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类型是生产材料的改变与重组。文化生产与劳动生产一
样,都是于一定生产材料(马克思所说的劳动对象)基础上的加工。在 武术历史发展中,文化生产的材料也是改变的,正因生产材料的改变或 重组,使武术文化意义有了新的可能,也带来了新的文化转换。在生产 材料取之于军事(如陈王廷退役后归乡务农的“闲来时造拳”)之外,武 术专业生产还有取之于动物、生活、文艺创作的文化生产。其中,从动 物界汲取原料的文化生产,诞生了武术的象形拳系,具有动物运动意向 (详见第二章)。源于生活的文化生产,一方面转换了武术器械,在取之 于军事将兵器武术化的同时,又将农具和生活用品武术化,使板凳、扁 担、笔与扇等成为武术活动的器械;另一方面还转换了武术场所,渔民 将武术活动搬上了船创造了船拳,为了锻炼平衡性人们又将武术活 动移至桩上创造了梅花桩。另外,取之于文艺创作的文化生产,使武 术与文艺具有双向互动的关系。一方面文艺以武术为题材进行了非 专业的文化生产,诞生了文艺新形式:武打小说,武戏,武打电影片 (详见第六章);另一方面,武术又借助文艺创作的情节与形象进行再 生产,例如,人们将《水浒传》“武松大闹飞云浦”的故事武术化,形成 “武松脱铐”之套路;将《三国演义》“三英战吕布”的情节转化为“一对 三”的武术对练。
(二)身体的文化
马克思说:“生产不仅为主体生产对象,而且也为对象生产主体” (《〈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由此,胡晓明认为,文化生产是通过主体 与对象世界交往活动,将不同的主题生产出来,成为向自己立法,向未来
生成的实践活动。①武术文化生产的对象是身体,是对身体的武术想象, 是武术身体的新想象。这种武术身体的新想象,既是身体的文化,也是 身体技术的转换;是武术将自然身体转换成文化身体的过程,也是将武 术由原先的军事性活动转换成文化活动的过程。
首先,身体文化是手的文化生产。恩格斯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 过程中的作用》中指出:“经过多少万年之久的努力,手和脚的分化,直立 行走,最后确定下来了。”独立行走,手的解放,促进了人类制造和使用工 具的劳动,也成为人类区别其他哺乳动物的重要表征。可见,“手不仅是 劳动的器官,它还是劳动的产物。”在“手”的文化中,有了通过观察掌纹、 掌色、掌形等变化而诊断疾病的手诊,有了为聋哑人交际的手语,有了盲 人以手触觉感知进行的盲文阅读……武术的手文化,最为突出地表现在 “拳”的文化之上。握拳,作为人类用力的本能反应和表现,在武术的文 化中,于“握拳如卷饼”的“四平拳”之外又有太极拳虚握的“空心拳”、通 背拳中指突出形若鸡心的“尖拳”(或曰“中拳”、“透骨拳”、“凤眼拳”)、醉 拳的“端杯拳”、螳螂拳的“刁手拳”等形状,也产生了拳之“冲、贯、撩、劈、 扣”等方法,以及配合不同身体姿势的各种各样不同名称的打法。根据 海德格尔“不是思想决定手,而是手决定思想”之说,汪堂家认为当下社 会应通过拯救手而争取自由。®武术的手文化,还将手置于身体活动的中 心地位,使武术的文化出现了“拳”的符号化。“拳”也作为手的代表成为 身体动作的中心,人体“头、肩、手、跨、膝、足”七个部位的动作统称为“七 拳”,武术称之为“拳术”,不同技击文化系统称之为“拳种”,需要全身各 部位配合、甚至在手之打以外还有脚之踢的对抗运动也被简称为手的运 动(如推手、散手等),武术的理论则被称之为“拳理”。在武术手文化之 外,手的中心地位,也被佛教形象化为无所不能的观音的千手千眼,并在 民俗化生活中以“拳”(拳头)指代“实力”。
