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树叶窣窣有声,回视之,见一女子瞥然而至,视其貌甚姝, 而体特程乃请曰:“曩不自戒,狼狈在途,非借夫人威力,不能出诸 泥途,然不知夫人以何术能制诸鼠辈也?”韦曰:“吾剑侠也。适 于市肆见公修雅,故相敬。然视公,面气滞,知有忧虞,故为乏 钱,以相试耳。”程颇通文读史鉴,因问之曰:“剑术始于唐,至宋 而绝,故自元迄国朝竟无闻者,夫人自何而学之? ”韦曰:“剑不始 于唐,亦不绝于宋。自黄帝受符于玄女,而此术遂兴,风后习之, 因破蚩尤,帝以术神奇,恐人妄用,又上帝之戒甚严,以是不敢宣 言,而口授一二诚笃者,故其传未尝绝,而亦未尝广也。其后张 良募之以击秦皇,梁王遣之以刺袁盎,公孙述之杀来、岑,李师道 之伤武元衡皆此术也。此术既绝,唐之藩镇有相仿效延致奇异, 而一时罔利之人,皆为之用,故独见称耳,而不知实犯大戒,诸人 旋亦就祸,无怪也。尔时仙师复申前戒,大抵不得妄传人、妄杀 人;不得为不义使而戕善人;不得杀人而居其名,此最戒之大者 也。故元昊所遣不敢贼韩魏公,苗刘所遣不敢刺张德远,盖犹有 畏心顾前戒耳。”程曰:“史称黄帝与蚩尤战,不言术;张良遣力 士,亦不言有术;梁主、公孙述、李师道所遣盗耳,亦何述之有?” 韦曰:“公误矣。此正所谓不敢居其名者也。蚩尤生象异形,且 有奇术,岂战陈可得?始皇拥万乘。仆从之盛可知,且秦法甚 严,固无敢击之,亦未有击之而得脱者。至如袁盎官近侍

大帅,武相位台衡,或取之万众之中,直戕之辇毂之下,非有神 术何以臻此?且武相之死,取其颅骨去,何其暇裕哉?此在史 传,公不详玩之耳。”程曰:''史固有之。如太史公所传刺客,岂非 其人乎?至荆轲则病其剑术疏,岂诸人固有得也?”韦又曰:"史 迁非也。秦诚无道,天所命也,纵有剑术.将安施乎?专、聂诸 人,血气雄耳,此而谓之术,则凡世之拼死杀人,而以身殉之者, 孰非术哉?”程曰:“昆仑摩勒如何?”曰:“是特粗浅者耳,聂隐 娘、红线斯至妙者也。摩勒以形用,但能历险阻试矫健耳,隐娘 辈以神用,其机玄妙,鬼神莫窥,针孔可度,皮郛可藏,倏忽千里, 往来无迹,岂得无术?”程曰:“吾观虬髯函仇人首而食之也,是术 之所施,固在仇乎?”韦曰:''不然,虬髯之事寓言耳虽仇亦有曲 直,若我诚负,则亦不敢也。然则子之所仇,孰为最?

世 之为守令,而虐使小民,贪其贿又戕其命者;世之为监司而张大 威权,悦奉己而害正直者;将帅殖货不勤戎务,而因债国事者;宰 相树私党去异己,而使贤不肖倒置者:此皆吾术所必诛者也.若 夫舞文之吏,武断之豪,则有刑宰主之;忤逆之子负心之徒,则 有雷部司之,我不与也。"程曰:“杀之之状如何,何我未前闻 也? ”韦笑曰:“岂可令君知也“凡此之辈,重者或径取其首领及 其妻子,次者或入其咽断其喉或伤其心,使其家但钮其为暴卒而 不得其由;或以术摄其魂使之佗保失志而殁;或以术迷其家,使 之丑秽迭出,愤郁而死“其时未至者,但假之神异梦寐,以惊惧 之而已。"程曰:“剑可试乎?”曰:“大者不可妄用,且恐怖公,小 者可也。"乃呼二女子至,曰:"程公欲观剑,可试为之,即此悬崖 旋制可也。"女曰:"诺/韦即出二丸子向空掷之,数丈而坠,女 即跃登枝梢,以手承之,不差毫发 接而拂之,皆霜刃也 其枝 #曲倒悬,下临绝壑,穹不可测“程观之,神夺体栗,毛发森竖. 而韦谈笑自若。二女运剑为彼此击刺之状,初犹可辨.久之.则 但如白练飞逸而已。食顷乃下,气不嘘,色不变。程叹曰:',真神 人也时已昏黑,乃就升榻上施衾褥命程卧,仍可以鹿裘。韦与二 女作礼而退,宿其石室中。时方八月,程拥裘覆衾,犹觉凉,凉盖 其居高寒也。未明,韦已兴,盥栉毕,程亦兴,韦出拜相慰劳。早 膳毕,命青霞操弓矢,下山求野鲜馔,无所得。复命缥云。坐谈 未久,缥云携雉、兔各一至.韦甚喜,命疱治供酌。程曰:“雉、兔 固不易得乎?山中何乏此?”曰:"山中诚不乏此,彼潜藏难求 耳。”程笑曰:“子之神术,无求不获,何有雉、兔?"韦曰:“公何谬 也,吾术固可用以伤物命以充口腹乎?不惟神理莫容,亦不得小 用之如此也。固当挟弓矢尽人力取之耳。”程深叹服。

