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拳


第十八章忿求绝技误入旁门



当那日负气离开陈家沟时,杨露蝉本没怀着好意,他定 要别访名师,学好了绝技,再来找陈清平出气。一路上逢尖 打店,必要向人扫听近处有没有武林名手。他从怀庆府南 游,走了二百多里地,居然连问着三位武术名师。一位是黄 安县铺场子的大竿子徐开泰,据说徐开泰一身横练的功夫, 有单掌开碑之能。他那一条竿子,纵横南北,所向无敌。教 了三十多年场子,成就了四五十个徒弟。当年有大帮的土匪 侵扰黄安,多亏徐师傅一条竿子,十几个徒弟,竟把二百多 土匪击溃。自此名闻四外,黄安县再没有土匪敢来窥伺。还 有一位姓曾的,住在江南凤阳府东关,以地堂刀成名。在早 年这位曾师傅也是跋涉江湖,挟技浪游的,不过后来他的儿 子徒弟全闯好了,曾师傅就回家纳福。他这地堂刀已传三 世,教出来的徒弟不多,可是成名的不少。据传他这地堂 刀,竟是当代独门绝传,没有别家再会的。此外还访得一位 名师,就是黑龙潭的“先天无极掌”名家铁掌卢五。

杨露蝉旅途沮丧,不意离开陈家沟,没得多时,便已访 获三位名师,心上很觉安慰。自己盘算,依路程之远近,先

去拜访黄安大竿子徐。谁想在豫南店中,听人说得这大竿子 徐威名远??,却一入鄂北本境,竟没人说起。在黄安展转访 问,费了半日工夫,才渐渐打听着,这位徐师傅原来住在乡 间一座小村子内。及至登门拜访,把杨露蝉的高兴打去一 半。徐师傅这三间茅庐,倍呈荒芜之象,在街门口挂着些木 牌,上写“七代祖传壁蜻吃气功”、“秘传神效七厘散”, 又一块牌是“虎骨膏大竿子为记”。一看到这几方木牌,杨 露蝉不禁爽然若失,犹记得刘立功老镖师对露蝉说过,巾、 皮、彩、挂,为四大江糊,这种卖野药的拳师多半是生意 经,决非武林正宗。(巾是算卦,皮是相面,彩是戏法,挂 是卖艺的。)

杨?蝉远远的扑奔了来,那想到传言误人如此!怅立门 前,踌躇良久,自己安慰自己道:“也不见得这位徐师傅准 是江湖生意。人不可以穷富论,古来就有奇才医隐,卖药的 也许有能手。”存着一分侥幸心,杨露蝉只得登门投坫。晋 见之后,接谈之下,杨露蝉越发失望。这个大竿子徐十足的 江湖气,和当年刘立功老师傅所说当街卖拳的“挂子行”, 练武卖膏药的“卖飞张”,以及使“青子图”卖金创药,当 场割大腿,见血试药的江湖人,活活做个影子。但是竿子徐 却十分殷勤,‘毫不像太极陈那样傲慢。听杨露蝉自明己志, 求学绝招,竿子徐很夸奖了一阵,许为少年有志,将来定能 替南北派武林一道出色争光。又夸露蝉有眼力,能投到他这 里来。当时许下露蝉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定教露蝉得到真 本领。又表明他不为得利,只为传名,并不要杨露蝉的束修

贽敬。“相好的?我若要你半文钱,我算不是人!”

杨露蝉到底年轻脸热,既知误入旁门,竟不能设词告 退,又教竿子徐的慷慨大话一逼,行不自主的掏出二十两银 芋来,口不应心的说出拜师请业的话来。竿子徐十分豪爽, 并不谦让,把贽敬全收下,说道》“这个,我在下倒不指著 授徒煳口,这几两银子,我先给你存着,就作为你的饭费 吧。”

