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东单公园刚练完练拳,走来一位瘦髙个子,留着小小八字胡,穿着条形 格住院服,拿着一根文明棍的先生。他对我说:“你认识我吗?”我一楞,因为我真不认 识。他对我说:“我就是刘谈峰,想起来了吗?”啊!我急忙说:“想起来了。”刘先生 是广东人,在上中学时在广州跟鲍光英先生学过摔手螳螂拳,抗日战争时在东南亚一带参 加共产党,抗过日,解放前坐过牢,现在是中联部的干部。他下了很多功夫花了许多钱, 向程有信先生学习八卦掌。但他在武术界不争名不争利,很少露面,很少有人认识他。他 说:“你参加比赛时我就坐在看台上,你练得不错,我现在正在北京医院住院治病,过些 日子就出院了,我想教你点东西好吗? ”我一听大喜过望,跟他定好了时间地点才分手。
我5点起床,骑车15里急匆匆地赶往木樨地的中联部门前河边的小树林。那是冬天, 寒风刺骨呀!刘先生穿着大衣,戴着棉帽、手套、口罩,准时赶来。他跟太极拳名家武汇 川的侄子武云卿是莫逆之交,互相学习切磋太极拳。武先生所著《太极剑》一书,其实是 刘先生代笔。所以他先教我太极,我练了一个月就把架子学会了,这才开始教学八大掌和 八八六十四掌。我学的很刻苦,他更是高兴。因为我学过很多架式的太极拳,所以学来容 易,何况我着急学八卦掌呀!他很高兴,看我练得不错。有一天,他拿来一对兵器问我是 什么?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八卦子午鸳鸯钺。他问我喜欢不喜欢学。我当然喜欢,他让我 先做对木头的,做好了再学,他哪知我学习心切,下班回到家里就把我家的床板子给锯 了,我用锉一点点地锉成了一对钺,第二天当我拿到他的眼前时,他大吃一惊!怎么这么 快就做好了呀!我把经过一说,他很高兴,于是马上传授。
我每天凌晨要来回骑车30多里,必须赶回来,上午8点上班,真是太苦了,但我苦 中有乐,终于学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八卦掌独特兵器——八卦子午鸳鸯钺。八卦子午鸳鸯钺 又名日月弧形剑,全名称是鹿角、鱼尾、蛇身、熊背、凤眼、四尖九刃十三锋、八卦子午 鸳鸯钺。第一套名二虎擒龙,分8趟,专门破枪棍;第二套名双蛇戏凤,分8趟,专门破 刀剑;第三套名八门金锁,按八掌练习,目的是随心所欲,出手成招。
1979年,我去参加南宁的第1届全国武术观摩交流大会的前夕,刘先生送给我一套 程有信先生八大掌拳照,现在国内外杂志上或八卦掌同门手中的程有信穿着布棉衣棉裤的 像片都是我赠出的或他们又翻版而成的。1980年5月,我将去山西太原参加第2届全国 武术观摩交流大会,刘先生因尿毒症住进了北京医院。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我替他的妻子 女儿值了一整夜班,那晚上,他浑身骚痒不止,我一夜没合眼,给刘先生抓痒,几乎把皮 肤抓破了,他仍不解气,我的两手臂累麻了,也没敢停手。当我从太原再次获得八卦掌金 牌,回到家时,写字台上摆着刘先生追悼会的讣告,我万分悲痛。现在回想以来,仍是令 我无限的沉痛和缅怀!
