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的世界”,也就是宋明理学家所概括的那个“全体大用”的 “太极”本身。它处理系统跟环境的关系,表现了人类这个主体怎样在环境中 寻找自己的位置,并且怎样利用这个环境来进行选择,以解决自身各种力量的于人能“载义”。理学家或讲“体认天理”,或讲“发明本心”、“致良知”,都 意在指示人生意义的源头,以实现一种内在的超越。把握对象、通晓规律最终 还是要回到本性、实现意义。有道是“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气”这 时已经不仅是生理上身心协调整合的自我意识,而且是应对环境和提升生命价 值的自我意识。这个层次的社会功能,主要是修心、养性、悟道、怡情。这时 它破除了各种偏执,对世俗各种胜负、成败、利害、得失更是采取一种“超脱” 的“游戏”态度,通过“尽性践形”去进行“人的自我实现”。这时它的交手应敌,已 经不是心浮气躁地去跟敌人拼老命,而是心平气和地跟对手“认真”地“玩” 上两手。而这恰好就是人类所特有的自由、自主而又自觉的活动,是人摆脱各 种奴隶般依赖关系后的独立发展本身。
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可以把自己的生命作为意识对象;养 生的归宿当是反思生命的意义和追求主体的自觉。再说一次,作为内家拳类,太 极拳的应对并非是无目的之“为变而变”,所有应变的活动都是用以通过自身 生命系统的整体协调和有序运行,并由此实现生命的价值和体现存在的意义。它 一方面“以不变应万变”,另一方面又“以万变保不变”;特别讲求自身生命 运行的稳定和持续。太极拳的“动中求静”,不但强调了具体生命过程的边界 和生命能量的有限,而且还强调了生命活动的可控性质和活动目标的有效性 能,并因此追求自我生命质量的提高。中国式的哲理首先是易理,所谓“易有 三义,变易、简易、不易”,这就是讲以动应变、动中求静,把握规律,在变 化中求得永恒。所谓“我身自有长生药”、“我命在我不在天”,旨在健康长 寿的养生应对活动最根本的便是调整自身的活动方式,它并不止于一般适应性 的身心自我调整,更重要的是促使生命自觉和挖掘生命潜能,并使之与内外各 个方面的演化相适应,由此获得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在这里,“即象明体”、“返 璞归真”就是“尽心知性”和“尽性立命”,于此“本体、功夫、境界”由分 化产生并在最后又融为一体返璞归真言“性命”。内炼目的是消除后天异化而整个回到人的生命本真; 这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饥了就吃、倦了就眠”,但又“行住坐卧、不有所不同。由此人文精神应当强调人的本质和使命,讲究“人之所以为人”的 根本和自觉,不能把人等同于一般的物(包括动物、植物和微生物)。笔者以 为,大多属于边缘群体的武人之性,总体倾向于顺天循性、出自本真、师心使 气、率性任情的“当为则为",较之直通庙堂的文人集团戴上面具那“克己复礼” 拘泥执着的自我压抑和自我萎缩,有着较多的血性、纯真和担当,由此开辟修 行实践中张扬个性之途,其意义并不弱于一般的文人。从现代观点看,“性” 的内涵更多指向人的社会性和主体性的规定,而“命”的内涵则更多指向其自 然性和规律性的规定;有道是“性无命不立,命无性不存”,性之造化系之于 心,命之造化系之于身,由此德艺双馨、身心并完。整个中国文化就是一种“身 心性命之学”,讲究践形尽性、葆真去蔽而进入“天地境界”,并不简单停留 在“好死不如赖活”的苟延残喘。然而,它又不把这些生命的意义绝对化起来,通 过返璞归真、返本还原而寻找新的发展可能。
(本文原是治有待发表著作《太极率豕史文化论》书稿第三 率的郡芬内容提要,其中主庚论点、曹经媪人《奉以令道》〜相角、 文稿又与太极本,收入本书时按本书体例凑来作了羊干改写尽量 犷大为诙以太极拳为代表的里卜中国传先武木。)
