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子良拜洪九把为师学艺以后,经过“天秤”、“地秤”,和柏木桩子 的训练,脚下生根,底桩牢固,摞起跤来得心应手,随心所欲,跤技眼看着噌 噌往上长。洪九把看子良如此的出息,也喜在心上,乐在眉梢,于是又把自己 的成名功夫、看家绊子、拿手绝活——“摇车脚”传授给了李子良。
李子良也深知师父用心良苦,每次搭跤时都体现恩师所教之才能。有一 次,他和一个叫“大窝牛”的跤手穿裕糖过汗。李子良上去单手攥大窝牛小叉 跳进去,当当当三下串蹦子,然后兜着大窝牛的后脚跟一脚,把大窝牛腾起一 米多高,李子良又一砸腕,这下可要了大窝牛的命了,只见他四平八稳,后心 着地,就听“哼”的一声背过气去了。不说把大窝牛搀起来遛场,单说洪九把 看子良砸腕这一招,高兴得不得了!忙夸奖说:
“子良呀,你现在的跤技初步练成了,可以先回家了,然后再出去闯,要 多见高手,以跤会友,要牢记跤德第一,嘴上留德。摔跤好坏叫第三者评论, 切莫自吹自擂。我这里有纹银五十两,拿上垫补着花。一路回家先到通州看看 你的启蒙老师,替我问好,然后回到你家,再替我问你爷爷好。至于你父亲如 何,不要与他斤斤计较。”
恩师苦口婆心对李子良说了许多,子良听了深受感动,当场跪在地上,重 重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郑重其实地向师父保证:“师父苦心教育,徒儿定 铭记在心。一年来跟随师父形影不离,今天师父叫我出师,徒儿将坚持练功, 不负师父的厚望。”
子良回家归心似箭,脚步加快,一个时辰来到齐化门外路北边,找了个回 民饭馆进门坐下,要了两壶酒,几斤酱牛肉、一斤酱肚丝,又要了一个扒口 条、三斤烙饼。吃完饭赶紧赶路。到八里桥喝了一碗大碗茶,不多时来到通州 十八个半截胡同。
到了师大爷于德水家门前,一看心就凉了,怎么倒锁门?子良跟街坊一打 听,说走了一年多了,这才又顺津通大道赶往马头镇。到了自家大门口一看, 门前左手挂着“挑讯纸”(当时的习俗,家中死了人在门上支出一根竿子,上 面挂上纸,有的还写上字。),他“呦” 了一声,再往院里一看,院内搭着天 棚,众多穿孝的人围个大圈。父亲站在跤场中间被一位老者数落得低头不语。 这时子良没惊动任何人,站在人群中听老者揭父亲的劣迹,听完老者的话,他 认为这位老人是一个“干骨叉”的人,听到父亲叫人家伸手过招,他有心上去 替父亲横一刀,又一想,自己不问青红皂白插一杠子,怕人说三道四,不如先 看看再说。
李坤叫穆荣宽动手,人家也不客气,冲大家一抱拳说:“让过诸位了您 呐!”
二人一照面,经过撕、捅、搠手,各不相让,在跤场上你来我往,插招换 式,见了几个开(几个回合),时间一长,李坤的气就不如人家了。再看李坤 脸也白了,脚下的步眼也乱了。穆荣宽趁热打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手 攥上了李坤的偏门(直门、偏门都是指裕糙的胸前部位,因手法不同在称呼上 有异),又往起一提一砸,紧接着就是一个“抠腿”。李坤仰巴角子被摔出有三 米,多亏有人群接着,如果没有人群接着,非摔成脑震荡不可。李坤想坐起 来,手脚可就不听他使唤了,连气带羞,他就弹弦子了。咱们这么说吧,李坤 之所以弹弦子是因为他没练。人家练,你没练,你就得等着挨摔。别的什么都 可以吃老本,唯独摔跤不能吃老本。你今天练,你就棒;你今天不练,就意味 着挨摔。“三年把式当年跤”就是这个道理。李坤不知道“强中还有强中手”, 他在马头镇自夸自强,马头镇他是一流的跤手,他认为自己没有对手,没有能 摔得了他的,再加上徒弟吃他、喝他,把他说成天下少有、一年四季不变的花 儿草儿,把他捧高了,架空了,他的尾巴也翘起来了,忘乎所以。如果他有当 初跟于德水掐跤的那种跤劲,今天也不至于输给姓穆的了。
您瞧,今天这跤棺的,伤俩,瘫一个。这时,李坤被扶起来,无情打采地 说:“姓穆的,你走吧!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穆荣宽说:“李坤兄弟,虽然我把你赢了,但我们摔的是跤,并无仇恨, 人不亲艺亲。如果兄弟信得过我穆荣宽,家里这棚事我包啦!”
一听这话,李子良从人群中站出来说:“且慢!李家门里还有人在。穆荣 匚 宽,你的好意我领了,在众人面前我谢谢您了!”
