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之日起,幕府和朝廷便结下了血海深仇。幕府流放天皇,朝廷召兵倒幕。镰仓幕府运转了一百余年,以朝廷为代表的宫方和以幕府为代表的武方也斗了一百余年。

一会儿你胜利,一会儿我上台,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实为史所未有的热闹也。只是斗到了最后, 获利的却是源平合战时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豪族——出身清河源氏的足利一族。

幕府建立不久,源氏栋梁的将军赖朝便撒手西去。在其出家为尼的遗孀北条政子I图1]及其父北条时政的拥戴下,赖朝长子源赖家继承了将军之位。为了掌握幕府实权,北条政子一方面以辅政之名垂帘听政,而另一方面又建立了由北 条时政担任首脑(别当)的十三元老听政会(政所),彻底剥夺了将军的一切行政权力,以至武士们“只知别当,不知幕府;只知尼将军,不知将军,此时已经拥有独立思想能力的赖家自然不甘心任由母上摆布,为了摆脱被架空的状况,于是扶植妻党比企氏,以同母党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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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仁三年(1203年),源赖家自称患病,将富庶的关东地区二十八国封与妻党比企一族支持的嗣子一幡;比较贫瘠的关西三十八国封与母党北条一族支持的弟弟千幡(源实朝),使两族的势力达到平衡。但是,此举无异于让日本再次回到源平合战时期的割据状态。最后,终于引起了北条一族与比企一族的流血冲突,赖家岳父比企能元一族被斩尽杀绝,嗣子一幡遭株连杀害,自己也落得个流放被杀的结果。继任的三代将军源实朝的命运比其兄长尤为不及,自上台之日起,便多次陷入其外祖父时政和舅舅义时的暗杀计划,到承久元年时终于被干掉。后来,时政之子义时又杀死了同为别当的和田义盛,兼并权力,自任执政,操纵幕府。

至此,源赖朝及其嫡系子孙统治镰仓幕府不过二十七年,便如同被他杀尽的平氏一族、源义经和源范赖一族一样绝了根。之后的镰仓幕府将军一职世代由藤原氏和皇室担任,真正的实权却掌握在了世袭执权的北条一族手中。

镰仓幕府的内江,使失去政权还不算太久的皇室和公卿们似乎看到重新夺回政权的时机。 腐朽的皇室和公卿看不出自己被富有生机的武家取代是历史选择,后鸟羽、顺德、土御门三上皇[图2]终于在承久三年(1221年)五月发难,以拼凑起来的武士和僧兵部队一万余人在京都起事,并发出院宣,号召全国的守护、御家人响应倒幕。

在得知了反乱的消息后,镰仓幕府的执权北条义时以其子泰时为总大将,弟时房为副将,大军三路,分别攻略尾张、美浓、三越,直逼京都。一路之上,各地的武士闻风而至,当到达京都时,幕兵已达十九万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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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部队不得不收缩防线,死守宇治、势多、淀等要隘。时值初夏,宇治川河水暴涨,朝廷部队又毁坏了所有的桥梁,但是这却无法抵挡幕府军的汹涌之势。在高昂士气的驱动下,幕府军大将佐佐木信纲第一个冒着如雨的箭矢纵马跃进浊流,泅渡过河(当年源平合战之时,他的舅舅佐佐木高纲也是这样纵马跃进宇治川,渡河杀敌的)。一时间,在他的感召下,十九万幕府军武士纷纷纵马跃进了宇治川[图3],一举击溃了对岸的朝廷部队。这次贵族叛乱历时一月,但决战只用了半天时间,史称“承久之乱”。

战争的结局以三上皇的失败而告终。后鸟羽上皇派遣敕使撤回了 对幕府的讨伐院宣,并且将所有的罪责都一股脑推到几个公卿头上。 北条义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将三上皇分别流放到了隐歧、佐渡、阿波软禁,并且废掉了仲恭天皇,另立听话的后崛河天皇。对于那些胁从的朝臣,义时就没有那么心慈手软了,所有站在官方一边的,以及他过去看着不顺眼的武士和朝臣都被处死或流放,并将其名下的土地全部没收赏赐给在这次战斗中立下战功的御家人。自此,朝野上下都变成了清一色的亲幕派,官方仅存的一点实力也消耗殆尽了。

