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尚武任侠之风
盛唐气魄,表现在一是政治上较开明;二是不设夷夏之防。中央王朝与内地和少数民族及外国交通联系紧密。这就使得侠客有了活动必须的自由环境。北方少数民族的尚武习俗,也因之得以浸入。隋末和唐代,有普遍的尚武任侠之风。
《旧唐书》载柴绍“幼赶捷有勇力,任侠闻于关中”;丘和少“重气任侠”,其子行恭“善骑射,勇敢绝伦”。《隋书》亦云:段纶“少以侠气闻”。《新唐书》说,神通 “少轻侠”。
以上数人,同为唐室元勋,且又同为游侠少年,可见时任侠风习之盛。当时关于任侠的记载,比比皆是:《旧唐书》载:刘弘基“少落魄,交通轻侠”;《隋书》说刘权“少有侠气,重然 诺,藏亡匿死,吏不敢过门";王顿少好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等等。
在尚武任侠的风习中,唐王室成员身体力行。唐太宗李世民本身就是一员猛将。据说他曾在战场上手刃千人以上。其兄弟建成、元吉等,皆武艺超群,勇猛善战。明茅元仪《武备志》云:“唐太宗有剑土千人,今其法不传,断简残篇中亦有歌诀,不详其说。”唐太宗手下集合的这一批猛士,在其政治斗争的关键时刻立下殊勋,“玄武 门之变”,一举消灭了他的对手,从而登上皇位。李氏家族尚武的传统,在很长一段时间保持着。《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六载:“汉王元昌所为多不法,上数谴责之,由是怨望。太子与之亲善,朝夕同游戏,分左、右为二队,太子与元昌各统其一,披毡甲,操竹稍,布阵大呼交战,击刺流血,以为娱乐隋唐时期民间尚武之风亦甚浓厚。隋末少林寺僧,助唐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便是突出例证。李世民率军向洛阳讨伐王世充时,王世充在距少林寺五十里属少林寺屯地之柏谷筑辑州城,令其侄王仁则据守。少林寺僧配合李世民大军,击溃王世充军,昙宗、志操、惠场等十三人擒捉王仁则,越辕州城献俘于李世民,立下战功。后昙宗和尚被封为大将军;其他僧人不愿受官,均赐紫罗袈裟。又赐少林寺地四十顷、扎碾一具。少林寺从此以武功闻名于世。唐开元十六年(公元728年)七月,银青光禄大夫、 吏部尚书裴淮著文并手书《少林寺碑》,详记了少林僧助唐立功,寺以武显的史实。
由于长期存在北方突厥民族入侵的威胁,整个唐代均鼓励民间习武。武则天时,她“恐人忘战”,便“制为土木弓,于里闾闲,教人习骑”。
唐代诗人写侠客事的极多,李白(701-762)便有一首著名的《侠客行》。其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该是何等的功夫;“三杯吐然诺”,“纵死侠骨香”, 又该是何等的豪迈。李白的诗不仅是他浪漫的想象,也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据说李白曾随名师学剑,剑术高超。魏颍《李翰林集序》说他“少任侠,手刃数人”。《传经宝文集》则称其“性倜傥任侠,弱冠时尝手刃数人”。可证李白诗中所云并非虚构。