我在宣武区椿树胡同小学当老师,宁伯康女士跟我是同事,从而认识了王敷先生。王 先生是宁老师的丈夫,他的祖父与尹福是莫逆之交,故而王先生从尹福之子尹玉璋先生学 习尹氏八卦掌。王先生与我关系很好,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带我去拜见何忠祺老 师。何老师个子不髙,才1米6多点,据说年轻时练过下盘,圆圆的脸庞,胖胖的身材, 慈眉善目,像个弥勒佛,但他的功夫在尹门中公认“好”。何老师的父亲是尹福的徒弟何 金魁,何老师的母亲是尹福先生的女儿尹金玉。何老师从小就跟父母以及舅舅尹玉璋、师 舅马贵练习八卦掌,可谓家传与师授,是尹氏八卦掌的真传和正宗,深得尹氏八卦掌之精 要与神髓,深受尹氏门中崇戴。何老师髙兴地接纳了我,于是我经常去何老师家,幸运地 得到老师的亲自指点和传授。遗憾的是,他身受文化大革命的摧残,浑身是病,很多套路 都忘记和练不了,所以我学的掌势不多。每次见面后他就孜孜不倦地传授我八卦掌的手法 和刀剑的使用,有时我们二人拿着筷子在屋内比划,使我得窥尹氏八卦掌的要点和门径。 通过我对程氏八卦掌和尹氏八卦掌的练习、总结、归纳和比较,促使我领悟了董海川八卦 掌基本的面貌和精要。这要归功于何老师。师母是个小脚老太太,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脸上总带笑,说话声都不高,她常讲她婆婆的功夫好,“能盘腿坐在床上,用小脚掮人嘴 巴 ,1963年秋天,记得是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练完拳正想回家,忽然看见一位40余岁的 中年人正在东单公园的西北角练拳,练得熟练、自如、圆活,这种拳我从来没有见过,很 是好奇。我走了过去,等人家练完后,忙客气的问:“您练得是什么拳呀?”他脱口而出: “螺旋拳。”我非常惊讶:“您跟谁学的?”他说:“老裘。” “嗯!老裘是谁?”他说:
“裘稚和。”我很奇怪,因为我认识这位裘先生,他每个星期天都到中山公园看我练拳。那 时候马有清师兄正跟胳老师学形意拳。老师坐在石発上看着我和有清一人一趟地练习,旁 边蹲着这位裘先生,有时给老师递过来一支烟,他表示,他不会练,特别喜欢看。这位中 年人一听哈哈大笑,他说:“我是汽车七场的党委书记,我叫赵长青,老裘是我厂职工, 我能骗你吗?”我说:“好吧!我星期六晚6点去您场子看望裘老师,请您告诉他等我。”
星期六下午4点,下班后我骑着自行车飞奔20多公里外的沙河镇,裘老师正在门口 等我,我们一见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向我解释为什么说不会练,一边领着我向他的宿舍 走去。在宿舍里他拿出了他与张占魁先生的合影,说:“这位大胡子的,就是张占魁先 生,左边站着的是赵道新,右边是我,旁边是张先生的儿子。”又拿出了他与赵道新先生 比手的像片,他说那时候,他是天津有名的大资本家,张占魁先生和王芗斋先生都是他养 着。王先生每月要从他那里拿200块大洋。三反五反时他的产业被政府全部没收了。剩下 一点钱买了一辆大卡车在天津北京之间跑运输,公私合营时合在了运输七场
从此,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到天坛练拳,他除了给我指点形意拳、八卦掌外,就是教我 练习他编的螺旋拳(又名“武当三十六式”),分螺旋拳一套,螺旋拳二套。很难学,因为 每个掌式中都有螺旋劲。裘先生的每月工资是80元,他说:“我毎月给老伴寄回40元, 剩下的就是我个人用。”所以每次裘先生见到我时不是带荔枝来(那时还是新鲜物)给我 吃,就是请我去晋阳饭庄吃饭,他感叹地说:“要是在过去,我可以养着你练拳!”…… 就这样,匆匆3年。文化大革命前他退休回天津了。文化大革命中,书记赵长青也受其牵 连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后来裘老师回来了几次,每次到北京后我们都在一 起,学习他的“螺旋拳”。我也曾两次去天津看望他。他打算带我去拜赵道新先生,让我 跟赵先生练拳。他说:“只有我带去的人,他才肯教。”遗憾的是我不能住在天津,怎能 去拜赵先生呢!于是他就把赵先生亲笔所书的《心会拳》的原稿给了我,留纪念。当时的 名称是《内功拳法》。共分九段:“一、动静不二,和光同尘;二、凝神抱元,固本盘根; 三、龙翔鹤举,熊径鸟伸;四、曲伸开阖,沉着松静;五、纵横顺逆,出入无间;六、追 形逐影,光若仿佛;七、翕心存神,并气搏精;八、雷崩电掣,骨振筋腾。”可惜的是我 没有机会学到,终生遗憾。在此写出来以表示我对赵先生的敬仰,更对裘老师的感激、緬 怀之情吧。
我更幸运的是拜单香陵先生为师,学习六合螳螂拳。一天上午,我在东单公园练完 拳,忽然发现东单体育场上有3个人练拳,那时候,东单公园还没有北面的大土山,于是 我就到体育场去看。一看,原来是马汉清先生和李秉慈先生正跟一位老先生练螳螂拳。老 先生60多岁,瘦高的个子,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式裤褂,脚上穿着解放牌绿胶鞋,目光炯 炯,精神饱满。我一猜可能是单香陵先生。于是我走过去恭敬地问:“您是单老师吧?”
他爽快地用山东语气说:“是,您是谁?”我说:“我是骆兴武的徒弟。”他说:“不是外 人,我跟你老师是老朋友,回去一问就知道了。”我看了一会儿他们练拳,并问了他的住 地,我说:“下午,我可能陪着骆老师去看望您。”他愉快地说:“行,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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