《论语•述而篇》有云:“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这就是说,孔夫子的学术思想是以道为志向,以德为根据,以仁为凭借,活动 于六艺之中(这跟老子所云“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即“一切都 是‘道'的产物,万物在'道'中获得自己的基本属性和形状,并在环境演化 中呈规律性地成熟起来”,恰成明显对照。在这里,老子说的是“拟对象化” 的物的生成,孔子说的则是“类主体性”的事的操作;但二者谈的其实又是不 同方面的同一个过程)。中国文化中所谓“立己立人”的行为原则,都是以这四 句作为纲领的。在这里,“道”是操作的方向、目标和基本途径,“德”与“仁” 则是操作主体由“道”发生出来的内、外规范和状态,而“艺”则是其活动的范围、场 所和载体、手段。或者说,前两句的“道”与“德”是属于精神层面的超越性追求,后 两句的“仁”与“艺”则是人际交往和社会生活的实际操作层面。这四句话中,最 重要的是开头的“志于道”和结尾的“游于艺”。“志于道”是超越性的着 眼点;“德者得也”,“德”是从“道”而“得”来的社会规定。“游于艺” 则是现实性的着手点;“仁从二人”,所有的“艺”都要在一定的社会关系和 现实操作中具体展开,“艺”跟社会关系互为载体。作为一种实用性的身体技艺,中 华武术的身体训练和具体应用均着眼于人的“自我运作”和“自身发展”或曰由“自 我保护”进入“自我实现”,完全可以借用孔子以上的学术命题作为其参照框架。在 这里,“道”具有“客观规律”和“价值目标”的双重意义,“艺”也有“物 质操作”和“精神超越”的双重含义。“志道游艺”的前提是“顺天循性”,而 “顺天循性”的发挥则是“志道游艺”;用现代语言来说,则有某种“合规律 性和合目的性的辩证统一”意蕴。
(一)价值取向:“志于道”
传统武术是一种“由技 命应对之综合实用技术,其基 我维护、自我发展和自我实取所需”的实际含义,也完全可以归结为自我运作和自我实现。在这里,其着 眼点是“志于道”。我们知道,任何人类行为都需要有一个主体性的价值取向 和心理驱动,而并不只是限于行为主义那简单化的“刺激一反应”,或者只限 于心理主义的“欲求一表现”。人并不能像动物那样“为活着而活着”,而是 要在自己的操作过程中服从客观规律并体现一定的价值和意义。武术技术由此 也必须要反映武术技击规律并为这一定的价值和意义服务(它本身并不就是这 个客观规律以及这一定价值和意义,而只是实现这些东西的中介)。
传统武术明确地把“志”的取向确定为“道”。“道”的原意是道路,用 以描述达到目标的过程和途径。正如“自由落体”因“万有引力”而起,而并 非是真正绝对自由一样;任何人的目标和选择都是在特定条件下的实践中形成 的,并非纯为主观自生,具有相应的客观原因和客观过程,反过来对人有着巨 大的强制作用(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也),并且还通过人的选择而 进入人的深层意识。由此“道”又被引申为操作上作为“动机之动机”的客观 规律和终极价值,具有某种“绝对命令”的意义,表现了某种“主客同一”的 意蕴,区别于西方人所理解的单纯作为手段的技、艺、术。合理的价值取向和 相应的操作原则,是基于客观条件有规律地在实践中形成的“合目的性和合规 律性的统一”;由此既不能把路径的探究当作离经叛道,更不能把面对稀缺的 诉求说成是既成的满足。作为人生目标取向和信念支撑的志向抱负,它不但奠 基于社会“客观规律”和人的“终极价值”、“理想自我”,受制于种种环境 条件,而且还直接根植于人的“生命意志”和“行动力量”,并跟所谓“天命” 联系在一起,由此形成时下所谓“把握规律性”的强大心理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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