杨露蝉行违己愿的拜了师,开始学艺。他想:在店中既 听人说得那么神奇,这位竿子徐至不济也得有两手本领。等 到练了没有两个月,名武师的真形毕露了。他也没有精心专 植的绝技,他也没有独门秘传的良药。他那追风 全是从药 店整料买来的,自己糊裔药背子,印上“竿子徐”的戮记, 就算独门秘制了。他的七厘散、金创药,也不过如此。至于 武功,更是朦外行,全仗他有几斤笨力气罢了。单掌开碑的 话,竟不知是谁造的谣言。他倒会劈砖,砸石头块儿 也只 是用巧劲,使手法,用来炫惑市井,好比变戏法一样。然而 他武功虽弱,挤钱的本领却在行,口说不要束修,可是花销 比学费更大。今天该打一把单刀,明天该买一袋铁沙 后夭 你该吃什么药,补内气;大后天你该洗甚么药,壮筋骨。至 于吃饭下馆子,请客做寿,有事弟予服其劳,有钱先生花其 半,变着法子教杨露蝉破费。虽然仅仅两个来月,把杨露蝉 的川资榨去了七十多两。露蝉一想不好,收拾收拾,这才不 辞而别,避难似的出了鄂境。

杨露蝉一怒私奔,且愧且恨,一时恼起来,竞要回广平

府,从此务农,绝口不谈武术。但,这兵是一转念而已。在 路上走了几天,气平了,还是要争这口气。而且机 竟会逼 他,这一日去摆渡,又和脚行拌起嘴来。车船脚行向来惯欺 单身客,两个脚夫竟和杨露蝉由对骂而相打,明明欺他孤行 客,年少瘦弱。头一个脚夫被杨露蝉施展长拳,占了上风。 第二个脚夫就骂着上前帮打,也被杨露蝉踢倒一边。两个脚 夫吃了亏,立刻爬起来,招呼来七八个脚夫,把露蝉打了一 顿。杨露蝉吃了亏,??了阅历,咬牙发狠道:“我一定练好 了武功 但是我不可冒昧献贽了,我必须访明教师的底细。” 于是他又走旱路,到了黑?刺丁

那黑龙潭的“先天无极掌”名家铁掌卢五,身负绝技, 确有威名,在当地有口皆碑。杨露蝉确访得一无可疑了,便 登门献赛。?未肯鲁莽,先去求见。不想连访两?,始见一 面,而一言不合,又遭了拒绝!

铁掌卢五先问露蝉的来意和来历。“是那里人?从那里 来的? ”又问:“为何要立志习武?听谁说才投访愚下来?” 杨露蝉不合实话实说,无意中只透露出:“从陈家沟子来。” 铗掌^五登时起了疑心,又道是太极陈打发人来窥招了。卢 五是个阴柔的人,不象太极陈那么明白拒人,当时只泛谈闲 话,不置可杏。等到杨露蝉下次求见,卢五竟不出来,由他 的门徒代传师意:“家师现在有急事,昨天已经起五更走 了。”造出理由来,说明此去归期无定,三年五载都很难 说。又道 “家师一走,这里的场子,到月底就收了。” 杨露蝉游疑不信,暗向店家打听。店家竟说 “不锖,

卢五爷 ,天托我们给他雇车了。”这店家不等细问,便说到 卢五师^此次远行,归期无定,和卢氏门徒的说法竟一样。 露蝉无奈,只好重登卢门,先述明自己殚心习武,志访名师 的心愿,次后说到自己下半年要再来登门。告辞归店,?闷住 了几天,问起店家,近处可还有著名的武师没有。店家说 “有,河南怀庆府的太极陈,他的内家拳打遍中原无敌手。 杨爷既然爱好武功,很可以投奔他姜。”倒把露蝉文回来 了 ?(却不道店家这番答词,乃是卢五授意 )

杨露蝉只得重上征途,一路寻访,不久折到凤阳。在凤 阳住了两天,仔细打听那个东关有名的武师地堂曾。这一回 居然未教他失望 东关果然有这么一个人,姓曾名大业,果 然以地堂刀得名,手下有好几十个徒弟。这凤阳府一带, 提起了曾武师师徒来,有些皱眉头,那情形很是令人敬 畏?

