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生命哲学亦即中国人对生命本质理解的基础上,包括道家和道教在 内的整个道门对个体性的生命都较儒、佛各家有着更为深入和细致的思考。而 在中国养生理论上面,则以道门最为高明、圆通、彻达和完善。一般认为,儒 家往往偏于入世、用世,在既定的伦理秩序下往往显得支离烦琐;佛家往往偏 于出世、舍世,其超越诉求却让人觉得寂灭消极;而唯道家则主超世、游世,可 入可出,可用可藏,无二者之偏弊,而又能尽赅其所长。所以中国武术以道家的学术思想及修养方法为主干,而对儒佛之上乘旨意,亦兼收并举,以参以证,务 求贯穿融通而一之。跟儒门“家国同构”的设定不同,道门讲究“身国同构”,突 出“以身载道”的个人身体“先在性”和“神圣性”意义;由此不但与西方文化“身 心对立”的假定相反,而且还区别于儒门的济世救俗和佛门的超世脱俗,而着 眼于游世应变和葆真全身(儒 家从外源的“天时、地利、人和”规定,讨论人的道德本体,追求“立德、立言、立功”;佛家从“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出发,证悟“缘起性空”,强调勘破生死、超越轮回而不要执着那个“臭皮囊”;道家则从内源的“生命、生 活、生态”演化,突出“道生、德畜、物形、势成”的整体作用,讲究“葆命 全真”而“同合大道”。有人觉得,道门修仙长生仍在轮回之中,其实未得养 生究竟,而佛门成佛超越轮回,才是养生的真正完满;但我以为,生生死死本 是轮回,死是内在于生的一个因素,佛门“不生不灭”追求根本不属“全身养生” 而是“圣净无生”,而用疗疾治伤和心理调适等等去论证佛门养生方式的完满,是不懂人身五蕴乃为“因缘假合”,执着于五蕴名相其实并未真正见性)。
如前所述,道门养生是一种以个体生命为中心的全方位生命自我管理调控 技术。它是全方位的,涵盖了生命资源的摄取、生命能量的涵养、生命机能的 修炼、生命活动的管理、生命安全的维系、生命损伤的康复、生命过程的延长、生 命种系的繁衍、生命质量的提高、生命领域的拓展、生命情志的调适、生命意 义的反思、生命境界的形成等,由此不但遍及生命活动的各个方面,而且还贯 穿在整个生命的演化过程中。道门养生的基本纲领,便是随机就势那非特定的“应 物自然”,其内涵则是为身心、主客和天人三大层面的圆融展开。生命的特征 在于其跟外部环境不断地进行物质、信息、能量交换的新陈代谢,应对是生命 存在和演化的一个基本形式,由此生命体现为“应物”,而应物的总体原则,又 可以归结为“道法自然”。老子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即 此之谓也。它以“虚无为本、因循为用”,通过道本、用反、归真三大原则建 立起自己的操作体系,借助反馈调节而应物自然。它不是身心分立、主客对峙 情况中占取外物的征服世界,而是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状态下随机就势的应物 自然。
陈鼓应先生指出,这里“自然” 一词并不是表示具体存在的名词,而是形 容“自己如此”的状词;由此“自然”并不是指相对于自身的外部“自然界”(英语的nature ),而是指内外同一的“自身这样”、“本来样子”(“自”为“自 己”、“然”指“本然”,即英语的Itself); “道法自然”就是“道”依照自 身尺度“效法其本来自性”,亦即“依其本性成为自己”而不是“依赖外物异 化变质”。这就是说,它并不是西方人理解那外在于人的自然界,而是“万物由其天性”的固有本然。但这 “为客不为主”、“物物而不 我中心,另一方面又不迷失自本然又处于流变之中;所谓 物于物”,它一方面走出自 我,讲求人性与物性的相互作用,由此“顺人而不失己”地作“逍遥游”。用黑格尔的话来说,这是一种 “理性的狡猾”。拳论有云:“舍己从人以至从心所欲”,即此之谓也。这个 理论的价值取向讲究由其本性、内外关系讲究协调平衡、活动方式讲究因应就 便、操作效应讲究以柔克刚;由此明显区别于时下那种单向改造、强行突进、主 观设计、实力抗衡。这是从中国生命哲学上引申出来的一种系统性有机理论,它 强调生命的自本自根、自然而然的性质,但又从生命的运行机理上喊出了 “我 命在我不在天”(亦即所谓师法自然而夺取造化)的口号,强调改造和适应两 方面相互作用下的双向有序活动,并由此不断探究自身的生命活动规律等。用 现在的语言表述,就是把“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辩证统一起来”。
道门的生命智慧突出了整体把握、系统调控跟因应环境、随缘就便的对立 统一,从大处着眼而小处着手,由此坚持不懈并有条不紊地走向未来。其对养 生机理的具体解释,可以分析为跟上述生命哲学相应的如下相互联系的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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