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屋子卖不出去的弓箭，杨福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 有一股无名之火让他动不动就嚷嚷两句,不知怎么就长了睥气,幸好杨 福喜的爱人通情达理，总给他吃“顺气丸”,鼓励他说：“你爱干这个 就好好干，别因为家里没钱揪心。天下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儿？” 提及妻子的支持,杨福喜对笔者说：“结婚20年，我爱人从来没有为钱 和我红过脸：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么大的人还没去过银行，也不 知道怎么存钱取钱,钱归老婆管，我安心。可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给家 里交钱，心里怎么说也不好受啊徐教练劝慰杨福喜说：“还是要从长远看,眼下的困难别着急，咱 们共同想办法。”没多久，徐教练又来了.这次不是他一个人.还带来 一位蓝眼珠、黄头发的外国人.徐教练向杨家父子介绍：“这位是谢先 生，谢肃方.香港知识产权署的署长。”杨福喜正在犯愣，琢磨着自己 的英文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洋人交流时，谢先生一开口就让杨家 父子笑了： 一口流利的汉语，何止是说汉语,简直就是流利的北京腔。

原来，这位谢先生少年 时曾在北京生活了多年，读 大学时在英国爱丁堡大学主 修中国语言文学，有一定的 中国文化根底。他不仅会说 普通话和粤语，还会说潮州 方言，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已 经达到了酷爱的程度谢先生告诉杨家父子， 他跟中国射艺打上交道并深 深被吸引，是由于中国的古 诗“挽弓当挽强，用箭当 用长”。唐代大诗人杜甫 的这首佳作让他内心感到 一种震撼.从而也给了他研究中国射艺的动力。他从1995年开始，涉猎 有关中国射艺的内容，并深入钻研。为了收集中国各民族的传统弓箭艺 术品，他的足迹遍及青海、西藏、内蒙古的很多偏远而不为人关注的地 区。对中国的射艺文化.谢先生一往情深。为了将中华民族传统的射艺 文化发扬光大，他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

谢先生与杨家父子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观看了杨家 父子制作弓箭的工艺,拿起一张张传统老弓，爱不释手，喜不自禁。他 高度评价了杨家父子的弓箭制作,并将北京的聚元号视为活化石。他对 杨家父子说：“随着中国科举制度的废除和西方火枪的传入,中国传统 的弓箭已逐渐式微,但是作为传统艺术品，它应当在世界上拥有一席之 地。作为能够制造传统弓箭的艺术家.可以说，目前你们是中国绝无仅 有的他郑重表示，要与杨家父子共同留住快要失传的传统工艺。他当场 就决定出高价买下杨家父子刚刚制作好的20多张弓这一下轮到杨福喜震撼了 ：人家外国的学者都这么看重咱们民族 的传统文化，这么看重咱聚元号的弓箭制作手艺，作为聚元号弓箭的 传人，还有什么说的呢？他当即向在场的徐开才总教练和谢肃方先生 表示：只要有“一口粥”喝，就坚持把聚元号的制作手艺接过来，传 下去。

什么是师的放矢―谢肃方先生对中国的射艺研究得非常透彻,论述得十分精辟。他 对杨福喜说：“射箭活动最精彩的收获是什么？是可以陶冶性情。”谢 先生认为“集中精力、选中目标”是射箭的关键步骤。他指出：“现时 很多人都分不清’成果’和‘功夫’,以为所做的功夫就是成果。其实 射箭和做任何其他事情是一个道理，就是要先在多个目标中选择其中 一个，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做事就是要有的放矢。” 谢先生还引用了《论语》中的一句话：“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 乎。’”说明古时候人们就从射艺当中悟出了成功的关键是：集中精 神，分辨目标。

