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青草练和蒙四宝在四番子的指使引导下，勾结杨八串成了洋 奴，在比武大赛的会场为洋力士摇旗，说的话全是向着洋人。真是吃谁向谁， 当时就气坏了大清善扑营的一个人物，他就是教训洋学生、打青草练、摔洪德 利的哈殿臣。哈殿臣拧身就要上台，刚尔答伸手拦住了他：“你着什么急呀？ 先看看对方的路子，哪就轮到你了？”

这儿正拦着，就看有一年轻人从台下垫步拧腰到了台上，对洋鬼子说： “小爷买四两团粉来会会你们，谁来应战？”

杨八串过来叽里咕噜一翻译，荷兰的二号力士莫拉维斯过来摆开一个大开 门的姿势迎了上去，前后脚不停地移动，等着这年轻人动手。您再看刚上台的 这位，一亮式子，台下的内行人可就都楞住了，怎么着了？他摆的架式太漂亮 了。就看这年轻人一个黑虎掏心，只听“口崩”的一声打在莫拉维斯的肚子上， 可是根本不起作用。年轻人的动作接得快，又连珠炮般地打了十几拳，莫拉维 斯无动于衷，好像给他挠痒痒。从这一点上看，这位年轻人没有真功夫，从亮 相到出拳都给人一种花拳绣腿的感觉，练着玩还行，真打实战就不行了。因为 洋鬼子莫拉维斯也是西方著名的大力士、拳击角斗家，平时也是真练真吃皮糙肉 厚，花拳绣腿打在他身上不起作用,等于给他肌肉放松按摩呢。洋鬼子莫拉维斯 心说：今天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叫你打够了，然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 这年轻人雨点般的一通打，打了个够最后没招了。正不知所措之时，莫拉维斯猛放一个直拳，年轻人像一个沙袋似的被打出了一丈多远，掉在台下被人 架起抬走了。

莫拉维斯在台上神气十足地举拳亮相，青草练这时又钻了出来，用他那针扎的嗓子喊着：“诸位，我刚才说什么来的，花拳绣腿别上来，你们有的人就是不听。看见没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长个脑袋刚练两天半也想登台亮相？ 如果屎壳螂能拉车，谁还买辕骡呀？刚才被打下台的那位兄弟，你们看看他受既 伤了没有，如果没受伤，趁早找个没苍蝇的地方过过风去。”

您听青草练这片汤话说的损不损？伤众不伤众？真有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架式。青草练接着问：“还有哪位敢上来陪洋哥们玩玩?”

青草练话音刚落，就看从看台左首上来一位彪形大汉。身高丈二，体型均 颌莓&匀，大脑袋，四方脸，大眼睛，粗眉毛，四方大嘴，福相人。嘴里骂着嗡声嗡气地震人耳朵。此人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台，一指青草练：“你算什么东西？ 看爷爷怎么收拾你那个洋孙子。”

青草练一看这位的这身打扮，脚大有根，穿一双薄底快靴，身材魁梧，一 身蓝裤褂，与众不同，是个练家子。他赶紧跑一边去了，不敢跟人家递牙了。

上台打擂的这个人姓马名德福，家住彰仪门外马家堡。据说他是福将马成 龙的后代。马成龙在康熙私访京城月明楼时，单枪匹马救过驾。马成龙本身是 瓦匠，手使八斤十二两的大瓦刀，有万夫不挡之勇。马德福得了老祖宗的济， 家里趁几个大买卖开着，平时好耗财买脸，结交了不少摔跤武术界的朋友。从 小先练武术后学摔跤，练成了一身的好功夫，投过摔跤名师神跤杜子豪门下， 受过高人挟磨。善使各种坡脚和“三道腰大得合”。不进营，爱玩票。家内搁 一跤场，养活一帮摆跤的。花钱出手大方，挣得来，花得去，是个财主秧子。 本来马德福这次比武没有报名，只不过想来看看热闹。刚才一看洋人如此狂 傲，青草练在台上清话连篇，不三不四说个没完，所以火气直窜脑门：“堂堂 大清国，叫洋鬼子在此耀武扬威，待我会会他。”

他上得台来，不分青红皂白，运足了气用左通贯手啪啪抽了洋力士两个嘴 巴子，然后冲青草练又是一脚。正踢在青草练的屁股沟上，疼得青草练直摆 蹦，马德福给他一脚还不解气，嘴里骂道：“狗奴才，你还在这里舔什么洋人 的屁股，我一脚踢死你，什么东西，滚!”吓得青草练捂着脏跑下了台。马德福这两个嘴巴子打得洋力士直发愣，莫 拉维斯心里直嘀咕：这位铁塔似的人物是比武来了，还是打人来了？这几个嘴 巴子打的还真疼，眼睛也花了，看人都三个影。莫拉维斯用手使劲揉了揉眼 睛，直勾勾地看着马德福。马德福说：“你瞧我干嘛？不认识爷爷我吧？爷爷 我姓马，叫马德福，大清国的臣民。”

看热闹的人也乐了，从哪来的这么一位愣大爷？这几个嘴巴把洋鬼子打傻 了，太解气了，使人更解气的是一脚把青草练这小子踢到台下摔了一个狗吃 屎。东西两营的扑户及刚尔答看到打洋人、踢洋奴这情景，都不约而同地鼓起 了掌，皇上也乐得合不上嘴了，对旁边站的都统说：“我大清国真有横人，像 这样的横人越多越好啊!”