唐代武侠小说的繁荣,显然与唐代的尚武任侠之风气盛行密切相关。刘悚《隋唐嘉话》中有一名英公者有这么一段话:“我年十二三,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快者,无不杀之。十七八为好贼,上阵乃杀人。年二十为天下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尚武任侠,显然是一种社会普遍思潮,唐代武侠小说的繁盛,正植根于此。
侠客行侠的工具是刀、佥九行侠的手段是武艺。任侠的风尚,人们对侠客的崇敬,一 自然会大大推进武术的繁荣发展。
第四节角抵复苏兴盛
隋、唐、五代十国时期,摔跤活动继两晋、南北朝的衰之后,重新复苏而盛极一时。
隋文帝时,曾一度禁角抵。《隋书•柳或传》云,柳或曾上书称:“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 于是文帝下令遣散伎工乐人,“禁杂伎百戏”。隋文帝禁角抵,一方面是因为角抵戏铺 张奢华,“糜费财力”,与之倡节俭的主张不符合;另一方面,可能也与隋文帝一再颁 布“戎旅军器,皆宜停罢”,“人间甲仗,悉皆除毁”的禁武令有关。然而这个禁令不久便废弛了。隋炀帝时,角抵重新盛行,他本人也极为喜好。《隋书•炀帝纪》载: “大业六年(公元611年)春正月丁丑,角抵大戏于端门街,天下奇伎异艺毕集,终月而罢,帝数微服往观之。”角抵的复行而无法禁止,当既与统治者也与百姓的喜好有关。
唐代的君王,大多对角抵之类有着浓厚的兴趣。唐玄宗“每赐宴设酷大阵山车、旱船、寻椁、走索、飞剑、角抵”诸戏。唐宪宗曾于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二月乙亥,御麟德殿大宴群臣及公主、郡王等,“观击鞠、角抵之戏、大合乐,极欢而罢”。唐穆宗曾于元和十五年二月癸酉朔丁亥,“幸左神策军,观角抵及杂戏,日戾而罢, 不仅这次从早看到晚,而且“自是凡三日一幸左右军及御宸晖、九仙等门,观角抵、杂戏”。每隔三天就要观看一次角抵。唐敬宗曾于宝历二年(公元826年)六月丁酉朔甲子,“御三殿,观两军、教坊、内园分明驴鞠、角抵二唐文宗曾于开成四年(公 元839年)二月癸酋朔戊辰,“幸勤政楼观角抵、蹴鞠”。会昌元年(公元841年), 唐武宗“颇好田猎及武戏”。唐僖宗、唐懿宗、唐昭宗,都对角抵戏感兴趣。
五代十国的国君亦多有好角抵者。吴越武肃王钱穆,史称其“少拳勇,喜任侠二唐末曾以相扑技艺知名的蒙万赢,唐亡以后便投奔钱谬。钱穆对蒙“待之甚丰这 时蒙已年迈,“然犹出场累胜,王令指教数人另有一叫李青州的人,角力赛中“殊 无敌者”,后来也投奔了钱谬。这充分说明了钱穆爱好相扑,也爱护相扑人才。前蜀顺正公王衍,曾致送“相扑人述”与凤翔李茂贞,以为“通好”。不言而喻,李茂贞也对相扑有所偏好。南唐统治者李升、李璟、李煜“皆好此戏:五代十国的沉迷于 角抵的统治者中,最典型的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册府元龟•帝王部•宴享》载,同光三年(公元925年)二月,“帝(李存勖)在邺,业已击球于行宫之鞠场;诸皇帝从臣等供奉,赐定州王都金鞍御马,鞠罢。宴王都于武德殿之山亭宣教坊,乐阵百戏,俳优角抵,夜漏一鼓方罢”。李存勖不仅观赏摔跤,而且亲身参与。同光二年,“帝(李存勖)尝与右武卫上将军李存贤手搏,存贤不尽其技。帝日:“汝能胜我,当授蕃镇存贤乃奉诏,仅仆帝而止。帝以存贤为卢龙行军司马,旬日除节度使。日:“手搏之约,吾不食言矣《旧五代史•李存贤传》也载有此事,其文云:“存贤少有材力,善角抵。初,庄宗在藩邸,每宴,私与王郁角抵斗胜,郁频不胜。庄宗自矜其能, 谓存贤日:“与尔一搏,如胜,赏尔一郡,即时角抵。存贤胜,得蔚州刺史。”两文所载,在授节度使还是刺史上略有出入,但与以官职作赌注的说法却是一致的。这虽荒唐,但由之可以看出当时统治者对角抵的喜好程度。