三上皇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们对国内形势的错误估计,以及前期准备工作的不足。首先,在经过源平合战之后,武士阶层的地位已经大大上升,经过源氏三世的经营,已经完全取代各地的旧勋贵,掌握了国家的实际权力。而皇室的威信在战争中早已扫地,他们奢侈糜烂的生活方式也无法激起武士们的信心,除了在必要的情况下,已经不会有哪个实力派再会俯首帖耳地听命于他们。况且,自源赖朝开幕以来,政治清明,包括北条一族生活俭朴,赏罚分明,对皇室又一直采取恭顺的态度(宫方出师无名),得到了武士、下级贵族、百姓的支持。 因此,在这次官方和武方的第一次较量中,违背了一切取胜之道的宫方,失败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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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一方在胜利后,也看到了自己在政治和国家监控方面的弱点,于是在各方面都展开了一系列的改革。首先是取消了京都守护之职,取而代之以六波罗探题[图4],掌握了京都的禁军。将全国划分成为几个大的行政区域,设立奉行、探题,平时进行全国性的特务管理,战时驱策各国部队作战。另外,在幕府心脏附近的相模、武藏囤积常规部队,以北条族人为将,随时支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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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仁二年(1224年),北条泰时[图5]担任执权时,实行了多项经济改革措施,并积极开展对南宋的贸易(贸易的结果是,南宋政府出现了由于铜钱输出过多引起的“钱荒”最后不得不限制每年对日本的官方贸易),使全国经济环境得到极大的改善。到了贞永二年(1232年),律令《贞永式目》出台,并在全国范围内实施。

《贞永式目》中详细规定了关于年贡、刑罚、御家人生活的条目,成为相当时间内武家的基本法典。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部《贞永式目》中,还规定了许多重视女性地位的条文,可以说初具了国民宪法的味道。

泰时之后的时赖、经时担任执权时也都非常清廉俭朴,经时的母亲松下尼甚至在拉门因陈旧而破损后,亲自裁纸进行修理。

然而,就在镰仓幕府的统治开始趋于平稳之时,衰败的命运却悄然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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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世纪中期,隔海相望的中国大陆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成吉思汗之孙大皇帝忽必烈I图6]征服了整个中国,建立起一个版图几乎包括整个亚洲、东欧在内的,世界历史上最大、最强的元帝国,在这个大帝国的中心纵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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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被年少气盛的抗战派执权北条时宗[图7]制止。在洞悉了元的侵略意图后,时宗先后将几名使者杀死,命令全国进入战时戒备状态。

文永一年(1274年),元帝忽必烈在朝鲜建立征东行省,以忻都为都元帅,洪荼丘、刘复亨为左右元帅,率领大军四万,战船九百艘,从朝鲜合浦出发,远征日本[图8]。

10月4日元军在壹歧出现,守护代宗助国父子率领八十骑拦阻,诘问上陆理由,被毫不留情地歼灭。15日,元军又占领了对马岛,守护代平经高以下百余人战死。20日,四万元军在九州的博多登陆,日本幕府方面则聚集了少贰资景、大友赖泰、菊池武房,岛津久经、竹崎季长等的九州诸国部 队总共十万两千人马[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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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时分,在百海原地区,战斗开始了。

