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科举考试制度不仅为封建王朝的国防培养了大批的军事人才,也催生和 促进了军战武术的发展。以往江湖上的侠客豪士、武林门派和地方帮会的打斗, 讲究的是单打独斗的技术;偶尔门派与门派、帮派与帮派之间的小团体搏杀,还 是以其中武功高超的首领单骑挑战为主。而军战武术与江湖武艺有着很大的差 异,它讲究的是排兵布阵、骑兵野战。对于成千上万人大部队之间的军事战争, 武将个人的高超武艺不再是夺取战争胜利的关键,主要看集团作战的能力。

春秋时期,车战是战争的主要形式。一乘战车是一个战斗单位,车上有甲 士,车下有步卒。远用弓箭,近用矛戈。作战的时候,双方把战车排列成阵势,然 后进行厮杀。这种车阵一旦被冲乱或冲散,就很难重新排列起来继续作战,战争 的胜负往往由此决定。

战国时期,由于武器的进步,特别是发明了用扳机发射的机弩,可以在百步 外射中密集的车阵,使战车无法发挥威力,因此车战便逐渐变为以骑兵和步卒为 主的野战。这个时期更加重视阵法、险阻、给养、士气和兵法等因素。《孙膑兵 法》中列出十种战阵: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勾行阵、玄襄阵、 火阵、水阵,各有各的用法,如方阵用来截击敌军,圆阵用来坚守阵地,锥形阵用来突破和切断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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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战武术一关羽擒将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两汉时期,西北一些游牧民族入侵中原,使骑兵野战的威力彰显。他们往往 以强攻劲骑作为开路先锋,纵横驰骋,势不可当,这也促使中原汉族地区的军队 发生变化,重装骑兵开始成为军队的主力并往往主宰着战争胜负。军事武艺则 以骑射为主。此时涌现一批善骑劲射的名将,如飞将军李广、李陵、甘延寿、赵充 国等。至隋唐,弓箭已是每个士兵必备的武器,并且经常进行骑射比赛。“凡伏 远弩自能施张,纵矢三百步,四发而三中;擘张弩二百三十步,四发而二中;单弓 弩百六十步,四发而二中;皆为及第。诸君皆近营为棚,士有便习者,教试之,及 第者有赏。”不仅制度如此,在射箭技术与理论方面也取得成就。《新唐书•艺 文志》就录有王琳《射经》、张守忠《射记》、任权《弓箭论》各一卷。

历经唐、宋、金、明、清五朝千余年,武科举考试内容虽各朝多有变化增减,但 有关武艺的考量,大抵不离“弓刀石马步箭"。所谓“弓刀石马步箭”,指步射、马 射、开弓、舞刀、掇石,是清代武科举考外场内容的简称。这五项内容综合考察考 生的射箭本领(包括射远和射准)和膂力,包括武技和身体素质的考核。这个考 试项目的确定,有着上述悠久的历史渊源,符合冷兵器时代战争形式的需要。

例如,“翘关” “扛鼎”是古代军中练力和较力的方式。“翘关”是力举关城门 的大木闩。春秋时诸侯国都城门一般都有四五丈宽,木门闩得有几百斤重。据 汉朝人高诱的解释,翘关的方法是“以一手捉城门关而举之”。这是单手举重。 “扛鼎”是力举青铜巨鼎。“扛,横关对举也。”“鼎,三足两耳,和五味之宝器也。” 鼎是烹煮食物的饮食用具,也有四足的。可用双手力举。一个青铜鼎少说也有 几百斤。当时,只有力能扛鼎之人,才有资格成为虎贲之士,而武士军将也多凭 力大而勇冠三军,扬名天下。如楚霸王项羽,就是力能扛鼎的勇士。对士卒的武 艺尚且如此要求,对军将的要求自然更高。当然,兵法及谋略是选将的另一个条 件。“翘关”“扛鼎”就是后来武科举考舞刀、掇石之来源。

汉唐在重视骑射的同时,也强调兵器格斗的训练。主将熟悉兵法之外,还必 须弓马娴熟武艺高强。汉末关羽“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东晋陈安“左手奋七 尺大刀,右手执丈八蛇矛,近则刀矛俱发,远则左右驰射”;唐初秦琼“每敌有骁 将锐士震耀出入以夸众者,秦王辄命叔宝往取之,跃马挺枪刺于万众中,莫不如 志,以是颇自负”;尉迟敬德“善解避稍,每单骑入贼阵,贼不肖攒刺,终不能伤。又 能夺贼稍,还以刺之”;精通骑射的名将薛仁贵则有“三箭定天山”的功绩。类似 的例子举不胜举。

