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那段时间,我开始不停地复吸。我会连续几周不吸,然后跑出去狂吸一 通。我会连着出去好几天,然后再带着忏悔的心情回来。
我会说:“我就是一坨屎,我真希望自己死了。我很抱歉对你做了这种事。”
连着几天吸毒时,我就像个怪物。吸可卡因搞得我身上全是窟窿,就像麻风病 人那样。我的身体严重脱水,脸上感觉无比疼痛。我不能亲吻别人,因为他们嘴上 的口水会灼伤我。我的鼻子总是流血。我说不了话,全身充血。
琪琪特别生我的气,她会冲我尖叫,说我是浑蛋,说我是一坨屎。
我会问她:“怎么了?你干吗这么激动? ”
我会把她气跑,但我毫无知觉,根本不知道她走了。那时候我的生活就是这个 样子。吸毒时我感觉特别爽,但爱我的人却很痛苦。他们觉得开心时,我却很痛 苦,因为我是清醒的。
每次复吸后,我都会在家待上一两周。但过不了多久,我就又开始焦虑了。
“你又要去吸了,是不是? ”琪琪会这样问我,“又到时候了。”
她很伤心,因为她知道我确实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我非要吸可卡因,她会求我 留在家里,这样我就不会在外面惹祸。在康复的过程中,不复吸是不可能的,我只 是尽自己全力保持清醒。
“鳄鱼”在那段时间离开了拉斯维加斯。他说他太爱我了,不想留在我身边 成为我毒害自己的帮凶。他搬到了亚利桑那,从一个硬派穆斯林重新皈依成了基 督徒。我跟他说,上帝很酷,但他不应该放弃自己的全部个性。上帝在他心里种 植了野性的种子。我告诉他,如果真想做上帝的使者,就该学学电影《布克与牧 师》,一手拿圣经,一手拿枪。“鳄鱼”走上了正轨,从2010年开始,他再也没 有吸过毒品。
处理我的毒瘾是琪琪面临的新课题。有一次,她在晚上搜索我们家附近的戒毒 互助小组。她找到地址,我们一起去了那个地方,去得有些晚,为免惊扰别人,于 是安静地坐下来,听别人分享自己的经验。别人的故事都很有趣,比如他们是怎么 因为赌博失去了全部家产。几分钟后,我悄悄地对琪琪说:“我们来错地方了。” 这是赌瘾互助小组。
我不想在别人分享故事时起身走开,这样会冒犯他们。可我也不想待在那里。 半个小时后,我站起来发言了。
“对不起,各位,我很抱歉,我女朋友以为这是毒瘾互助小组。我没有赌博问 题,上帝保佑你们。”
在这段困难的时光里,琪琪的态度一直很积极,她对什么都很乐观。我时不时 地吸毒过量,她总说要创立属于我俩的制作公司,把我的肖像用到所有产品上。她 对我们的未来一直很乐观。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每天看着琪琪和米兰,看着琪琪对 我们未来的美好规划慢慢冲淡我眼前由毒品构成的浓雾。有一天醒来后,我对自 己说:“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觉醒,我要工作,我想成为掌握自己命运的 人。我要充分发掘自己的能力,我要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可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希望其他父母一辈子也不要接到这样的电 话。打来电话的是谢莉,她是我另外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从菲尼克斯打来了电话。
“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宝贝死了!”
