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见老拙检视行囊,顿又变其态度,跪地叩头如捣,
并改口呼老拙为恩公曰:‘恩公天神,难人何敢再有欺隐,囊 中所有金银,实非难人一人之物,乃与人合夥贸易所得者。 恩公仗义疏财,必然不忍相取。今后为防患计,自当遵奉良 言,立请镖局保送,感恩实无既极。”老拙呵之曰 ‘尔忽倨忽
恭,居心之狡,殊不可问。若言囊中之金,无论为共有或为 独有,只须果由贸易而来,即为心血之资,余本不欲取尔。 然尔竟以余为盗,且欲以剑刺余,不可不有所惩戒,曷速提 若干金,沿途易作散银,拨充善举,为尔暗中造福。则余当 送尔一程,至有镖局之处,然后再由镖局护送,庶保尔安稳 还乡。如思不拔一毛,今日休想上道。”
仰之抚掌曰:“贾仁刁狡可恶,翁令输财示儆,而又丝毫 无取,使彼于途中行善造福,可云措置有方。其如此种人必 甚悭吝,未必能慷慨解囊何?”叟曰:“贾仁初允百金,老拙谓 此囊苟非由余夺回,金银早已悉为匪有,百金殊为太寡,始 获勉允二百。老抽乃令收拾毡包席裹,重加捆缚,并将地下 之伤盗发放,谆嘱其与折臂逃去之二盗,以后改行为善,虽 已皆成残废,左手并无伤损,尚可勤习操作,勉度余年。李 公拐已无用处,由老拙拾起穿虹剑,毁为四段弃诸道旁。此 盗见幸获免死,唯唯而去。老拙遂与贾仁一同就道。”
传薪曰:“狡狯如贾仁者,师竟犹践言伴送登程,必俟彼 觅得镖局,始释廑虑乎?”叟曰:“为德最忌不终,出言尤贵守 信。贾仁人纵狡狯,余见其挟如许重资,既允伴送一程,安 有食言之理?且途中正须令其矜恤孤寡,周济贫穷,以冀彼 默收作善降祥之效。尤不得不随处监视,必满此二百金始已。 然贾仁见余丝毫并不沾润,似为余所感化,一路踊跃输将,
竟溢出二百以外,为余始愿之所不及。可知习善则善,人人 具有至性,未尝不可转移。同行共阅三日,至一山口镇,止; 宿于李家店内。询知镇上有德胜镖局,由贾仁向之议定保价,
送至库伦,订于翌早由镖车到店装载,二镖客商护启行。不
料是晚毡包忽然失去,席裹则因贾仁晚上作为被褥,依然在 炕上未动。惟金叶因临卧时藏入毡包,故亦不留一叶。”
仰之诧曰. “是夕翁与贾仁,可同居一室乎? ”叟曰“老 拙以避嫌故,每晚皆不同居,然亦即在隔室。是夕似不闻声 响也 仰之曰:“闻北道向多俗谚所谓黑店,殆店主人居心不 良,于人静后窃去欤?”叟曰:“李家店开设已历三代,店主人 甚谨愿,出事后街邻皆保其必不出此。且贾仁于卧时扃其室 门,失物后门扃如故。地上经老拙与贾仁勘验,并无挖掘地 道痕迹,举足遍室试踯,绝无空洞之声。室内有板窗两扇, 当时亦未开启。翘首仰望屋面,非惟不折一橡,亦似未碎一 瓦。”
传薪曰:“弟子闻镖局中正当之家固多,通匪者亦所恒 有。此事得无镖局时所为,因贾仁是日托令保送,获知藏银 所在,乃试此妙手空空之技,不必博取镖银,可以悉数皆归 彼有。且镖车尚未上道,局中不负责任,失去后不能向彼声 言,故泰然为之乎?”叟曰:“此层余亦虑及,因于李家店察勘 一周之后,即欲令贾仁赴镖局报告。而德胜局之镖车,已於 侵晨驰至,二镖客亦随车而来,绝未知有失物之事。逮贾仁 向之陈说,二镖客相顾大惊,谓局中昨日已接受此镖,照例 即当负责,未经派人至店保护,因李家店素甚可靠,乃致有 此疏忽。今既全镖失去,自当着手侦缉,俾使物归原主,以 全镖局名誉。”
仰之曰:“壮哉,。客之言!是则此案必非彼局中所为, 且局中亦并不逋匪。然将如何着手侦缉,殊令人无从悬揣 矣。”叟曰:“当时老拙亦以为无从着手,即二镖客虽口出此
言,实亦一时毫无把握。此二镖客皆当地人,一姓程,名鵬 飞。姓 ,名震东。彼此互疑斯案必巨窃所为,决非剧盗。 须先详察其来踪去迹,方有头绪。因在室内外往来蹀躞者数 回,并以鼻遍嗅室中有无闷香气息。既而至门外察看,隔昨 适天降大雪,见街上人往来足迹,遍印雪中,且有马蹄一道。 二镖客熟视有顷,不发一言。而老拙则因街上之雪,思及屋 上,如匪徒由屋面而下,亦当有迹象可寻,欲与二镖客登屋 察视。
二镖客深纳老拙之言,然具不能由平地上屋。向店主人 借得一梯,缘禅而登,程鹏飞在前,雷震东继之。老拙以不 欲显示身手,亦尾随而上。则见屋檐上之雪内果有足迹凡四 而檐口之雪,较别处薄去寸许,似当时被人剗尽,以后复积 者。檐口之下,即为空中之板窗。乃知匪果由屋面而下,启 窗入内,劫物后将窗复闭。其人本领颇为不弱。二镖客益信 其为剧贼。下梯后嘱贾仁在李家店略住,俟一面由镖局缉匪, 一面代报官衙,饬干捕帮同侦访,以期务破此案。贾仁时已 五内如焚,只能唯唯听命。送二镖客出门,恳求上紧破获。 而老拙则於二镖客既去之后,痴立于雪地之旁,凝视街上足 印,及马迹印,久之而忽有所悟。”
仰之曰:“奇哉,街上之足印,或与屋檐之足印有关,马 迹印果何涉乎?”叟曰:“是晨街上所有之足印,半为履齿,半 为草履。惟中有底薄而光之印,显为所穿者系踢杀虎跳鞋。 此足印于屋檐上所见正同。然鞋尖向东者只五六步,至板窗 下而止。鞋尖向西者亦然,则由板窗下起,至马迹处而止。 所尤可异者,马迹亦至窗右而住,不复向东,而细察蹄迹,
一路仍向西而回。乃悟匪徒实乘骑至此,劫物后复骑马回去。 必系著名马贼,断非鼠窃一流。但既有此线索可寻,何难探 本穷源,使失赃立时获返。因入室略慰贾仁数语,携取软鞍 及穿虹剑而出,认明马蹄去路,向西迤逦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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