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运动最初出现在山东,接着又迅速扩展到与之毗邻的河北直隶地域, 并且在河北大地的北京、天津等地达到了最高潮。“义和团运动在其初期斗争阶 段,其组织实际上是大刀会、大红拳、梅花拳、神拳、义和拳等各种组织的混合 体。”®1898年以后,直隶各地的义和团运动蓬勃发展,“拜师传徒,立厂设坛,聚而
李尚英:《源同流分:民间宗教与结社》,辽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丨57~161页。
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82~137页。 路遥:《义和团运动史研究》,济南: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13~14页。
演习”者比比皆是。如武邑县,迄至1899年底,全县设有的拳场已多达一百处左 右。1900年春开始,京、津、保一带义和团习武达到了高潮。北京“义和团之多, 几至遍地皆是,每当夕阳既西,肩挑负贩者流,人人相引习拳,甚至有大家亦为之 者”。他们“每传拳法一处,必须招集二十五人,是谓一团,每团立一团首,一团之 人聚散,皆从其令”。“京城白衣庵及前门内细丸厂等处”,都有义和团“在彼曰夜 练拳”;“京城广渠门外练拳之人,日有百余,观者密如堵墙”;“虽宫中内侍,年老宫 女等,亦习其术,不时操练拳棒”。而津地义和团“共有十余万人,皆托铁店代打铁 刀,即至小之铁店,亦自早至晚不能停工”。保定、遵化一带,义和团集众练拳也同 样“日盛一日,强年壮丁,举信从之,乡野村庄,无不有坛”。®天津静海义和团拳坛 号称“天下第一坛”,其首领静海人张德成曾率领团众七千余人和同为天津人的义 和团“乾字团”首领曹福田率领的团众一道开赴天津,直接参加了抗击八国联军的 战斗,他们都是天津保卫战中主力之一。
在义和团运动中,习武活动还波及到很多青少年儿童。《拳乱纪闻》载:“京城 东安门内河沿各巷,有人自号义和教师,每日小儿从之,练拳者日繁有徒。”另外, “京中顺治门外南下漥地方,时有团匪教童子习拳,日凡数起”。天津的义和团中 也有许多习武儿童,当时,“津郡厢内外,时有幼童演练义和拳”。1900年4月,唐 晏在北京城东见义和团百余人为三队,一队执刀,一队执矛,一队执锐,皆以红布 裹头,年纪大都十二三岁,大者不及二十岁,可见青少年儿童入团习武者甚多。义 和团中儿童习武活动不仅到处可见,其场景还十分宏大、壮观。义和团“平日所 习,惟舞刀,力奔两事”,青少年儿童习武亦然。演练时“作拳势,往来舞蹈,或持竹 竿、秫秸、木梃等物,长者以当长枪、大戟;短者以当双剑、单刀,各分门路,支撑冲 突,势极凶悍,几于勇不可挡。每演时,必聚童子数十人合练之”。或“十数岁童 子,各执一刀,一年长者手握小旗,领行一周,即扬旗遽奔,诸童随之,至东偏尽伏 地,俄顷突起,皆回身舞刀,且舞且进,势甚汹涌”。青少年儿童不仅参加习武,也 参加战斗,据《天津一月记》载:“临阵以童子为前队,年壮者居中,老师、师兄在后 督战。”战斗中,很多青少年儿童都献出了英勇而宝贵的生命。
瑕不掩瑜,中华壮歌
在帝国主义列强加紧瓜分中国,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情况下,义和团运动展 现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奋发抗争的宝贵品质。在爱国精神的感召和激励下,成 千上万的劳苦大众们以武术为主要反抗工具,同人侵的帝国主义列强以及腐朽的 清王朝统治者进行了不屈不挠的英勇斗争,他们狠狠地教训了妄图瓜分中国的帝 国主义者,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可歌可泣的一页。同时,也在相当程度上,使中 国武术在人民群众中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对于中国武术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 作用。正如谭华在其主编的《体育史》中所指出的,这场运动对于武术发展的影响
①林伯原:《义和团运动习武纪实》,《中华武术》199丨年第3期,第42~43页。