这时洋力士一扑楞脑袋，反应过来了，两个大眼一瞪，冲马德福就冲了过 来，左边一个直拳、右边一个摆拳都被马德福躲过，第三下一个勾拳打在了马 德福的嘴上。马德福一摸，牙出血了，火一下子就上来了，抬腿一脚照莫拉维 斯的腿关节踢去。莫拉维斯一撤步光顾下边，忘了上边，马德福一看正好, “来菜了”，哈腰往起一长身，用头部奔洋力士的鼻子尖就顶去了。在武术里, 这招叫“羊头”。中国武术摔跤讲究摹仿十二形，其中有羊撞头的绝技，—— 当两支羊一决雌雄时凭撞头。羊撞头也分多少种，有横撞, 竖撞、斜撞、扬起 头来撞、低着头撞，最凶时一支羊将另一支撞死，有时同归于尽。马德福撞羊头是一绝。这一羊头把洋力士的鼻子撞得流血不止，眼泪也下来了。有人指着 洋力士向旁边的人说：“洋鬼子疼哭了。”

旁边的人说：“没哭，这叫酸鼻。”

莫拉维斯的鼻子一酸，血和泪混在一起，变成了大花脸，看人三个影，分 不清哪个是真马德福，哪个是假马德福，捂着鼻子一只手胡揣乱打。马德福本 来就无心挑战，一看占便宜了，见好就收，跳下台对洋力士说：“洋鬼子你听 着，周仓摆手，老爷我不侍候了。”

播跤讲的是赌奸不赌赖，你给我一拳，叫我嘴流血，我给你一羊头，叫你 鼻子往外流血块子。再往下打，也是这两下子。得啦，我来他个见好就收吧！ 于是，马德福跳下台来。

马德福到台下冲大家作个罗圈揖说:“没给大清国丢脸,没给大清国丢脸。”

莫拉维斯在台上朦胧地抡了半天拳，一看马德福下台了，心里窝火，血还 在往下流，用手也捂不住，气得直跺脚。翻译杨八串招呼青草练：“快上去几 个人，给他擦擦血，先叫他休息休息再说青草练一看拍马屁的机会来了，过去一架洋力士的胳膊，想把洋力士搀下 来。可是洋力士一看是青草练，心说：你们中国人真坏。抬手一拳打在青草练 的腮帮子上。青草练就觉得眼前一黑，头脑嗡嗡作响，晃了几晃倒在台下，隔 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又赶紧蹲在地上用手摸这摸那。大家认为一拳把他打 成傻子了。杨八串过去问青草练：“你爬在地上找什么呢？还不起来青草练说：“我在满地找牙呢！……”

九世雄见青草练在台上两次挨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好的国人放着不 做，非当洋奴，在洋人面前低三下四，一付奴才相。国人打他有情可原，洋鬼 子也打他，就真正成了让人望而生厌，人嫌狗不待见。也难怪，他从小就不学 好，贼偷贼摸，抻胳膊拿钱，扎在坏人堆里耍大胳膊，进赌场输打赢要。别人 二 想拿他当人，他自己不往人里走，吃人饭不拉人屎，说人话不办人事，他根本不是个正经人。看来一个人想做一个正经人，还得遇见好人，受正面教育。用老话说：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如果当时在老家承德，我与他这些人同流合污，随他鬼混下去，我也就没有现在了。

坐在九世雄身旁左右的人都是善扑营的，也有他的把兄弟。于是九世雄对他们说：“看见没有，刚才满地找牙的这个人叫青草练，小名叫狗儿，是我的大 发小。我十六岁那年在老家承德因赌钱打过他。这小子专门走歪门邪道，这 改 不，摇身一变成了洋奴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对他们这些人不能心慈手软， 因为很多事情都坏在他们这些个人的身上青草练从地下把牙找到后，掉着眼泪捂着腮帮子跟杨八串说：“杨爷，您叫我把他搀下场来，可是这洋鬼子王八蛋他拿我出气，搂头盖脸给我一揣子。 您看见了没有，他把我的大门牙给揣掉两个，现在说话都不拢气了。”

杨八串说：“得了，他被姓马的一羊头撞得够能，以后让他赔你点银子就 行了。”

这是杨八串给他台阶下，他听不出好赖话来，磨磨蹭蹭地缠着杨八串问: “那他赔我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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