日本骑马武士分别在家主的率领下,首先以许多个数百人的骑兵小队[图10],向排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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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时发出的百雷落地般的巨响令日军的骑兵和马匹茫然不知所措,所射出的铁屑、瓷片给队形密集的日本骑兵集团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元军使用的复合弓弓臂较短,射程远,短箭的射击周期也比较短;而日军的缠藤弓弓臂长,射程近,过长的箭支也使射击周期延长,再加上元军的箭只上浸过毒药,日军中箭者无不肌肤糜烂。元军在作战时击鼓鸣金,令日军的马匹惊跃狂奔,无法控制。习惯于“一骑打”战术的日本武士在和使用先进集团战术的元军进行短兵作战时,付出了巨大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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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武器上日军要落后许多,但是在作战时他们依然表现出了非常顽强的斗志。尤其少贰资景、菊池武房、竹崎季长等人,率领手持刀、长枪,身披笨重铠甲的骑兵队,顽强地向元军阵地进行冲击,使得元军的远程武器失去作用。在混战中,元军副元帅刘复亨中流箭落马,元军士气大衰,损失惨重的日军趁机撤退,凭借水城(前代建筑的一座巨大水坝)重新布阵。 元军害怕遭到日军的夜袭,退回船上进行休整。

不料当天晚上,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台风,元军船只被倾覆二百余艘。当21日早晨日军来到海岸边时,海面上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木片。幕府的武士们不敢相信已经胜利,直至抓到了元军的俘虏后才派遣急使进京报捷。元军战死、溺死大半,最后辗转回到中国的只剩下一万三千五百人。 这次战役最后以日军的胜利告终,史称“文永之役”。

北条时宗在胜利后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在冷静地分析了形势之后,认为元是大过日本百倍的大国,不会因为这次战役受到重大的损失。于是,他命令各国守护回国,征发全国六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充当预备役士兵,各寺院的僧兵也被动员起来保卫国家,加强军备建设,并组织民夫修建环绕日本全土的石堤[图12]。同时,他对各国武士也作出了细致的分工:四国、九州地方的武士在本地加强防御;中国地方的武士防守堪称西门锁钥的周防、长门,并随时支援四国、九州的抗战;京畿、关东地方的武士驰援京都;奥羽地方的武士随时也要做好战斗准备。

不甘失败的元帝忽必烈于1281年再次发兵两路,一路由忻都、洪荼丘率领四万作战部队,战船九百艘,从朝鲜出发;一路由范文虎率领携带农具、稻种的十万江南屯田部队,战船三千五百艘,从扬子江口出发。两军约定于六月汇合,作战部队主管作战,屯田部队在被占领区屯田,以为长久之计。但是这次日本幕府方面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由于时宗在日本沿岸所有重要地区都建起了石堤,在元军的战舰在到达日本近海时,竟找不到一处可以登陆的地点。 在停泊海上的一个月里,元军进行的几次强行登陆作战都宣告失败,并且一直遭到河野通直等人所组成的海上敢死队的袭扰,直到七月初,南北两军才达成汇合。就在即将进行总攻的7月30日,元军再次遭到台风的袭击,兵船大部分沉没,生还者不到十分之一。这次对日本的失败远征,史称“弘安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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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抵抗元军袭击日本武士一竹崎季长、河野通有传记

[殊切算一]

文永、弘安战役中元军与日军直接对峙厮杀的日子统共大约持续了二百余日,最后以暴雨肆虐,元军海船覆灭而告终。

在两次战役中,面对远征军庞大的战阵,相对而言弱小如蟋蚁一样的日本军队表现出了令人赞叹的勇毅精神。文永之役中,对马岛的宗助国一族八十余骑、壹岐岛的平景隆一族百余骑,淹没在元军万千铁骑之下而全灭,宁死不退,堪称壮绝。

然则真正被后人称为殊功第一的却是一名叫做竹崎季长的穷困御家人。

文永一年(1274)十月二十日,九州大将少贰景资率部行进至博多滨时截获了敌军已经从百道滨上陆,向着赤坂、鹿原方向前进的军情急报。考虑到己方军力单薄,少贰景资下令全军就地稍息,等候其他方向的友军汇合之后再与元朝军队交战。

