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是一门艺术。就算你是世界冠军你也不一定会教人，状元不一定 教出状元来。这就好像教书，你必须上个师范大学才能去教学生。我当教 练了才知道：培养一个人真不容易！
学生早上起来，有的眼皮发胀，有的脸黄，有的精神面貌不好，啥原因， 这些都要注意。这些问题不知道、不解决，就容易把学生练坏了。
过去是徒弟访师傅=年，看这个老师品质咋样；师傅访徒弟5年，看 这个徒弟是不是真爱武术，能不能吃苦，是不是捣蛋鬼，都要互相探寻对方。 话是那样说，我一般不过半年、一年就能看清楚。
运动员互相谈恋爱，这个太伤头，太难管了。过去老年人常说：劝赌 不劝色。凡赌博的朋友，你说他骂他，他不计较。但是色相关系，你如果 管就成仇人了。
当时我当教练的时候，我说教练管是正确的，因为领导说不许运动员 谈恋爱。不喝酒不吸烟，不许谈恋爱，为了比赛成绩，我在这些问题上抓 的很严，批评的也多。但是对这个事情咋解决好，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个合 适的办法。
过去训练学生，凌晨5点半我就起来了，6点打铃开始训练。早上起来 练体力耐力，先踢500腿，正踢、侧踢、里合、外摆、扫腿，要保证速度 和质量。踢的时候我的余光就在观察每个人的动作状态。
每个队员每天练完后都有自己的训练日记，根据他们的心得体会，我 再制定第二天的训练内容。
1973年11月1日到1974年3月31日冬训，凌晨3点半起来。冬训完后， 每个队员满面红光。队员的基础因此打得很坚实。然后开始练技术，进步 非常快。每个礼拜的课都有重点，柔韧性、爆发力等训练完后，其他方面 比如身法、步法作为辅助训练。训练队员要讲究自然的阴阳变化和人体的 生物钟规律。子午觉必须睡，生心血。午觉是中午11点到下午1点，是极阳， 子觉是晚上11点到凌晨1点，是极阴。
在农村，鸡叫后一般就是凌晨3点半起，这时起来练功效果好得不得了。 那时候周围很静，人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你说一个动作，队员很快就记下 来了，而且特别认真，一个早上抵三堂课。
传统武术的基本功跟现在的基本功不一样，不拔筋，不踢腿。就是跟 马恩臣学十路弹腿，也很少拔筋，那些腿法基本是膝盖以下的弹腿，用膝 盖的爆发，没有高踢腿。
我早期的一批队员，开始练武已经二十多岁，有的女队员孩子都生了， 身体定型了，怎么压腿伸筋？现在娃娃练武，6岁8岁就开始压腿了，一个 月就见效。我从1953年开始拔筋，到1954年劈叉就下去了，整整一年。
过去练传统的，不拔筋、不踢腿，但特别强调气沉丹田。过去老师提 醒我，脚在底下飘，总是栽跟头。讲究落地生根，脚就像长在地上。
练传统拳的，像白云祥、马恩臣，包括王青山，他们都没有拉韧带。 但王青山的腿软一些，他年轻的时候练过长拳，但是咋练的我没有见过。 他跟我讲过双钩、大刀，看着很灵活。他老是喝酒回家，不走门，从墙上翻。
我学的第一套拳是十路弹腿，跟马恩臣老师学的。学了十路弹腿，再 学查拳，我对这个印象很深，还有锁喉枪，都是马恩臣老师教的。查拳比 较舒展大方，就算是细小的手上动作，也很灵巧，很受人喜爱。新中国成 立后的竞技长拳，就改编自查、花、炮、红四种拳。
当时我稀里糊涂练，后来接触别的拳了，才发现还是查拳好。手法、 动作交代得很清楚、漂亮。据说，马恩臣的查拳和弹腿，是跟一个叫郑德 顺的河南回民学的。郑德顺这人很不错，西安人对他很崇拜，跟他练查拳 的人不少。像马龙驹、马忠兰、穆德明、马征武，他们都是西安的回民。
旧社会的长拳就是少林门，凡是长拳都是少林门，包括查拳都属于少 林门。除了形意、太极、八卦，都是少林门的。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长 拳这个词，新中国成立以后才有。
我25岁才开始压腿，那是1953年，我都当父亲了。我的第一个娃是 1950年生的。后来要组建陕西省武术队，要我当教练，我很为难，担心干 不好。领导和老师劝我：你慢慢学嘛！不管是体操、武术、篮球、排球， 都是一样。我知道你是回民，爱练武术，我把武术教给你放心。后来我就 当教练了，训练日记、训练计划，年计划、月计划、周计划，我都看了。 好好学习，不学不成。我就不信我当不好教练。
在此之前，我只是跟着老师学，从没教过人。带来省队后，还得拿成绩。 好家伙，压力太大了，那个时候的事，真不好说。听起来很光荣，其实不 好受。第一届全运会集训队的教练是张桐，我是技术指导员。当时想到这 个事，就是激动紧张，怕丢人。对自己没信心，我是练武术的，不是教武术的。
为了教好学生，我花大本钱了。家里的牛奶场长也不做了，转给我二 哥。我二哥叫马振藩，去世的时候89岁了。接到正式当教练的通知，当天 晚上没睡着。心想这成吗？陕西多少人啊？陕北陕南练武术的一大堆，汉民一大堆，武术界一大堆，陕西省武术队总教练，是官方给的，所有人盯着， 这还了得！
困难时期，要取消武术队。我坚决反对，武术队绝对不能取消。武术 队是陕西队的一个牌子，其他项目可以取消，这个不能取消。干什么事都 得豁出去，都得有事业心。
现在我看体育场练拳的年轻人，有时觉得他们很可怜，腿不是腿，身 子不是身子。
现在的竞技武术，是给全国参加锦标赛的运动员设立的，不适宜普及。 这些专业队武术动作，把传统东西扔到一边，它们要成为中国武术的代表， 那传统武术就失传了。其实现在已经失传了很多。
那个年代，武术发展走了偏路，把电影里的动作都用到武术里面了。 所以当时有的群众说，这是跳舞的舞术，不是武术。特别是20世纪60年 代到80年代初，那时候的武术太可怜了，全是杂技舞蹈。
有一次在内蒙古比赛，安徽省带队教练说：“我们的武术要向体操队 学习。”我一听很生气，老教练们脸都拉长了。但他们光生气不敢当场说， 我当场就说：“你这话不对，体操队应该向武术队学习才对！武术的每一个 动作不是攻就是防，没有攻防意识就不叫武术。学体操，那要武术干什么？” 我后来就写了篇文章《还武术本来面目》，在《中国体育报》上发表。国 家体委主任李梦华看到了，就找蔡龙云等人修改竞赛规则，比如不许在武 术套路中翻空翻等。
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那帮武术队员，学过很多民间传统武术，所以他 们的武术很全面。像河北队的徐向东，鹰爪拳练得很漂亮，我印象很深。 我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年轻运动员，几十年没见了。
康戈武拳也练得很精，他是沙国政老师的学生，我记得他拿过冠军。 我记得他到西安来过一次，这个人很不错。我跟沙国政也学过形意拳，沙 先生到西安来过一次，我也到云南去过几次。还有于承惠，那个人在我印 象里忠厚得很，我跟他一块到过新加坡，我非常赞成这些人，临老了，也 很怀念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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