主要表现在两方面——“盖因义和团起事,惟恃刀枪棍棒各器械,且其平时操练, 亦是武术,故政府即以为民间自由存置武器,堪致巨变,遂严禁人民存置武器,武术因亦大受影响……又各村镇庄乡,经此巨变,藉武术之力得保平安者,亦复不 少。此行庄乡对于武术教育,不惟不见退化,反从此愈加进步”。®义和团运动失 败后,“民间会党和秘密习武教团都不能不转人地下,有的拳师因而转入军中。如 出生于沧州一个武术世家的回族武术家王子平( 1881—1973),20岁时因受义和团 运动牵连逃往山东,辛亥以后被马良召为部下,任军队武术教练,存在下来的村社 练武组织,则大多有较浓厚的乡绅色彩。如‘北京一隅仍多各派各门武术专家…… 武术场教授普通人民,而在某巨宅秘传三五者,仍复不少’。不少人不顾清统治者 禁令,仍私下传授或练习武术。如北方的‘拳厂’等,仍在不少农村和城镇暗中继 续活动”。®
马良:《中华北方武术体育义五十余年纪略》,《体育与卫生》1924年第9期。
周锡瑞:《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丨44~丨45页。
虽然,为了激励人们勇于和手持新式武器的帝国主义武装作斗争,义和团拳 民的习拳练武活动,往往伴随有诸如“画符念咒”、“降神附体”、“刀枪不入”等一些 神秘主义活动形式,给武术蒙上了一种封建迷信的色彩,从而造成了武术发展中 的某些负面影响,另外义和团民众们的思想和行为,在某些方面也不可否认地显 示出了封建社会时代小农经济落后和愚昧的一面,但是“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在 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的封建社会,农民由于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和本身分散、 落后的生产方式的制约,这种现象是难免的”。®这些微观方面的非主流因素都无 法掩盖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的伟大进步意义以及其对于中国武术的巨大的推动 力量和深远的影响作用。
三、“民间秘密结社”及义和团运动的武术思考
与武术有着密切联系的“民间秘密结社”及义和团运动,构成了清朝以来武术 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现象,而清朝以来的“民间秘密结社”以及义和团运动与武术的 紧密联系,对于武术文化的发展同样启发着我们进行相应的思考:
第一,中国武术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武术的根在民间,长期以来,正是由于 深深植根在广阔的人民大众之中,中国武术才拥有了充足的发展空间,也正是因 为有了人民大众的积极参与,中国武术也才能得以不断地发展和完善。在旧社会 中,武术的社会地位通常较低,往往被认为是“下九流”之列的低级类别。而“民间 秘密结社”和义和团运动的主体通常也都是各种深受统治阶级残酷压榨的社会下 层人民,如农民、兵士、流民、手工业者、小商贩等,这些社会底层的人们与同样被 列人社会低级类别的武术一贯有着传统的密切联系,所以,这也就使武术成为“民 间秘密结社”和义和团运动中的重要活动内容具备了坚实的前提基础。武术这种 传统的广泛群众基础,不仅在义和团运动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对于今天的 武术发展战略的制定同样具有积极的作用。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无论武术如何发 展,忽视了武术传统群众基础的发展路线,都将不能够具备有效的发展前提。
第二,河北地域浓郁的尚武风气是该地域“民间秘密结社”和义和团运动兴盛 的重要原因之一。河北地域自古民风剽悍尚武,所以不仅导致了该地域频繁而活 跃的“民间秘密结社”习武活动,而且也决定了声势浩大的义和团运动从山东、直 隶的交界地区兴起后迅速蔓延至以河北地域为中心的华北大地,并最终在该地域 中的北京和天津发展至顶峰。《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中的清廷官方就有不少 相关记载。例如,在“直隶、山东交界各州县,人民多习拳勇,创立乡团”,“此项拳 民所习各种技勇,互有师承,以之捍卫乡闾,缉治盗匪,颇著成效”。®当时的东昌 知府张汝梅的奏折中,也写道:“直东交界各州县地处边疆,民强好武,平居多习为
林伯原:《义和团运动习武纪实>,(中华武术>199丨年第3期,第42-43页。
莫朝迈:《义和团运动中的武术拳种及传人>,<中华武术>1995年第10期.第8页。
拳技,各保身家,守望相助。传习既众,流播遂远。豫晋江苏等省亦即转相传授。 声令广通。历年春二三月,民间立有买卖会场,习拳之辈亦每趁会期传单聚会比 较技勇,名曰亮拳,乡间遂目为梅拳会。”®
