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有无


如果说阴阳范畴偏重从对待双方的“基本属性”去界定二者关系的话,那 有无范畴则偏重于从对待双方的“基本状态”去把握二者关系。在中国哲学里,有 无首先是标示宇宙演化过程中事物存在及其状态的一对范畴。就本根论来说,有与无是指存在与非存在。存在或看得见的现象,是有形、有 功等“实有”的意思;非存在是指客观存在的事物、东西 质、有名、有声、有事、有 是指不存在的事物、东西或看不见的状态,是无形、无质、无名、无声、无事、无功的“没有”的意思。就 现象论来说,有与无又指事物的实体与属性,或事物的实体部分与空虚部分,以 及本体与功用等。例如老子所说的器是当其“无”而“有”器之用的,“无” 是器这种存在的空虚部分,“有”是器的实用、功用。就演化论来说,“有” 可以或显或隐,可以不受或受到主观世界的作用和影响,并且以一定的“现象” 呈现出来;而“无”则在事物运动变异过程中,可以是从无到有的生成,从有 到无的消亡,也可以是超言绝象的“绝对空虚”。古代道家以无形无象并超越 一切相对的绝对为无,并因其没有任何规定性而视之为宇宙演化的开始,这里 突出有无范畴“有规定性”和“无规定性”的理论内涵,因而“有”是“有限”,“无” 为“无限”。又由于中国哲学是一种操作性的人生哲学,所以“有无”范畴还 被引入人性论和操作法上,并把它跟社会政治伦理联系起来。

简化汉字中的“无”原作“瓢”。据庞朴先生《说“无”》一文考证,汉 字中的“无”可以细分为三:一是有而后无(有之失的亡);二是似无实有(失 之有的无);三是无而纯无(绝对的空无)。这三种不同含义的无,反映了人 类认识纵向的历史层次和不同方面,因而使用上要加以注意。可见“有”与“无” 都是具有多层面的复杂概念。从哲学上说,“有”是事物的现实基础和表现形 态,“无”是事物的跃超倾向和发展动力。“无”不但可以界定具体状态和过 程的产生和消灭,而且还可以像数学上的“。” 一样界定正负不同方向的意义。就 横向的比较来看,如果说西方人喜欢从“实体”出发着重于“有”的话,那中 国人却执着于“功能”着重于“无”。这里的“无”,显然偏重于指那种无形 无象、似无实有或从有到无那“虚态”的“暗物质”存在。

无独有偶,在黑格尔哲学中“有无”是指毫无规定的逻辑“纯有”、“纯 无”;有只是一种直接的单纯存在,无则是自身的单纯同一。这是逻辑学的开端。如 果我们想要在“有”中或在“有”和“无”两者中寻求一个固定的意义要求,即 是对“有”和“无”加以进一步的发挥,并给予它们以真实的、具体的意义,这 种进展就是逻辑的推演。那能在“有”和“无”中发现更深一层含义的反思作 用,即是对此种含义加以发挥的逻辑思维。“有”与“无”的真理就是两者的统一,这种统一就是“变 是最重要和最基本的哲学问 所引发的“存有论”问题,无易”。在西方哲学史上“有无” 题之一,其围绕着系辞“是” 疑是西方哲学几千年来一脉相承的哲学关切所在。

但中国式的有无,却不是一种纯逻辑的规定,它像阴阳一样潜存着某些先 天的规定或意味。跟西方哲学大多割裂有无的倾向不同,中国哲学突出“有无 相生”和“即有即无”。跟西方哲学只讲有无的逻辑推演不同,中国哲学强调 “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那“以无为用”和“无为而无不为”的操作技巧。牟 宗三先生指出,中国道家是种“境界形态的形上学”,“无”是“作用层”而 不是“实有层”的概念,而这“作用层”上的“无”则是“三教”的共法。他说: “’无’不是个存有论的概念,而是个实践、生活上的观念;这是个人生的问题,不 是知解的形上学之问题。”

在中国文化中,把“有”、“无”作为哲学范畴来进行论证的,始之于老子。他 把“有”与“无”跟“道”联系在一起,并且认为“无”是“道”的形而上特征,而“有” 则是“道”的形而下特征。他说:“天下万物皆生于有,有生于无。”又说:“无,名 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以观其眇;恒有,欲以观其徼。两 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由此出发,他还论证了有无相生、动 静互根、虚实相资、变常互继和“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 的中国式智慧。在这里,“有”、“无”更多的是宇宙演化论的范畴。汉代《淮 南子》以老、庄哲学为主旨,融合了儒、法、阴阳诸家思想,突出“有生于无,实 出于虚”那从无到有的运动演化。到了魏、晋时代,兴起了 “有无之辩”。何 晏、王弼大昌“贵无”之论,裴危则宣扬“崇有” 一说,而郭象亦提出对于“贵 无”的诘难。由此,有无范畴进入哲学本体论,其具体含义跟老子时代那宇宙 演化论已经有所不同。