大家一看,这个年轻人面熟,怎么自称是李家后代?李家没有这么英俊的
小伙儿啊! 一米八的大个,长得四称,细腰扎背,有点凹凸脸,黑眉大眼,鼻直口阔,身穿一身鱼白色的夹袄夹裤,脚蹬一双鱼白色的刀螂肚靴子,腰系青
- 丝线的扎布,硬是一种侠客的风范。穆荣宽说:“阁下何人?”
李子良答道: “在下不才,李坤之子李子良是也。跤龄不长,学艺三年又六个月,恩师
迎 两位,启蒙老师九头狮子于德水,叩瓢的恩师洪九把。受两位老师的挟磨。今 晚回到家里,看到刚才所发生之事。现在请穆老师稍等片刻,容我在爷爷灵前 王 磕个头,尽我隔辈人之孝道。”李子良来到爷爷灵前,磕了四个头,刚要站起
身来,就看一位白发老者从人群里像箭头一样,头朝着棺材的棱角撞了过去, 嘴里还喊春冬铲“老哥哥,我随你去吧!”
就听“砰噎” 一声,脑浆迸裂,又一条人命。这位老者就是斥责李坤的老 者,他为什么要撞死?他想,对李坤该说的说了,该揭的揭了,知道他赢跤后 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揭他的时候就没打算活,况且今天李坤又给马头镇丢了 人、现了眼,得了,和我的老哥哥一同阴曹地府见面吧!
子良一看是训父老者,赶紧跑过去抱着他哭着说:“爷爷您的心思我知道, 但我李家门的摔跤没绝后啊!您这是何苦呢?”
遂通知家人又买了一口好棺材,把老哥俩一块儿发丧!
这时候,家人、邻居,村里的男女老少以及外边看跤的人,没有一个人不 哭不掉眼泪的,弄得姓穆的捆着发麻,吊着发木,不好收场下台,心说:“今 天这个事我有不可推却的责任,没事我找人家搏什么跤?赌什么气?争什么 呀?招出这么大的事,我得到了什么?”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地 转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对子良说:“老弟老弟,你看这事我干点 什么?”
李子良说:“您先别着急,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您是拍门找我们摆 跤的,不是害人来了。我父亲输跤弹弦子,是他学艺不到家,以他老人家的所 作所为,该着他有如此的下场。至于这位老爷爷的不幸之死,因为他是我爷爷 的好朋友,他愿意和我爷爷黄泉路上去做伴,所有这一切都与您没有什么关 系。这里的事由我处理,不麻烦您了。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还得提摔跤,因为 您找我家门上来,我们爷们输了,但是这不算完。等我把家里的丧事处理完, 也就是说,把时间订在五月端午这天,在马头镇庙会上,您我两家举行一次摔 跤盛会,再决雌雄。如果穆老师赏脸的话,咱们今天就定下来,您看如何?”
穆荣宽一挑大拇指说:“老弟真是快人快事,够朋友!是条汉子,拿得起 来放得下,说话压众有份量,咱们一言为定,五月五庙会不见不散!”
这里不提穆荣宽带着弟子回他穆庄子,单说李子良给父老乡亲来个三鞠躬 说:
“晚辈子良三年前进京学艺,没想到刚进家门赶上这烂摊子,我请求马头 镇的父老乡亲及我的师兄,当然不包括攒亮和亮攒,帮我把丧事处理完毕,以 减轻我的负担,腾出时间练功和姓穆的一决雌雄,否则便不是人家的对手。”
大家说:“子良,你回来了就听你的了,你就分配吧!”
子良说:“好!我就吩咐了。请帐房先生拿纹银四百两。” 一指攒亮,“你 拿一百两,看你的胳膊去,”又一指亮攒,“你拿三百两看你的脖子去。从今以 后你们二人不许再登跤场,老老实实做人去!”
子良打发走攒亮和亮攒,又对剩下的师哥们说:
“你们哪位师哥负责给我父亲去请个好郎中,好给他老人家治病,看病的 钱实报实销,其他的人跟我一道发送我爷爷和那位愿同我爷爷黄泉路上作朋友的老爷爷。”
李子良为两位爷爷请了四棚经,有姑子经、老道经、和尚经、喇嘛经,每 棚经都高搭法台,东。西、南、北四个法台。姑子给死鬼念经超度亡魂是东 ±;老道给死鬼超度亡魂是南海观音;和尚给死鬼超度亡那是“西方正路'; 喇嘛给死鬼超度亡魂是“北海”,这叫“四经分魂”。同时而裱糊铺糊了许多的 “烧活”,什么猪、狗、马、羊、童男、童女、骷髅、人,摆满整个院子。第二 天出殡,用的是四十八杠,纸钱撒得满天都是。李坤重病在身,摔盆、打幡之 事自然落在长孙李子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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