肥后(熊本县)的御家人竹崎季长刚刚在博多滨加入少贰的队列,闻听敌军登陆来袭的急报以后,熟知当地地利的季长向景资献策道:“赤坂、鹿原两地多有泥田,军马驰骋颇有阻碍,于两地伏击,当有斩获。”对阵两军实力悬殊,加上献策人乃是刚刚参阵的陌生武士,少贰景资自然将这样的计策归为无谋的莽断而不予理会。

竹崎季长再三请命没有结果,激愤之下,率领手下四骑侍从脱队而出,冲着少贰景资喊道:“我五郎兵卫将带领四员从骑独力迎战,军功账上一番驱(殊功第一)的名号待我等归来再作书写吧!主从五骑于是向着鹿原方向疾驰而去。”

将近鹿原的时候,竹崎季长与一队两百来人的日本武士遭遇,领军的乃是同为肥后国御家人的菊池武房和诧间赖秀。

自以为可得先功的季长见此大惊,生怕被菊池队抢去先驱的头功,略略交谈才知道菊池队眼见蒙古军团势大,自忖不可与敌,于是打算退往博多与少贰景资汇合。

正逡巡间,蒙古军的前队已经杀到,菊池、诧间两队顷刻被打破,士卒大声呼喝着向四面散落退却。

出乎众人的意料,竹崎季长昂首挺胸,拍马迎向蒙古军,口中不住高喊:“肥后国住人竹,图13元军向日本武士的战阵发射了多枚轰天雷火炮,竹崎季长险些丧命,崎五郎兵卫季长在此守候多时,哪位敌将前来与我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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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的心中想的是,如果能够在厮杀中杀死一二敌将,这样就是取得了头功,可以从幕府那里得到丰厚的恩赏。但是惯常集团作战的元军根本无法理解日本武士这种落后的战法,不等季长奔到面前,无数的短箭已如雨射来,竹崎季长立即应声落马,被射成了一个刺猬,两名侍从也中箭负伤。

正当竹崎一党即将全灭,背后忽然喊声大做,白石通泰率领百余骑杀到,溃退中的菊池、诧间两队也反身杀回。看到日本武士有了增援,不知根底的元军向日本武士的战阵发射了多枚“轰天雷”火炮,烟火大做,响声震耳,白石队的军马受此惊吓,跳窜奔突,不能自已。趁此混乱之际,元军前部徐徐退却,竹崎季长因而逃脱[图13]。

季长时年二十九岁。

几年后的弘安之役中竹崎季长再次为抗击异国入侵而奋战,同为肥后国的天草住人大矢野保兄弟二人在海战中跃上敌船,取得船将的首级而回,英名一样为四方所知晓。

但是弘安战役中战功卓著的武者乃是伊豫国(爱媛县)御家人河野通有。

河野党是霸占漱户内海三岛的海贼,源平战役中表现活跃,势力逐渐增强。位于大三岛之上的大山祗神社是河野一党尊奉的氏神。文永战役时,一族的首领河野通有率领河野党子弟前往大山祗神社参拜,并且在神灵面前起誓,十年之内如果元军再次袭击日本的话,通有将带领一族子弟奋勇抗战。记录了誓词的祈请文焚化以后,通有用酒调和了纸灰,分予河野党各人饮尽。

弘安年间元军果然再度来袭,河野党不负誓言,一族前往九州参战。

到达九州时,镰仓幕府已经在沿海的博多滨一带构筑了绵延数里的石垒。日本武士们在石垒后竖起军旗,各自屯集。眼见这般森严的防御,通有向郎党们说道:“我军的防垒有若泰山,敌军强行登陆似无可能。与其在敌军退却以后掩杀争功,不如在敌人进击之前给予痛快的打击。”

很快,元军海船齐集博多湾,如黑云压城。目之所及,皆气势恢弘的异国朦瞳,诸般气象。让人不禁胆寒。

由于受到防御石垒的阻碍,元朝远征军未能像文永之役中那样顺利抢滩,长驱直入。因此军团占领了博多湾中的志贺岛作为据点,迫近箱崎一带,准备强行登陆。见此情景,河野党决定主动出击,只是不知道敌军主将所在的是哪一艘战船,无法判定出击的目标。

当是之时,忽然有一羽白鹭昂扬飞翔于两军阵前。白鹭先是在河野船阵的船橹上翩翩飞舞,然后如箭一般径直飞往敌阵,落在一艘战船之上。河野通有略加思索,大声宣告:“此乃大三岛氏神大山祗神现身垂迹,为吾等指引敌军主将的战船位吗?

