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你跟他摔摔。”邵二爷30来岁,正年富力强,又一身的 好功夫,一看本场的跤手连败两场,对方实在摔得好,大家都赢 不了人家,也只好亲自出马了。正要脱衣服。这时,从外边挤进 一个大个来,这人姓马,叫长福,兄弟间排行最小,大家皆称其 马老台。马老台30来岁,身高体壮,在家种地,农闲时搞运输, 家里生活富裕,哥几个完工后,都练石头、摔跤,下过二五更的 苦功夫。大爷马长祥跤摔得最好,力大绊子好,腰腿灵活自学成 才,是本场的佼佼者。马老台虽不如大哥,但也是后起之秀。今 天是回来晚了,刚吃完饭,就往跤场跑,刚一进跤场,邵大爷就 说:“正好,老台(北京人管最小的弟弟叫老台),你跟这位摔 摔。”马老台一看朱永祥身高马大,四肢匀称。马老台高傲自大, 没把朱永祥放在眼里。将衣服脱了,伸手拿起搭裢,向朱永祥一 抱拳说:“拉着点,又向大家作了个罗圈揖,说:“让过各位。” 将搭裢穿好,搭手就摔。马老台同朱永祥个头差不多,力量相 仿,但技术差异太大。朱永祥一直控制着马老台,使其欲进不 能,术语叫“放风筝”。马老台一着急,向前扑来,朱永祥背步 一弹手,用了个弹拧子,将马老台摔了个四平触地。头一跤就把 全场的跤练和观众给震了。马老台在朱永祥手里好像老叟戏顽童 一般,轻轻一弹就倒了。马老台站起来,更没谱了,只有招架之 功,没有还手之力。朱永祥大拿着对方用了个背步别子,马老台 由于紧张没能及时松手,朱永祥用力过大,砸在对方身上,砸得 马老台声都出来了,很长时间站不起来。邵大爷过来将马老台搀 起,说:“怎样?伤到哪了?起来遛遛。”朱永祥忙过来,用手相 搀,说:“对不起,我没站住。”马老台捂着小腹,哈着腰,直摆 手,说:“没事。”邵大爷大声说:“柱子来了没有?”人群中有一 胖子应声走进场内,说:“我跟这位摔。”这位叫柱子的小伙子, 身高体胖,练双石头当底座,能蹬两千多斤。本场没人能摔他,
因其胖大,所以动作慢,反应迟钝,但不易被摔倒。柱子穿好搭 裢向邵大爷一抱拳说:“大叔,您给看着点。”朱永祥一看这胖子 的神态和架式,就知道柱子身沉,二人搭手摔在一起。朱永祥不 敢轻易进攻,一是朱永祥连摔几场,体力不支了,二是胖子又稳 扎稳打。这场跤摔了有半个小时,也没见跤。二人累得汗流浃 背。邵大爷站起来对柱子大声说:“使那下绝活啊!”这句话提醒 了胖子,双手一插朱永祥肋下,上身向前一合,左腿搂对方右 腿,这下动作叫合脯搂子。眼看朱永祥向右一转,右腿向外后方 猛打,胖子向前用力过大,左半边已空,再想回来,已然来不及 了,翻倒在地。朱永祥使的这下动作叫涮葫芦。胖子双手插抱对 方,向左侧一倒,双手没能撒开。朱永祥用力过猛,上身失重, 合砸在胖子身上。这场跤摔的时间长,体力消耗大,用力过猛。 胖子被朱永祥砸得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这时大伙就乱了,七手 八脚地围在胖子周围,邵大爷忙说:“别围着,通通风,缓缓。” 邵大爷用手推胖子胸口,不一会,胖子“暧呦”一声,缓过气 来。邵大爷将胖子扶起来,坐在地上,将褡裢脱了。这时才想起 朱永祥来,朱永祥早已不见了。原来孙殿启一看朱永祥将胖子摔 倒,砸得直吐白沫,左手抱着朱永祥的衣服,右手拉他说:“快 走。”他们趁着人群大乱,撒腿就跑,跑过窖岗子,看看没人追, 才想起还没脱跤衣呢,忙将褡裢换了,也不敢拿回家去,顺手扔 在路边,回家了。
再说邵氏兄弟二人将胖子搀起,遛了遛,不一会就没事了, 摔较术语管这种现象叫横气了。柱子没有大问题,歇一会儿,穿 上衣服,回家了。邵氏兄弟一看自己的人叫别人给摔背过气了, 褡裢也给人穿走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没问来者姓名,到哪 里去找呀!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
第二天,上早市的人在窖岗子捡到了一件褡裢,回来交给了
邵氏兄弟,他们更加生气了,这叫斗气。褡裢让人拿走了,还扔 在家门口。二人下决心非要访访这两个人不可。从那天起,跤场 歇了。二位每天吃完晚饭到右安门外、永定门等各个跤场走动, 寻找朱永祥、孙殿启,顺便看看老朋友。
邵宝寿来到平恒仓库跤场,见到了吴少贵,说起跤场被踢之 事。吴少贵问起踢跤场二人的身型特征,邵宝寿说:“他们两个 一大一小,小个子是前奔头,后勺子。大个子四方大脸。”吴少 贵一听,说:“嗨,是他们俩啊。”邵宝寿说:“兄弟,你认识他 们?”吴少贵说:“何止认识,他们不是外人,小个子叫小奔头, 大名叫孙殿启,是孙老的老兄弟。大个子叫祥子,大名叫朱永 祥,是朱六朱龙泉的侄子,他们住在门东杨家园。明天您早来, 我同您去找他们去。给您出这口气。”说着话看了会儿摔跤,邵 宝寿站起来说:“老兄弟,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咱们明天 见。”跤场停了下来,送走了邵宝寿。