其次,身体文化是技艺的文化生产。身体文化是技术,也是技巧,甚 至是技术与技巧的结合。武术文化的基础是人类对自身能力的完善,武
术的文化生产也是身体技术有效性、技艺性的生产。第一,身体文化的 技艺性生产,表现为动作的不同处理方式。如速度的快慢相间、节奏的 抑扬顿挫、幅度的开合有致、力度的轻重并举与刚柔相济等精细化处理。 第二,身体文化的技艺性生产,表现为运动方式的多样性。如武术主要 使手与专门用脚之别、站着打与倒地踢以及立于桩上打之形式、“放长击 远”的远距离打与“出手短”和“发腿低”的贴身近战以及“挨帮挤靠”和 “粘衣发力”的零距离之打、一动一势沉稳扎实之打与运动迂回之打以及 身形飘忽的醉态之打、手法密集的狂风暴雨式打与如行云流水的边走边 打等样式。第三,身体文化的技艺性生产,在探索身体技术丰富性的同 时,也表现为物化技术的拓展。正如麦克卢汉所言,任何技术、工具的发 展(媒介)都是人体的延伸,武术的身体文化也通过拓展物化技术加以延 伸。十八般武艺,既是武术器械,也是使用方法甚至是武术能力。对此, 武术有“刀如猛虎,剑如飞凤”、“棍打一大片,枪扎一条线”、“单刀看手, 双刀看走”等技法之总结。
(三)杂交文化体
文化生产结果是文化形态重组后生成的一种“杂交文化体”。“杂交 文化体”是不同文化交织、互动、相互借鉴、相互补充的发展状态,是两种 或多种文化在内容和形式融合后派生的表现形式。虽然,全球化加剧了 文化的交融性,使文化的杂交现象越发显著;但是,本书认为,杂交与“杂 交文化体”是文化发展的普遍现象,如福柯所言,“一切文化都是你中有 我,我中有你,没有一种文化是独有的和纯粹的,所有文化都是杂交的、 异质的、千差万别的和多元的”①。与生物杂交具有优势一样,文化交流 与融合也促进了不同文化的取长补短,增强了文化的活力,推动了文化 的发展。
首先杂交文化体”是文化界限的变化。文化形态重组常常通过文
化界限的改变而进行,文化界限的移动是文化发展的要求,也是文化转 换的结果。如原先军事性的田猎之射,通过礼仪、教育、娱乐向度的延伸
或移动),在“主皮”之上增添了礼,像军事工业民用化,使军事之射和平 化为射礼;这种“跨文化”的新文本,综合了多种文化要素,延伸了新意 义,附加了新要求,产生了新技术,也衍生出新形态(详见第一章);再如, 武术与文艺界限的突破,形成了武戏、武侠小说、武打电影等新的综合性 文本(详见第六章)。可见,“杂交文化体”是原先文化界限的突破,新界 限的圈定,是一个开放的生产过程,也是文化界限“改变一固定一改变” 循环变更的过程。
其次,“杂交文化体”也是“传统/现代”、“中/西”混杂的结果。文化
形态重组形成的“杂交文化体”,既可以是传统的现代建构,也可能是借 鉴外来文化的新产物。以传统旧材料进行的文化生产,在马克思看来, 每个时代的文化生产“不是自己选定的条件”,但是,这些对新一代实践 的预先规定,又是“在完全改变了的条件下”,并“通过完全改变了的活动 来改变旧的条件”。®如杨露禅根据武术习者的新变化(晚清贵族成为他 的徒弟或武术的练习者之后),对陈式老架的运动方式进行了改造,减去 原先发劲、纵跳、震足等刚性动作(披以柔之外衣),转换成柔和平稳、均 匀连贯的运动;并经过第二代传人杨班侯的小架和杨健侯的中架、第三 代杨澄甫的大架,遂定型为现在流行的杨式太极拳大架运动风格。在传 统再生产的同时,人们也会运用外来文化的新材料,进行借鉴性改造式 生产。如中国刀、刀剑之法与角抵、相扑活动,自汉代以各种方式传入日 本;而日本在吸收中国刀剑之法发展起来的刀法,又通过明代抗倭战争 影响中国军队刀法的改革。©再如近代以来,武术借鉴外来体育文化进行 的军事、教育和竞技化新生产(详见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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