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唐豪对太极拳的源流进行了考证,认为太极拳源于清初河南温 县陈家沟的陈王庭。基本论据有二:一是陈王庭的一首长短句中有:“到而 今,年老残喘,只落得《黄庭》一卷随身伴。闷来时造拳,……”的句子;二是 《陈氏家谱》的记载。如此说法有待商榷。
1. 从现有太极拳的理论著作来看,与陈王庭同时代的王宗岳,已经有《太 极拳论》等一系列以“太极拳”为名的理论著作,不论是关于太极拳阴阳、刚柔 的拳理和原则,还是对十三势技法的具体描述都是十分详尽,显然是一个完整 的理论体系。
2. 陈王庭说了什么呢——“闷来时造拳,忙来时耕田,趁余闲,教下些子 弟儿孙,成龙成虎任方便。”造的是什么拳呢?是炮捶?还是别的什么拳呢? 总之,没有说明是太极拳。他留下一篇《拳经总歌》曰:
纵放屈伸人莫知,肘靠缠绕我皆依。 劈打推压得进步,搬搭横采也难敌。 钩才朋逼揽人人晓,闪惊取巧有谁知。 佯输诈走谁云败,引诱回冲致胜归。 滚拴搭扫灵微妙,横直劈砍奇更奇。 截进遮拦穿心肘,迎风接步红炮捶。 二换扫压挂面脚,左右边簪庄¥艮腿。
截前压后无缝锁,声东击西要熟识。
上拢下提君须记,进攻退闪莫迟迟。
藏头盖面天下有,攒心剁胁世间稀。
教师不识此中理,难将武艺论高低。
在这篇歌诀里,没有以太极拳作为名称,也看不出太极拳的显著特征。既 然陈王庭创拳在先,那么被唐豪号称“保守性很强”对于家传秘不示人的陈 家,为什么没有将系统的理论留给子孙,而让山西人王宗岳得去了?
3. 唐豪先生只认可《陈氏家谱》的记载,才有了太极拳出自陈家的说法。 唐豪认为,其他关于太极拳的手抄本都不可信。那么,赵堡镇关于王宗岳将太 极拳传于蒋发,蒋发传于陈长兴的说法就不可信吗?既然当时所依据的都是 手抄资料,不可信就都不可信,怎么惟独唐豪先生引用的手抄本就可信呢?
如果赵堡镇的记载不是事实,为什么陈家沟到陈长兴这一代才有了《太 极拳十大要论》、《太极拳用武要言》、《太极拳战斗篇》等以太极拳明确命名的 理论著作呢?
4 .唐豪先生认为,陈王庭依据《黄庭经》和戚继光的《拳经》三十二势创了 太极拳,似乎失于偏颇。让我们来看看《黄庭经》和戚继光的《拳经》三十二势 是怎样的两本书:
《拳经》三十二势,载于明世宗嘉靖年中抗倭名将戚继光所著《纪效新 书-拳经捷要篇十四》,是根据各家武术总结出来的三十二个单式。《拳经》 三十二势是武术单式,一方面可能是从各门武术中选择而来,本来就没有逻辑 顺序,如戚继光在《拳经捷要篇》中说:“故择其拳之善者三十二势\当时,戚 继光只用一年的时间训练煤矿工人作为民团,没有时间创一路拳术,只有用一 招一势的打法来快速提高队伍的单兵战斗能力,就像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运 用的大刀砍法一样;另一方面,许多古朴的拳术如梅花拳、少摩拳、甚家拳、弹 腿等等都是以单势见长,其练法就是注重每一势的变化和应用,现在仍然有一 些武术是这样进行锻炼的。而陈式太极拳比较注重套路,不但有一路、二路 拳,还有“大架不出村、小架不出门”的说法,而且讲究一式打不上,下一式怎 么跟上再打,套路中每一式都有内在的联系。这种练法,和其他注重单势的武 术不同,与《拳经三十二式》有类别上的差异。
《黄庭经》有内景、外景、中景三种。一般认为《中景经》出世较晚,故通常 所说《黄庭经》未包括《中景经》在内。据《内景经》卷上梁丘子注说,“黄”为 中央之色,“庭”为四方之中,“外”指天中、地中、人中,“内”指事即脑中、心 中、脾中,故称“黄庭”。心居身内,存观一体的象色,故称“内景”。所谓黄庭 之景,实指道教修炼时产生的景象。《外景》与《内景》先后出现于两晋,据称 由晋代魏华存夫人所传。《黄庭经》以七言歌诀形式描述道教的修炼与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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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说,是道教思想与古医学结合的修真书0