"河野党欢声雷动,当即出上工,产动两艘小船直指白鹭落下的海船而去。

河野通有和其子通忠以及数名郎党乘坐酢艇小船奋勇前驱,伯父河野通时率领从舟随后紧跟[图14]。小船快如闪电,即刻靠近了敌将所在的海船。 图14类似河野通有一样的日本武士不胜其勇,纷纷自行驾舟袭击元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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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元军一时疏失,河野党跃 上海船,大肆烧杀,海船上的元军张皇失措,狼狈不堪,且战且退。撤退时河野党在海船点火立威,烈焰张扬,四处蔓延;害怕受到池鱼之殃的其他元军战船纷纷掉头回避,庞大的船阵陷入了乱麻一样的混乱之中[图15]。

奇袭虽然成功,河野党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手下数名从者战死,素以射术知名的河野通时身中敌箭,于撤退途中毙命。

文永、弘安年间元军两度犯边,镰仓幕府召集九州一带的守护、地头、御家人坚决抗战。 但是对于河野党的参战,幕府当局感到十分奇异,因为河野一族居住在四国岛,与战争波及的九州岛相去甚远。

感念河野氏的功劳,幕府将河野氏的所领转封为肥前国神崎庄小崎乡。与先前的封地弥富乡相比,小崎乡的土地更加广大,岁入也更加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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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河野通有在周桑郡北条乡营建了长福寺,用以凭吊战死者的亡灵。通有本人则殁于应 长元年(1311)七月十四日,谥号长福寺殿天心绍普大居士。

文永一年(1274)元军初次袭来,旋即退走。第二年建治元年(1275)幕府对九州武士战功恩赏的评判终于传到了九州。谁是战功第一的勇者,成为众所瞩目的问题。

最有资格得到战功第一名号的武士,在竹崎季长看来,非自己莫属了。他在鹿原战役中率领主从五骑首战元军,苦战得脱,几不可免。其一番驱的名声由于白石通泰的证实而得到了总大将少贰景资的认可。竹崎季长的名字列在了记录九州武士功绩的《战功录》第一位。

竹崎季长乃是镰仓幕府属下一名下层的御家人,虽然有属于自己的微薄封地,但是为了豢养一族郎党,终究不免陷于贫困的境地。在战场上舍命奋战来博取幕府加恩,对于季长这样贫乏的御家人来说是振奋家门的唯一途径。也正因为如此,面对数百名披坚执锐的强敌,季长才 会作出率领主从五骑,决死突入敌阵的无谋之举。既然能够有幸脱命,幕府加恩之后,竹崎一族从此就能够摆脱困窘,从此荣华一方吧。

季长再三请求以后,少贰景资在《战功录》上对季长多有美言,然后快马递送给了身在镰仓的少贰家督少贰经资。

当时少贰一家兄弟不和,身为兄长的少贰经资忌惮弟弟景资的军功,于是截夺《战功录》依照自己的意愿横加删改。排列战功第一,被少贰多多夸奖的竹崎季长的名字也被删除了。

得知恩赏落空以后,季长失望至极,心情愤懑,有如怒海炽炎。他在第一时刻便下定了东行镰仓,向幕府直诉的决心。一族郎党再三解劝,季长不为所动。为了筹措前往镰仓的路费,季长甚至将驰骋战阵的爱马也卖掉了。