悟性极强的杨福喜当然能听出谢先生的意思，人家是希望自己吃透 传统弓箭这一行，成为聚元号名副其实的传人。既然要做，就不能三心 二意，要集中精力，只有专心致志，才能把一件事情做好,做到极致， 才可能出类拔萃然而,杨福喜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干什么都要过过脑子。他心想： 老爷子这手艺是不能丢，可眼下不能当饭吃。我如果把出租车的行当扔 了，专门跟着老爷子学手艺，这弓箭手艺能当钱花吗？它挣不来人民币 可怎么办杨福喜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这可不是脑子一热就招呼起来的事 情。一家老小要吃要喝，杨福喜不是毛头小子，他已经娶妻生子，是有 家有业的人了。思考了大半天，杨福喜还是不愿意离开“的哥”这个工 作岗位-，“开车上街一转悠，哪天都能见着钱哪！可这制弓的手艺能养 家糊口吗？谁能说得准？不过，老爷子干这个还行，反正退休了，有退 休金，待着也是待着。我呢，忙里偷闲，给老爷子搭把手，业余时间多 帮帮忙。这不是两不耽误，两全其美了嘛杨福喜这么一想，便决定采取出车不忘寻找弓箭的路子，回家以 后以帮助老爷子制作弓箭为主，用这么个“业余作家”的方法学手艺。 杨福喜心存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让老爷子看透了。对此，老爷子连连摇 头：“甘蔗没有两头甜。老话说：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要真打算把咱 们家祖传的手艺学到家，就不能搞业余，必须得豁出去。脚踩两只船， 哪头也闹不。

这可真让杨福喜犯了难。一头是出门就能挣钱的好行当，一头是 祖传的手艺，可保不齐就混得没有饭吃。怎么办？这样的抉择可真是 艰难，一连几天，杨福喜茶饭不思，抱着烟袋闷头抽烟。末了，他问父 亲：“业余怎么就学不好手艺呢老爷子说：“出租这行，没早没晚，一天得耽误多少工夫在路上？ 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你要学弓箭 手艺，就必须一心一意，那样才能学得精，学得透。只有专心致志，才 能出类拔萃，三心二意，肯定学不好咱家祖传的手艺。当个二把刀的手 艺人还不如不学，别坏了聚元号300年的名声。

父亲的一番话和谢肃方先生意味深长的“集中精力，选中目标” 的比喻，让杨福喜终于掂量出哪一头重，哪一头轻。杨福喜一拍大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豁出去，就难得学成这家传的手艺杨福喜是说干就干的人，主意已定，他咬了咬牙，把那好不容易才 得来的出租车本交了上去，断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去路，破釜沉舟，就在 家里摆“战场”，一门心思和老爷子学手艺这至关重要的一步，杨福喜走对了。如果用一句斯文的话说，那 就是在个人利益和民族利益之间，他选择了以民族利益为重；在眼前利 益和长远利益之间，他看到了长远利益。

杨福喜明白了，这是他人生中通过弓箭而悟透的一个大道理这件事过去没有多久，杨文通就觉得身体不适，也许是杨文通感觉 来日无多吧，他对儿子说：“你得三步并作两步，快点学啊！有什么不 明白，随时随地问问我。”尽管他知道，儿子的进步很快，从大面上看 已经可以独当门面了。但是，要说精益求精，还是有瑕疵的。

 

杨福喜对父亲说：“您就踏踏实实养病吧，没事。”可他心里真是 火上房似的着急0 —来他为父亲的病焦虑；二来也觉得自己还没把父亲 的手艺真正学到家，老爷子真要是一口气上不来，这祖传的弓箭手艺就 带走了。他和妻子商量，千方百计寻医问药，为老爷子治病，砸锅卖铁 也要给老爷子找好大夫。另外，他把一天当两天用，没白天没黑夜，钻 研制弓的手艺；只要老爷子有精神的时候,他就和老爷子聊天，扯的话 题，很少有什么家长里短，几乎全与弓箭相关,与聚元号的历史相关。 在杨福喜的脑海里，在他的生活中，弓箭和聚元号已经是他生活的主 题，是他痴迷的生活的全部。

这一年，杨文通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杨福喜的手艺也日渐长进口第一六一章ill外界突然关注的小屋第一节分至缶来的声誉 第二节与专家、学者共同研究 第三节居民小区内的楂曲 第四节固守老规矩 第五节弓<文化戏峋采远2003年,仪德刚以中国科技大学科学史科技考古系博士研究生的身 份与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张柏春联名发表了《北京聚元 号弓箭制作方法的调查》一文，文章获得广泛好评。一般读者对文章获 得多少奖项并无多大兴趣，但是当这篇论文在互联网上迅速传播以后. 世界上各个地方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聚元号这个弓箭作坊，那间仅10平方 米的小屋很快就“人满为患”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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