太极拳对于虚、实、冈叭柔的运用与其他拳术是不同的,它运动的节奏和劲 力的变化也是前所未有的,这种运动形式的理论基础来源于《周易》包含的阴 阳学说;其十三势中八方、五步的方位源于《先天八卦方位图》及《河图》等与 周易有关的图像;舍己从人、以柔克刚的技法体现了道家“无为”的思想。总 之,太极拳的外延已经很难用文字来表述,其法简理深的内涵更是深邃玄妙, 绝不是一部用于修炼与养生的丹经可以涵盖的。即使是《黄庭经》用于静功 修炼的存想内视、吐纳行气的呼吸方式,直接用于作为武术的太极拳来说,也 不尽适用。如果说凭《黄庭经》就能创太极拳,似乎不足以令人信服。况且, 陈王庭只是一个“武庠生”,即一个准备以武术考取功名的考生,文化程度有 限,要创出既有完整的功法、技法,又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奥理论的太极 拳,似学有些勉强。
5 .陈家沟存有一张陈王庭和蒋发的木版画,据说可以说明俩人的主仆关 系,进而说明俩人的师承关系。陈王庭是明末清初人,赵幼斌、路迪民的《杨 式太极拳源流轶事》一文中说,据陈鑫的笔记中记载,蒋发是乾隆时人,这其 间相差的百十年时间怎么才能粘接在一起呢?再说,如果主仆就是师徒,那么 杨禄禅在京向王公贵族授拳,那种关系又能说明什么呢?
6. 陈式太极拳传人陈鑫所著《太极拳图说》一书的最后一章,载有《杜育 万述蒋发受山西师傅歌诀》一篇,其中有:“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 指。”的句子,显然是太极拳的基本要领。育万,是杜元化的字。杜元化是赵 堡太极拳传人,著有《太极拳正宗》一书。陈鑫将他的歌诀抄录在自己的书 上,说明他承认和肯定蒋发的太极拳授业于“山西师傅”,而非传自陈家。
7. 近年来,关于太极拳的源流,不断有新的说法:
武当山的一位刘嗣传道长出版了《武当三丰太极拳》,声称祖师是张三 丰,太极拳一直在道家传承;
又有报道说,山西洪洞县有一门古老的通臂拳,其姿势、名称与太极拳大 同小异;
更何况,民国时就已经有宋书铭传于吴鉴泉、许禹生、刘恩绶、刘彩臣、姜 殿臣等人的三十七式太极拳,并得到宋书铭所传《宋谱》,其中《八字歌》、《心 会要诀》、《周身大用歌》、《十六关要诀》、《功用歌》为许宣平传于宋远桥,《用 功五志》、《四性归原歌》则为程顼所传。其练功方法以单势为主,可以直接用 于散打,与别派不同。《宋谱》中的太极拳理论著作,现在已经被公认为太极 拳的经典理论。
这说明,太极拳并非源自一人一处。吴图南先生认为:张三丰也不是太极 拳的第一发明人。而是太极拳的集大成者和中兴者,是为高论!
综观历史,张三丰等诸多人物的传说皆非空穴来风,很多史料可以左证。 据赵堡拳的记载,当初王宗岳传太极拳于蒋发时,已言明此拳源于张三丰,传 自道家。从王宗岳所传的《太极拳论》和《阴符枪谱》来看,《阴符枪谱》与形 成于明朝的《剑经》语言特征极为相似,都是口诀,读起来有些拗口。而《太极 拳论》的经文,文笔优美、流畅,而言简意赅,很有唐宋散文的韵味。从《阴符 枪谱》和《太极拳论》文字的风格上看,好像不是一人所为。王新午所著《太极 拳阐宗》一书说:“按文中(指《太极拳论》)所引证四两拨千斤之语句,显系王 氏以前名贤著传,但未可考究出之谁也。”这说明在王宗岳以前,就已经有了 成熟的太极拳理论,只是后人未能得到其传授而已。不知道就说没有,岂非一 叶障目?
再者,从现在各种太极拳的形式上看,和陈式拳都有很大的区别,连近在 咫尺的赵堡太极拳也没有陈式的震脚发力和手臂弹抖动作。陈式拳和其他太 极拳的节奏快慢也大相径庭,各家之所以势有差别,从根本上说是运用着不同 的理论指导其具体实践的结果。陈式太极拳对中国武术的贡献是毫无置疑 的,但是唐豪先生关于“天下太极出陈沟”的说法,似乎有些偏颇。
应当客观地说,太极拳的形成,是以形成于上古的《周易》作为理论基础, 并经过历代的武圣先贤们不懈地努力,才逐渐完成其实践过程,使太极拳成为 完整的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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