决心已下的竹崎季长于是带着弥二郎、又二郎两位部下以及诸位贫困的亲朋饯别时赠送的少许金钱,于建治元年(1275)六月三日自肥后国出发,前往关东相模国镰仓府。

[萦古蓑采绘词]

中世之时,佛教思想在日本朝野占据了统治地位。无论庙堂还是田舍,人们对于神佛都是尊崇备至。亲眼目睹元军海船被“神风”摧毁的竹崎季长对神佛的崇敬更是无可替代。出发之前,季长便来到肥后国(熊本县)甲佐宫参拜甲佐大明神,发下大宏愿,祈求神佛加护。

于路之上,季长一行逐一参拜了各地有名的神社佛寺。八月十日参拜了伊豆的三岛明神,十一日参拜了箱根权现,十二日到达镰仓后尚未安排住宿便首先参拜了鹤冈八幡宫。

到达镰仓后的第二天,季长开始了上下活动。他很容易就打听到幕府中主掌恩赏分配的是御恩奉行安达泰盛。安达是当时幕府执权北条时宗夫人的兄长,权势炙手可热。相对安达泰盛来说,乡巴佬一样的季长只能仰望奉行府的朱门高第,却无奈已经弹尽粮绝,难以为继。

一月一日,在泰盛府上参候的季长终于等到了参见许可的好消息。

对季长来说,较为有利的是安达泰盛身为御恩奉行,同时又是肥后国守护,从一开始泰盛就对落魄潦倒的季长抱有好感。对于泰盛的质询,季长以刚直的态度一一作答,格外强调了《战功录》上殊功第一的事实。

泰盛确认了季长的战功以后,对他卖掉爱马,执意前往镰仓直诉心意的事情颇为嗟叹,当面赏赐季长一匹鞍蹬齐备的骏马。最终竹崎季长从一名下层御家人一跃而成为肥后国海东村的地头。

元军两度侵袭以后,为使自己的武勋为幕府和后人所知,竹崎季长请画师绘制了《蒙古袭来绘词》,详细描绘了自己迎战敌军,奋勇抗战以及奔赴镰仓直诉的种种情状。《绘词》保存于肥后国(熊本县)甲佐宫,一直流传至今。

三、糠仓幕府的倒台

战争耗尽了幕府的资金储备,幕府不但无力奖赏在战争中有功的御家人,甚至连战争时御家人所花费的军饷都无法报销,许多御家人因此而破产。但是,幕府的资金储备却并非消耗于真正的战争,而是为了祈祷胜利,寄存在了各地的神社、寺院中,这令御家人们愤慨不已。为了摆脱困境,幕府不得不颁布《德政令》,允许御家人向商人借款后赖账,于是又引起了商人们的愤怒。再加上农民负担的加重,全国各地恶党(专门同政府做对,抢劫年贡的团体)林立,交通断绝。虽然继任者贞时克勤克俭,但可惜短命早天,国内经济还是没有从战争所产生的困境中走出来。

到了时宗孙子高时的时代,这位执权老爷偏偏又不学无术,每日追逐声色,以斗犬为乐。 到了后来,甚至命令各地以名犬代替年贡,日得斗犬千余。他不但让这些斗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享以御家人禄,出门乘轿,骑马武士见到了甚至都要下马行礼!

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霜月之乱”(1285年)中,代表御内人(相对御家人而言,管理御家人的上层武士,为北条执权的亲信)利益的内管领平赖纲,同代表御家人利益的守护安达泰盛发生战争,安达一族族灭,支持安达的御家人也被杀死不少。自此,御内人和御家人势不两立。 由于幕府不能公平地处理这次冲突,幕府一方的御家人也纷纷离心离德,同地方上御家人走在一起,埋下了群起倒幕的祸根。

另外,朝廷方面也因为内部的纷争而分为了以龟山天皇为首的大觉寺统和以后深草天皇为首的持明院统。御内人和御家人的矛盾,预示着北条幕府的倒台;大觉寺统和持明院统,则预示着国家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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