中国哲学跟西方哲学从“实体与虚空”的模式理解存在与非存在不同,也 跟印度哲学从“真假与实幻”的框架界定色与空不同,它是从本末、体用的视 角去把握有无的。魏晋玄学那“有无之辩”,明显地受到传入佛教色空观念的 影响。但佛学色空观念的落脚点是“非有非无”,而玄学“有无之辩”的落脚 点却是“即有即无”,体现了浓厚的中国特色。宋、明以来,有、无范畴又明 确地跟理、气、心等范畴联系起来,并由此深入心性论和修养论。跟有、无紧透澄明的审美情趣。

从修道现象学角度来说,“无”在本体上是相应于“无定性”的无限“场有” 本身,在功夫上是“无心无为”的破执功夫,在境界上是“无我无碍”的无限 境界。对象之实有是“有”,“有”是认识的对象;而主体之境界是“无”,“无” 是修养功夫,一切玄理皆从“无”之功夫境界显。“有无”渗透在修道过程的 所有层面。

在中国武术中,有无范畴跟阴阳范畴类似和互补,同样被比附和渗入到实 际操作各个方面。例如就招式而言,便讲“有招对无招”和“无招破有招”,“有 形对无形”和“无形破有形”;就训练而言,则讲究“先求开展,后求紧凑”,“从 大圈练到小圈再到无圈”和“循规矩而脱规矩,脱规矩而和规矩”;就劲路而言,还 讲“以有形导无形,以无形入有形”,“举动全无定向,发劲专主一方”,“说 有就有,说无就无”以及“说无就有,说有就无”;就意念而言,更讲“有人 似无人,无人似有人”,“既要用意识引导动作,而意识本身又要通透澄明”,“勿 助勿忘、若有若无、非有非无”;就心理而言,似乎还有个“有意识”和“无意识” 的关系问题,一方面它要把后天有意识的动作训练内化淡入为无意识的本能,另 一方面又要把先天无意识的本能调动出来外化为受意识支配的功能,如此等等。

这招式的常变、劲路的显隐、意念的执着超脱、训练的循规变通等一系列 表现上的有形无形、发展上的有限无限、认识上的有名无名、操作上的有待无 待、态度上的有为无为、心理上的有我无我、觉解上的有意识无意识……全都 可以纳入有无范畴去进行解释和操作。就总体来说,中国武术处处都呈现出一 种“若有若无”那模糊灵活和微妙玄通的审美情趣和操作技巧。而按渗入武术 锻炼中的道教内丹术说法:“有”为先天一气产生,“无”为还虚合道;“无 极产生太极,而太极复归无极”;“顺则生人,逆炼修仙”;如此等等。

在中国武术修炼者看来,宇宙间其实并没有西方人所说的那种“存在”与 “非存在”的对立和差别,整个宇宙都是显隐无常那无限存在的连续体,其间 找不到什么绝对“非存在”的真空。人们之所以过分执着于“有”的存在,那 是由于“有欲”而不能与“无”相通。要想认识到“无”的存在,那就必须以“无 欲”的方式去与“无”相通。这 一 一 里的目的,当是通过必然找到自由;“有”为“必然”,“无” 为“自由”。这里的有无如果用阴阳作为参照系,那么 “有”为“阳”、“无”为“阴”,二中国传统武术文化论稹者同源同构、同序同理。

由此,就武术太极拳的整个演练过程而言,便极其讲究“太极者无极而生” 和最后的“复归无极”,演练和应用的出发点和归宿点都是阴阳不分的“无极”; 而在这过程当中,则突出阴阳判分那“太极运行”的动静开合之不断流变状态。就 身体状态说,它十分讲究“松静为本”、“虚胸实腹”、“营魄抱一”、“涤除玄览” 的“毫不用力”、“专气致柔”、“全身透空”,把“虚”、“无”、“空”都统一在“道” 上面。就操作要领来说,它则特别讲究“舍己从人”、“引进落空”、“因应自然”、“借 力打力”、“后发先至”、“反客为主”的“无执无失”、“无为无败”、“虚空粉碎”、“微 秒玄通”、“通透澄明”、“不落痕迹”,在程序的实施过程中反对设定程序的执着。就 价值取向来说,它又相应地突出“去甚”、“去奢”、“去泰”和“无知”、“无欲”、“无为”,追 求“返璞归真”走向。这些东西在武术上确独具特色并带来常规思维所意想不到 的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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