有防身护体、保 家卫国一类维护自我、防止异化的思考。至于逆来顺受那自废武功和自我瓦解 的操作过程,在敌手看来确实是“和谐” 了,但对自身来说却很难认定就是什 么真正的和谐。


  • .“稳求全胜”的立足点是独立自主的内向整合而不是外物依赖的痴心妄想


有道是“学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如果没有强大生命能量的支撑,所 有的技术和技巧都无法得到发挥;武术应对是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功力背景上 的,有着“不怨天、不尤人”和“依自不依他”的清醒认识。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借 助机势和外物是以自身的强大功力为基础的。由此中国武术的中庸平和在方法 论上讲究整体圆融、动态适应、由内而外、独立自强。在“为客不为主”的被 动形式背后,中国武术具有“为主不为奴”的潇洒自如。所谓“批判的武器不 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需要物质力量来摧毁”。在这里,“得道多助,失 道寡助”的力量依托跟“宽容一切、仁者无敌”的空洞说教,其意蕴显然也是 很不一样的。生死博弈中最需要的东西并不是放弃原则的“仁爱宽容”,而是 有理有节的“获得主动”,在它追求强大“内劲”的背后,还有坚持原则的道 德诉求。

传统武术的和谐是一种潇洒的应对而不是无奈的屈从,它是以操作者的自 强和自尊为基础,以“天理人心”的大化流行为背景的。笔者并不相信传说中 武术技击那些超常的“神功 一一 异能”(亦即所谓“特异功能”),但对武术技击背后应对人我关系那“以小制大、以 弱对强”的生命智慧,以及“随 机就势、避开锋芒、见空即引进落空、借力打力、后发先至”的力学技巧,还有“扶危济困、急人所 难、替天行道、匡扶正义”的道德支撑却无法不给予高度推崇。由博力使蛮转 为用智使巧,一定程度上象征着人类开始超越动物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从 野蛮逐步走向文明。武术训练确有其所谓精益求精、尽善尽美的乌托邦式艺术 性追求因素,然而其对社会实际生活中不均衡博弈的前提认知和随机就势的变 通处理,就不见得会比西方式竞技场上那“公平竞争”的前提设定和“严格规范” 的操作要求更为虚妄和迷信。中国文化中并没有西方式的酒神精神,操作时经 常警惕自己必须清醒、冷静和睿智,于是在对抗中也就较少酒神式的那些沉醉、疯 癫和迷狂。这是从人的有限存在出发去争取理想状态的“实用理性”,立足于 最坏打算而争取最好可能,而不是从主观想象出发而最终无奈于人的有限存在 之主体设计。

再说一次,中庸平和的基本目标,不外是操作者维系自我生命的负反馈调 节,而并非是什么自我异化方向那“不断突破”的正反馈震荡。这种追求并不 是“折中调和”的妥协屈服,如同中医调治疾病力求使体内的阴阳达到平衡一 样,中国武术应对外敌之法也是在自我失去平衡时重新找回平衡。《黄帝内经•素 问•玉版论要篇第十五》记有一则黄帝与岐伯间的对话,主要就是讲“以平为期” 的治疗原则。《黄帝四经•道法》所谓:“应化之道,平衡而止。”这里的目 标并不是别无选择那不断的增长和突破,而是追求均平那损有余补不足的“天 之道”!孔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这与西方人在价值方向上追求的“更高、更快、更强”完全不同。事实上西方 人的线性运动观并非是普遍现实的反映,它更多的出于工业革命以来激发的那 种短浅乐观主义。老子云:“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 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 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即此之谓。中华武术遵循那阴阳 相济、虚实变换、五行生克、扬长避短、内外兼修、整体任何技术都是用以实现目标的手段和途径协调等一系列操作原则,都 是由此发展出来的。

如果一定要把专门用于“打”的技击技术演变为“只有技 就只能是武术技击的消亡而 庸平和”是中国古人生存竞击意味”的“不打乌托邦”,那 不是武术技术的发展。“中 争的产物,直接涉及自身的生死存亡问题,由此必须保持高度的清醒和冷静,避免失去自我的昏沉和散乱。这 里颇有意思的则是:中国武术的运行方式于此却表现出“为客不为主”那维权 自保的防身护体,而并不体现为“为主不为客”那外向扩张的夺魁争霸。它更 多的是承认对手的随机应变,而绝不是自我中心的为所欲为。武术活动之本真,并 不是理想状态中“公平竞争”的优胜劣败,而是不均衡对抗中“生死博弈”的 自我保存。由此其方法论特征也不是给定条件下技术的极限发挥和当下超越,而 是紧急避险中的穷变易通和扬长避短。它并不执着于匹夫之勇和一时成败,其 所真正关注的东西更不是“用形式上的平等去掩盖事实上的不平等”,由此不 能信口开河地妄谈什么绝对性、必然性和普世性、终极性那别无选择的“遵循”,而 是从不平等和不均衡的基本事实前提出发,去研究自身应对变化的随机就势、引 进落空、避实击虚、借力打力,依托于各种可供利用的条件(而不是严守给出 一定条件和范围那由别人制定和强加的确定性“公共游戏规则”),突出圆转 走化的迂回曲折,着眼于相对性、偶然性和可能性、当下性的实际应用或问题 转换,突出“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之特长发挥;训练时讲究“养而不耗”的 养练结合,应用时强调“活而不死”的虚实变换,对敌手讲究示形造势的出其 不意,对自己则强调留有余地和蓄而后发;在速决处理的同时始终注意能承受 和可持续的韧性战略持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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