既而酒至数行,程请曰:“夫人家世,亦可闻乎?"韦踌躇沉吟 日:“事多可愧,然公长者,言之固无妨耳。妾故长安人,父母贫, 携妾取寓平凉,以艺营食,父亡独于母居。又二年,以妾嫁同里 郑氏子而母亦适人。郑子挑达无度,喜狭游不事产业数谏之,辄 至反目,因弃余,与其徒之塞上立功,竟无复耗。而伯氏不良,屡 以言挑我,我峻拒之。他日强即我,我提床头剑刺之,不殊而走。 我自念不得于夫,又伤其兄,虽衅不自我,亦何颜立其家。先是 有赵道姑者,有神术,自幼爱我,谓可传其道。制于父母,未遂 也。次日,潜往投之,道姑欣然接纳,曰:'此地不可居,吾山中有 别业。'即携我登一峰,较此更峻,既上则团瓢止焉。教我以术, 至暮则径下山去,而留我独宿,戒之曰:'无得饮酒及外淫也。'余 意深山之中,二事皆非所当有,心不然之,遂宿其床。至更次,有 男子逾垣而入,貌绝美,余遽惊起,问之不答,叱之不退。其人遽 前,将拥抱我,我不从,彼求益坚。抽剑欲击之,其人亦出剑相 刺,剑极精,我方初学不逮也。乃掷剑哀求之,曰:’妾命薄,久已 安,诚不忍及乱,且师有明戒,不敢犯也。'其人不听,力欲加我以 剑,我引颈受之,曰:’死即死耳,吾志不可夺也。’其人却剑而笑 曰:’可以知子之心矣。'谛视之,非男子,即道姑也。因是谓我心 坚,遂尽授其术,术成而远游,遂居此山耳。”程听之,愈加钦重。

及士人相见。霞顾士人曰:“此即吾师所重程丈 也。”揖程于树下,相慰。而霞言其师尚如故,别程后数年,师命 嫁此士人。缥云亦已从人,师亦复有弟子。"今我辈,但岁时省 之耳。”问其所之,云:“有少公事。”意甚仓卒,遂别去。后数日, 传闻蜀中某官暴卒,程心疑霞之为然。某人者,好诡激饰名,阴 挤人而夺之位耳。是后更不复相闻矣。

这则近似于武侠传奇的文学作品,主角是韦十一娘,但重要的配 角是徽州商人程德瑜,从中反映了徽商在经商中遇盗的事实。此外 我们也应看出,一位徽商在与韦十一娘的交往中,既呈现出武侠打斗 场面,也有高论剑术思想的交流,这不能不说是徽商与武术的关联。另据徐士俊所作的《汪十四传》,也是一篇关于徽商与武术的经 典案例:

汪十四者,新安人也,不详其名字。性慷慨激烈,善骑射,有 燕赵之风。时游西蜀,蜀中山川险阻,多相聚为盗。凡经商往来 于兹者,辄被劫掠。闻汪十四名,咸罗拜马前,愿作“护身符"。 汪许之,遂与数百人俱,拥骑而行。闻山上喘矢声,汪即弯弓相 向,与箭锋相触,空中堕折。以故绿林甚畏之,秋毫不敢犯,商贾 尽得数倍利。而白梃之徒日益贫困,心伎之,而莫可谁何也。

无几时,汪慨然曰:“吾老矣!不思归计,徒挟一弓一矢之 勇,跋履山川,向猿猱豺虎之地以博名高,非丈夫之所贵也!”因 决计归。归则以田园自娱,绝不问户外事。而曩时往来川中者, 尽被剽掠,山径不通。乃踉跄走新安,罗拜于门外曰:"愿乞壮士 重过西川,使我辈弱者可强,贫者可富,俾啸聚之徒大不得志于 我旅人也。壮士其许之乎?”是时汪十四雄心不死,遂许之曰: “诺!"大笑出门,挟弓矢连骑而去。于是重山叠岭之间,复有汪 之马迹焉。

绿林闻之咸惊悸,谋所以胜汪者;告诸山川雷雨之神,当以 汪十四之头陈列鼎俎。乃以骁骑数人,如商客装,杂于诸商之队 而行。近贼巢,箭声飒沓来。汪正弯弓发矣,而后有一人,持利 刃向弦际一挥,弦断矢落。汪忙迫无计,遂就擒。擒入山寨中, 见贼党成持金称贺,然犹意在往劫汪之护行者。暂置汪于空室

汪忽瞪目,见一美人向汪笑曰:“汝诚豪杰,何就缚至此?''汪 且愤且怜曰:"毋多言!汝能救我,则救之,娘子军不足为也!”美 人曰:"我意如斯。但恐救汝之后,汝则如饥鹰怒龙,夭矫天外, 而我凄然一身,徒婉转娇啼,作帐下之鬼,为之奈何?"汪曰:"不 然。救其一,失其一,亦无策甚矣。吾行百万军中,空空如下天 状,况区区贼奴,何足当吾前锋哉!"因相对慷慨激烈。美人即以 佩刀断其缚而出之。汪不遑起谢,见舍旁有刀剑弓矢,悉挟以 行。左挈美人,右持器械,间行数百步,遇一骑甚骏,遂并坐其 上。贼人闻之,疾驱而前。汪厉声曰:''来,来!吾射汝!"应弦而 倒。连发数十矢,应弦倒者凡数十人。贼人终已无可奈何,纵 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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