挂掉电话,我整个人麻木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琪琪和她妈妈就失声痛哭, 好像死去的是她们的孩子一样。达雷尔赶了过来,我们直接开车去了机场。琪琪、 丽塔和米兰由基普开车送到了菲尼克斯。一到菲尼克斯,我就赶到了医院。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只知 道,跑步机上的安全绳不知怎么缠到了我四岁女儿的脖子上。我儿子发现自己的妹 妹被缠住了,他跑去找来了谢莉,谢莉立刻叫来了救护车。等我赶到医院时,艾克 瑟德斯只能靠机器维持生命,活下去的希望渺茫。
我满腔怒火,只想让别人付出代价。可那时我身边聚集了其他父母,他们的孩 子也死在了医院。他们纷纷走过来安慰我。我成了他们的一员,没有任何人会想要 加入我们这个群体,我们成了失去孩子的父母。
我的心中充满疑问。在我看来,在艾克瑟德斯死亡事件上,自始至终也没有一 个彻底的调查。失去艾克瑟德斯,让我体验到了人生中最痛苦、最无助的感觉。我 儿子米盖尔也不再一样了,妹妹脖子被缠住的景象会永远刻在他的脑子里。我们如 何才能从这样的悲剧中恢复?人们怎么面对这么惨痛的失去?我在互助小组手册里 找不到答案。告诉我哪本书里有答案,我一定会读。这一辈子,失去艾克瑟德斯是 唯一让我无法释怀的事情。必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要品尝到痛苦,即便这个人 是我。这个惨剧已经过去四年了,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这个阴影。我总是 在想,如果我在她身边,事情也许会不一样。
琪琪和其他人先去了酒店,晚上我才浑身发软地住进这家酒店。每个人都想 安慰我,可你怎么可能让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人高兴起来?我想保持镇定,可我的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不停地深呼吸。这时候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吸毒,于是琪琪 给我找来了一些中草药,帮我保持镇定。
第二天,我们关掉了艾克瑟德斯的生命维持设备。在她的葬礼上,我不知道该 做什么。按照惯例,我应该站起来感谢所有参加葬礼的人,感谢所有人的到来。于 是我站了起来。
“谢谢各位今天来到这里。"我强忍悲痛说出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做什 么,所以我坐下了。这时候,我儿子阿米尔走上来开始讲话。尽管很难过,但我还 很清醒。我看着阿米尔,他在讲自己妹妹的故事,他很平静、很专注。我心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大哥哥,他在回忆自己的妹妹。他做得太好了。他说 完话时,我感觉好多了。
每个人都很支持我。玛丽莲就站在我的身边,她经历过太多变故,太了解死亡。莫妮卡也特别好。阿米尔和蕾娜跟米盖尔和艾克瑟德斯的关系很好,我破产 时,莫妮卡会帮阿米尔他们交房租。我年龄最大的女儿米琪和我的继女吉娜也参加 了葬礼。我很自豪,我的孩子们能坚强地参加葬礼,缅怀他们的妹妹。琪琪和我一 致同意,她最好还是带着米兰住在酒店里,免得无意间惹谢莉不高兴,毕竟她刚刚 失去了唯一的宝贝女儿。在悲剧面前,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们为艾克瑟德斯举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过去他们经常在家听西班牙音乐, 艾克瑟德斯最喜欢的是巴拿马的雷鬼歌手尼加。我打电话找到了路易斯•德•古 巴,他帮我联系上了罗伯特•杜兰。罗伯特的儿子联系到了尼加,尼加在葬礼上为 艾克瑟德斯唱了歌,他真是好人。直到那时我才突然明白自己那么喜欢杜兰的深层 次原因。他找到尼加,让尼加在葬礼上表演,向我女儿致敬,这样的恩情我永远也 报答不了。我一辈子都欠着杜兰和尼加的人情,我会为他们做任何事。我真的非常 感谢每个人。艾克瑟德斯在医院的治疗费和葬礼一共花了20万,这笔钱都是别人捐 给我的。
我们在菲尼克斯住了几天,之后开车回了拉斯维加斯。我带着儿子米盖尔一起 回了拉斯维加斯,因为谢莉仍然沉浸在艾克瑟德斯的死亡的阴影中。我最大的女儿 米琪也跟我一起回了家。于是,在那个狭小的公寓里,住进了我、琪琪、丽塔和所 有的孩子。
在这样艰难的时期,陌生人对我的大力支持让我特别震惊。这让我有所警醒, 意识到自己要回馈社会,不能做一个只顾自己的自私鬼。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结束不 负责任的状态,我想知道怎么才能对另一个人忠诚。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负 责任的成年人,做一个负责任的父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愿意努力。过去有钱有名气有拳王腰带时,我只得到了一纸离婚协议和一群没有父亲的孩子。但在艾 克瑟德斯的悲剧发生后,我的生活方式彻底改变了。我终于明白,过去我一直当作 真相的东西,其实都是谎言,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我想让天堂里的艾克瑟德斯为我感到骄傲。我想让她知道,她的爸爸有尊严地 活着,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还把自己的生活提升到了新的层次。我失去了艾克 瑟德斯,但我还有米兰。我希望米兰能有一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姐妹,这样她俩能 一起长大。我真心诚意地认为,米兰是上帝的恩赐,上帝派她来帮我渡过这个难 关,尽管她在我心里永远不会取代艾克瑟德斯。这是我的一个机会,我可以成为对 米兰负责的父亲。而且通过这样对米兰,我还可以改善我和其他孩子的感情。过去 这么多年,我不停地参加互助小组会议,读各种书,接受各种治疗。突然间,我的 女儿死了,尽管我自己没有意识到,但这些年学到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我当然不 可能一夜间发生改变,我在这个过程中也出现了反复,但我的决心一直都在。迈 克,控制自己的欲望。迈克,别总勾搭女人。迈克,不要吸毒了。迈克,快减肥, 变得健康一些。迈克,看女人不要超过3秒钟。我不想说得很吓人,好像我被魔鬼 附体了一样,但是康复治疗时学到的那些东西占据了我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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