吴少贵为什么对邵宝寿如此恭敬呢?吴少贵小邵宝寿十多 岁,邵氏兄弟在民国初年就已成名了。吴少贵从小在社会上混饭 吃,夏天卖冰核,冬天拉冰,婚丧嫁娶打执事。一次吴少贵打值 执回来,肩扛一把扇(结婚时所用的值执,里面镶有小镜子,背 面写大红喜字)正走到永定门西河沿,有几个奉军大兵,正在河 边刷马。吴少贵怕惊吓了军马,一转肩,扇上的小镜子一晃。马 一看到吴少贵肩上的扇就惊了。有一匹军马受惊,撒腿就向西 跑,另外一匹军马也随着跑下去了。两个大兵去追军马,其他大 兵一看是伞扇把军马惊吓的,上河坡拽着吴少贵等几个半大小子 就打。吴少贵等苦苦求饶,大兵不但打,还叫他们赔马,几个孩 子被打得头破血流。这时从西边来了一辆马车,军马恋群,见马 就不跑了。赶车的将军马拉住,交给了追马的大兵。赶车的一看 前面的大兵正打几个孩子,忙紧走几步,上前一抱拳说:“兄弟
请住手,别生气了,马已经回来了,饶了他们吧。”说着话,从 车上搬下一筐西红柿,往地上一放,说:“来,大家吃柿子(当 时西红柿还是稀罕物),我姓邵,叫邵宝寿,住在西庄。老总冲 着我,饶了他们吧。有工夫到我家坐坐。”大兵一看马也回来了, 又有人出来劝,劝主又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还搬下一筐西 红柿。就给了他个面子,大兵们住手不打了。吴少贵一看有人给 说情,一听是西庄邵宝寿,赶紧上前给邵宝寿磕了一个头,说: “谢谢大叔救命之恩。”邵宝寿说:“没什么,以后你们留点神, 别到处惹事。走吧,回家去吧。”吴少贵回到家,将路上发生的 事跟父母一说,父亲一听是西庄邵宝寿救了自己的孩子,说: “邵宝寿不是外人,他和咱家是通家之好,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我和他爹是把兄弟,他不认识你,明天我带你去西庄。”第二天, 爷俩来到西庄邵家,邵宝寿、邵宝福远接近送,热情款待。从此 吴少贵常到邵家练武学跤,虽然年龄相差很多,但兄弟相称。自 此,吴少贵倍加尊敬邵氏兄弟。有人踢了邵家較场,他不能袖手 旁观,自己又认识朱祥子、小奔头,于是约定明天到杨家园。
第二天下午,邵宝寿会同其弟邵宝福来到吴少贵家。吴少贵 早已准备好酒饭,几个人吃喝完毕,天都黑了,他们一同来到了 杨家园。杨家园有四大户:朱一窝、牛一圈、冯家、段家一大 片。朱龙泉(朱老六)武术、摔政无一不精,在村内开辟了一摔 政场,号召一批年轻人练跤,朱老六自任教练(看场子的),每 天晚饭后到跤场练习,吸引了南郊地区大批摔政爱好者。跤场就 设在冯家门前枣树底下,大部分跤手都是本村青年。有时南胡 同、贾家花园、刘家窗的青年也来此试手,都是街坊,朱老六也 不讲究,谁来都可以摔。这几天朱永祥和孙殿启经常不来。朱老 六到朱永祥家去找,还没进门,就先骂:“就你们家的孩子养得 娇,怕给摔死。”朱永祥的爹迎出来,说:“六哥,怎么了?祥子
惹您生气了。”朱老六说:“这几天祥子和奔头上哪去了? ”朱永 祥的母亲忙陪笑说:“不是去摔跤去了吗?”朱老六一听就明白 了,这叫两头不见日头。家里父母认为他练摔較去了,较场又不 见他们,定有别情。第二天,朱永祥、孙殿启来到絞场,朱老六 问他们这两天去哪了,两人不敢隐瞒,如实说出去西庄摔政,将 人摔伤,不知死活。朱老六正着急不知所措,吴少贵陪同邵氏兄 弟来到跤场。朱老六忙将其迎进场内,叫子侄们给沏茶、找凳 子,张罗大家坐下。吴少贵说明了来意,又介绍了邵氏兄弟。朱 老六忙说:“我也是刚知道此事,他们知道惹了祸,不敢来见我。 我也为这事着急呢。”说着叫人将朱永祥和孙殿启叫到跟前,邵 氏兄弟说:“就是他们俩。”朱老六说:“祥子,你老带小奔头出 去给我惹事,今天当着邵大爷、邵二爷,我教训教训你们。”伸 手拿起一根胳驼毛绳抽打朱永祥和孙殿启。吴少贵和邵氏兄弟忙 上前劝解,说:“算了,六哥,不知不怪。他们岁数还小,也应 当到外边闯练闯练。就是一点,别惹事。”朱老六说:“不成,明 天我带他们到西庄给大家赔礼,看看那个胖子,给你垫垫场子。 净说话了,今天也没摔跤就半夜了。”送走了吴少贵等人,朱老 六又教训了他们一番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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