长期以来,在关于义和团运动的起源问题上,一直有着这样的问题,即义和团 运动为什么首先出现在直隶、山东交界的地区?作为一场著名的反洋排外运动,义 和团运动好像更应该发生在受帝国主义影响较深的地区。从全国范围来看,当时 的江南地区受帝国主义经济冲击比山东、直隶要严重得多,“从山东一省出发,胶 东和烟台一带又较其他地区严重”,®而义和团运动偏偏以直隶、山东交界各地区 为首发点,应该说这与该地域的尚武风气有着重要关系。浓郁的武风催生了民众 强烈的针对外来侵略的反抗意识与自发的奋不顾身的爱国精神,兴起于山东、直 隶的交界地区并以河北地域为中心的著名的义和团运动,鲜明地体现了武术在国 民爱国主义精神培养方面的突出作用,同时也启示着我们,在进行中国武术现代 发展战略的制定时,一定不能忽略武术在爱国主义精神的培育和养成方面的重要 性以及相关有效措施。
第三,关于义和团运动中武术作用的思考。义和团运动是我国历史上一次人 民自发的反帝爱国运动。在以河北地域为中心的辽阔的华北大地上,面对着帝国 主义歹泊虽对中国的疯狂侵略和瓜分,成千上万无法生存的人民群众以古老而悠久 的武术为主要手段,奋不顾身地进行了坚强勇敢的抗争与战斗。作为这场反帝爱 国运动的中坚力量,无数个以练习武艺为主的民间团体及拳种传人,也义无反顾 地担当起了奋勇杀敌的重任与使命。他们凭借自身所习练的拳械武艺,团结本拳 种传人,在各地广设拳坛、拳厂,积极向民众传授武技。从1898年10月3日梅花 拳第五代传人、直隶威县人赵三多领导的反洋教起义到1902年义和团运动失败, 在这4年时间里,面对着装备着新式武器的帝国主义列强和清朝反动军队,无数 个以传统的武术拳械为武器的英勇不屈的中华儿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当年的八国联军统帅——英国驻大沾口舰队司令西摩尔在回忆录中提及义 和团运动时仍心有余悸,说:“如果义和团所用的武器是近代枪炮的话,那么我所 率领的联军必会全军覆没。” @正如西摩尔所言,义和团运动是中国武术在封建社 会里的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实战实践,从此,中国武术就以弱者的形象悲壮地面对 着杀伤力更为强大的西方现代武器,引起着后人的无尽慨叹。伴随着历史前行的 车轮,中国武术的传统技击功能在近、现代武器的空前威力面前不可避免地显示 出了巨大的反差,武术与火器的时代落差又使得无数英勇顽强的中华儿女洒下了 鲜红浓烈的一腔热血。今天,人类的脚步已经踏人了 21世纪的大门,在科学技术。
周锡瑞:《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4~丨45页。
周锡瑞:《义和团运动的起源》,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4~145页。
罗澍伟:《引领近代文明:百年中国看天津》,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2~24页
空前发达,社会进步一日千里,生活环境今非昔比的21世纪的今天,中国武术的 发展同样面临着与昔日天壤之别的时代特点。科学的21世纪中国武术发展战 略,同样应该充分考虑到当今全新的时代环境下武术不同功能的合理应用与发 挥,变化了的时代必然要求着中国武术不同功能的全新的表现形式。
第四,任重道远的中国武术文化研究。正如李尚英在《源同流分:民间宗教与 结社》中所言:“民间宗教和秘密结社,在清代历史上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一席不可 忽视之地。” ®对于中国武术而言,深人探究其与民间宗教和秘密结社的相互联系 等方面的研究无疑同样具有重要意义。但是,从整体来看,与民间宗教和秘密结 社有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关联的中国武术,在其现有的历史发展研究工作方面 仍然存在着相当的缺陷与不足。本书研究中关于“民间秘密结社”以及义和团运 动中的武术现象的这一部分内容,只是对于清朝以来河北地域中的民间宗教和秘 密结社中的相关武术状况进行了简明扼要的描述,而这也仅仅是宽广宏富的河北 武术文化中的一个远没有得以合理展现的微小方面。由此可见,认真梳理中国武 术的发展脉络,全面展示中国武术的博大精深内涵——要想达到这一宏伟目标, 事实上,的确是仍有许多工作要去落实和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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