宋朝时,两军对垒,更加讲究排兵布阵,武将个人武艺高超并不起决定因素, 而是要精通野战。宋将岳飞在宗泽手下为将时,好野战,屡立奇功,宗泽大感惊 奇,说:“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也非万全之计。”因授以阵图。 说明岳飞好野战并不被宗泽看好,很想传他作战阵图。岳飞有自己的见解,他认 为:“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于心。”也就是说,“布阵后作战,是兵 法的常规,要把它运用的巧妙,在于自己内心的体会。”岳飞是摆阵与野战并重, 尤其重视设伏、奇袭、使诈、攻心,乃至离间、卧底等。金人攻常州时,“飞设伏牛 头山待之,夜,令百人黑衣混金营中扰之,金兵惊,自相攻击”,这是设伏。绍兴 元年,岳飞与张浚同讨李成时“飞重铠跃马,潜出贼右,突其阵,所部从之“,这是 奇袭。岳飞还重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战李成时,岳飞“举鞭指王贵曰:尔以长 枪步卒击其骑兵。指牛皋曰:尔以骑兵击其步卒。合战,马应枪而毙,后骑皆拥 入江,步卒死者无数,成夜遁”,这就是野战。金兵组建一万五千“拐子马”攻宋, 岳飞令步兵手持麻扎刀冲入敌阵,不要抬头仰视,只管砍马蹄,“一马仆,二马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这彰显出岳家军野战的威力。

明朝时的战争已应用了火箭、火铳、火炮等火器,以及长弓、劲弩等远程兵 器,但集团作战的形式仍没有改变。

明代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有这么一段描述: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 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 是一齐拥进

可见,在明朝中末期,军事战争仍然是集团“一齐拥进”的作战形式。

集团作战时千百人乃至数万人一起行动,为了便于指挥,便于极大限度地发 挥士兵的作用,搏杀技术要简单、实用,诸如砸打、刺戳、劈砍等单纯几招,练熟即 可。在两军对垒的大规模作战中,战争的胜利是集团的胜利,士兵个人的武艺高 低对胜负没有太大影响。因此军队中反对突出个人武技的江湖武术,更是极力 反对“周旋左右,满片花草”的花架子。因为两军对阵,“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 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一人回头、大众生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 能从容得或近或退? ”何良臣在《阵记》中也说过:作战方式是“长短器械错杂阵 头,一齐拥进,起手就戳便斫,虽转身回头尚不可得,岂容活泼动跳,做作进退,身 势手法耶? ”由此可见,在集团对垒的大军战斗中,跳跃往还的武术反而会碍事!

在军战中,士卒在武技方面是要掌握简单速效的技术,如长枪,要柄颤手熟, 分枪即进;大棍,要一打一戳,棍沉力猛;倭刀,要举落疾速;藤牌,要遮身严密活 利。还有锐钮、狼第等要势大力猛。当然还要练习射箭,有的还要掌握火器如鸟 铳的发射。

在军战中,士卒更多的练习是练体能。要练负重、练长跑、练臂力、练跨越障 碍等。尤其要练胆气。胆气在一个军队中是精神,是灵魂,就像电视连续剧《亮 佥4》中李云龙所说的,是在两军交战中一个人、一支部队无所畏惧,敢于亮剑的 精神。

封建时代,各朝武科举考试,本意在选拔谙晓韬略,明习战阵,长于骑射,臂 力过人,有克敌制胜之能和守土安边之策的军事人才。但这些考试内容往往过 分重视武艺的考核,轻视兵法即集团作战和指挥能力的实际运用,实在与选才的目标相距甚远。明末曾有举子发出“今日选将才乎,选家丁乎”的质疑,指出将 才“须存将体,须识将略”,“至于骑射,虽武人应所有事,到临阵之时,也全不恃 此”。至于真能举石300斤,舞刀120斤,“有力诚有力,一旦遇敌,安所用之?” 一般战将都不靠这个,何况大将呢?在这位举子的眼里,武考内容是在选家丁、 保镖、护卫,而不是选带兵打仗的将才。

因此,脱离战争实际状况的武科举制度,到了近代社会,流弊越来越多,最后 只能“寿终正寝”了。

另一方面,武举制度的废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封建社会中,原先掌握江 湖武术的义士和侠客们,他们对社会和民众的问题还抱有正义感,对社会不合理 现状,还能仗义执言,打抱不平,甚至拔刀相助,他们有一种习武之人的强烈责任 感:要伸张正义,铲除一切不公正现象。因此,他们的灵魂是自由的。

开设了武科举制度后,许多人练武的目的是通过武科举考试去博取功名,他 们被封建王朝的政权选拔为王朝统治服务的奴才、鹰犬或打手,丧失了社会的责 任感和灵魂的自由性。他们唯帝王之命是从,成为一个只是会使用武力的木偶 或机器人。史载,唐太宗李世民对科举制这种选才方式,十分推崇,他曾得意地 说:“天下英雄尽入我鼓中! ”意即原先对封建王朝有不满,有反抗之心的江湖英 雄,现在为了博取功名,都掉进了科举制度这个陷阱之中。

武举考试也是如此,成了练武人士的考试指挥棒,成千上万的江湖人士为了 选官和功名,都围着这根棒子转。原先练武的价值观和责任感等取向也悄然发 生变化,即原先那种江湖人士的正义感和独立不羁的自由精神也彻底沦亡了。 武举制度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得和失,是值得我们认真分析和探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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