隋、唐、五代民间角抵活动开展亦很普遍。《隋书•柳或传》载:“京邑外州,每以正月望夜于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角力记》云:“河南有庄宗之遗俗,故人多习焉又云:“五陵、鄱阳、荆楚之间,五月盛集,水嬉则竞渡,街房则相损为乐又有所谓“蜀都之风:由此可见观众情绪之激烈及角抵竞赛持续时间之长。
隋、唐、五代的角抵,多为在节日举行的一项喜庆观赏活动。《酉阳杂俎》云: “荆州百姓郝惟谅,性忿率,勇于私斗。武宗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寒食日,其徒游于郊外,蹴鞠、角力。”《角力记》亦载:“文宗开成中寒食节,御勤政楼,观角抵《旧五代史•钱穆传》云:当时“每值八月十八日,浙江潮水大至,谓之看潮”。这 一天,钱“必命僚属登楼而宴,及潮头已过,即斗牛,然后相扑”。由《角力记》所载可知,“蜀都之风”的摔跤比赛,是在“上元节”举行。五陵、鄱阳、荆楚之间, “五月盛集”,除相扑外,还有“竞渡”,看来这是端午节。《吴兴杂录》云唐时“七月中元”也举行角力相扑活动。《隋书•柳或传》则称都邑百姓“作角抵之戏”,在正 月十五日,是元宵节。
文献记载中,可以看到当时相扑场面。《续文献通•乐考》云:“角力戏,壮士裸袒相搏而角胜负。每群戏既毕,左右军擂大鼓而引之。”《唐音癸载:“凡陈诸戏毕,左右军槌大鼓,引壮士裸袒相搏较力,以分胜负。”这两段文字可以说明:一、 当时角抵比赛是以擂大鼓开场的;二、角抵时双方均裸露身体的一部分。这从敦煌藏经洞旧唐代佛幡绢画上亦可得到证明。这种装束,与今日本大相扑装束相似。《角力记》记载了为一幅摔跤壁画所配的诗,诗云:“愚(黑)汉勾却白汉项,白人捉却愚 (黑)人交,如人莫辨输赢者,直待墙陵始一交(跤)。”一人勾颈,一人抱脚,相持不下。《角力记》又载,前蜀相扑高手石彦能,曾与相扑人述比试,结果述为石彦能 “伺机入腰而倒”。看来,当时角抵等仍是以摔法为主的。
这一时期的摔跤活动名称有角抵、角力、手搏、相搏及相扑等。由史籍所载分析, 它们应是同一活动的不同名称,或在不同时间或地区的不同名称。《角力记》载:“后唐庄宗性多能,癖好俳优并角抵戏,或云自能此戏。”尝诏王门关,与其角抵斗胜, “又先约之日:“卿不可多让。”门关退谢者数四,又谓之日:“卿一拳倒者与节制。及出手,果一拳下而仆,事除幽州节度使”。这表明在角抵中亦用拳法,已不纯是跤法了。《资治通鉴》齐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载,南汉殄帝刘玲“好手搏”,晋王 弘熙便投其所好,”令指挥使陈道庠引力士刘思潮、谭令桂、林少强、林少良、何昌 廷五人习手搏于晋府。汉主(刘玲)闻而悦之。丙戊,与诸王宴于长春宫观手搏。至夕罢宴,汉主大醉。弘熙使道庠、思潮等掖汉主,因拉杀之”。“拉杀”应是跤手惯伎,习手搏者用“拉杀”之法,看来这手搏亦不纯是拳法了。角抵、手搏之类,在隋、唐;五代已经混称并用,所以新、旧唐书中有关“角抵”的记载,在《资治通鉴》中便多作“手搏” 了。如《旧唐书•穆宗纪》所载穆宗“幸左神策军,观角抵及杂戏”;《资 治通鉴》中则为“上幸左神策军,观手搏杂戏:又如《旧唐书•敬宗纪》载敬宗曾 “御三殿,观两军、教坊、内园分朋驴鞠、角抵工《资治通鉴》则为“上御三殿,令 左右军、教坊、内园为击球、手搏、杂戏”。
摔跤再加上拳打脚踢,比赛便相当激烈。唐敬宗时观角抵,“有碎骨折臂者,至一更二更方罢”。《新唐书•宦者列传》载:“内籍宣微殿,或教坊,然皆出神策隶卒 或里间恶少年,常与狎习殿中,为戏乐,四方闻之,争以研勇进于帝。尝阅角抵三殿, 有断臂流血廷中。”流血断臂,看来是角抵中常事。
唐代有专门的摔跤组织。如当时著名跤手蒙万赢,“僖宗咸通中,选隶小儿园,蹴鞠步打球子过驾幸处,拳球弹鸟以此应奉,寻入相扑朋中,方年十四五”。昭宗李哗时,仍有所谓“相扑朋”之类的组织。“小儿园”显然是培养包括角抵相扑在内的杂戏人才的班子。“相扑朋”,则应是聚集专门人才的机构。前面引用过的《角力记》 中叙述上元节角戏比赛,其记载就有,“会于学社山平原作场”,“赢者社山出物赏之” 等。这个“社”很可能就是民间角抵相扑组织。唐代的摔跤手可能已职业化。
《续文献通考•乐考》记,唐代摔跤表演曾评曰:“岂亦古者习武而变欤!”《角力记》载吴越王钱谬在观看相扑比赛时曾云:“为军家出力而激勇也都注意到了摔跤可习武技,激励尚武之勇风。《新唐书•兵志》载,天宝以后,由于兵制的“变废”, 原来的兵士只好随其所长而改行,“壮者为角抵、拔河、翘木、杠铁之戏”。《唐语林》 亦载:“李相绅督大梁,闻镇海军进健卒四人,一曰富仓龙,二曰沈石,三曰冯五千, 四曰钱子涛,悉能拔檄、角抵之戏。翌日于球场内犒劳,以老牛筋皮为炙,状瘤魁之,坐于地茵大样令食之。万石等三人视炙坚粗,莫敢就食。独五干瞑目张口,两手捧炙,如虎啖肉。相曰:“真壮士也!”又令试角抵戏,仓龙等亦不利,独五千胜之由此可知,军队中能出这么多角抵能手,说明唐军训练可能有角抵科目,士兵有相当时日练习角抵。
除了练兵、娱乐、表演之外,当时人们还认识到了角抵活动的健身功能。唐时“七月中元节,俗好角力相扑,云秋瘴气也古人以为秋有“瘴气”,参加角力相扑,可以强身健体,抵御这种“瘴气”侵害。
隋唐五代时期,出了不少摔跤高手,如前面提到过的蒙万赢。《角力记》云:“时辈皆惮其拳手轻捷。及长,擅长多胜,受赐丰厚,‘万赢’呼号自此起。”本名反而不为众人所知了。《角力记》中还记载有不少好手姓名,如幼受父训、性尚儒学的王愚子;除有勇力并有文才的石彦能;一生未遇敌手的李青州;发誓扑遍天下好手便出家 为僧的姚佶耳;身材高大、膂力过人的谢建等。据《续高僧传》载:隋朝时,有个叫法通的著名僧人精通跤术,“身力雄勇”,曾将重五百斤的石臼从南山负至庙中。隋文帝时,“有西番贡一人云大壮,在北门试相扑无得者,帝颇感之,云:“大隋国无有健 者?”召通来,令相扑。通日:“何处出家人此事,必知气力,把手即知。”便唤彼来, 通任其把捉。至通后捉,总揽两手急搦,一时血出外渍,彼即蟠卧在地乞命。通放之 日:“我不敢杀捉,恐尔手碎,去!”以是大伏,举朝称庆。京邑弄力者闻而造之,通为把豆麦便碎,倒车,牛却行”。法通天生神力,握力尤大,他的胜利居然“举朝称 庆”,可见隋王朝朝野对相扑的重视,已上升到国家荣誉的高度。从西番人大壮之例 可见当时少数民族中亦有善跤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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