露蝉想,这人许是名符其实,真有惊人的本领,要不 然,何致令人如此畏服?至于说话的人们口气之间,似乎稍 透出曾武师恃强凌人的意思,那也无怪其然。英雄好汉惯打 不丰,自然市井间闻名丧胆,望风敛迹的了。

杨露蝉沐浴更衣,持弟子礼,登门求见地堂曾^

这位曾武师却阔气,住着一所大宅子,客堂中铺设富 丽,出来进去尽是人,曾大业武师年在五十以上,两道长 眉,一双虎目,紫黑的面皮油油放光,气象很精强。比起太 极陈不相上下,只身量略矮而胖。曾老师接见访艺的后生 时,在旁侍立着如狼似虎的几个弟子,全是短衫绸裤,花裹

腿沙鞋,一望而知是有饭吃的好武少年。露蝉这时候却穿著 一身粗布衣裳,神形憔悴,面色本白,却经风尘睃?h,变得 黑瘦了。身量又本矮小,跟这些趾?气扬的壮士一比,未免 相形见细,自惭形秽。曾武师手团一对铁球,豁朗朗的响 着,先盯了露蝉两眼,随后就仰著脸问道:“杨兄到这边 来,可是身上短了盘费? ”杨露蝉恭敬回答道:“不是。” 遂说出慕名拜师的意思。曾老师听了,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来,向徒弟们瞥了一眼。露蝉忙又将自己的志诚表白一番, 如何的奔波千里,如何志访名师,如何远慕英名,才来谒诚 献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曾大业道:“?荆 ”又把露蝉 下打量了几遍,半晌,摇了摇头,说是他这地堂刀的功 夫,不是任何人就能练的。能够练的,若不下十年八年的功 夫,也决练不出好来。可是当真练成了,却敢说句大话,打 遍江湖无敌手。“足下你可有这么样的决心么?你可有这么 长的闲功夫么?”

杨露蝉高兴极了,这老师的气派与竿子徐截然不同,果 然名不虚传,立刻表明决心,恳求收录。“莫说十年八年, 多少年都成。”曾大业还是面有难色,又提出一个难题,是 “穷文富武”。“这学习绝艺不是冒一股热气的事,你就有 决心,你家里可供得起么?”杨露蝉连忙说,“供给得 起。”于是曾老师又盘问露蝉的家世,家私。好容易得遇名 师,杨露蝉格外心悦诚服,那敢有半字虚言,忙把自己的身 世家境,几顷地,几所房,几处买卖,都如实说了。曾老师 这才意似稍回,向露蝉说出了许多教诫,总而言之,要有耐

性,肯服劳,舍得花钱,才能学得会绝艺。这与刘立功老师 的话根本相符,可见名师所见略同。最后曾武师又轻描淡 写,说明每年的束修六十两锒子,每月另外有三两银子的饭 费。因为曾氏门下,众弟子在学艺时,照例不准在外乱跑, 免得心不专。这又是武师传艺应有的戒条,露蝉连忙答应 了。此外三节两寿,那是不拘数的,全在弟子各尽其心,可 是最少的也得每节十二两。

总之,凡是师门规谕,曾武师一一说出,杨露蝉无不谨 诺。旋即择吉日,行了拜师之礼,又与同门相见。赶到入手 一练功夫,露蝉可就心中觉得古怪!曾师傅教给站的架式, 满与当初刘立功老镖师所授的一般。露蝉略微的表示自己从 前练过这个,曾师傅就怫然不悦。同门们立刻告诫他,凡入 师门,就得把从前学过的全当忘了才行。杨露蝉深愧自己轻 躁,不敢多言,照样的从师重练。师傅教甚么练甚么,只好 不管学过与否。那知曾师傅虽对新生,也并不天天下场子亲 授,一晃十天,只见老师下过两次场子。别的师兄师弟们/ 都是由大师兄代教,独独自己,只有一味死练那一个架子, 每天把自己四肢累得生疼,还是比葫芦画瓢,刻版文章。师 傅既不常下场开教,师兄们也都卑视他。

这些师兄们却把这新进的师弟当了奴仆佣工。住在老师 府上,除了洒扫武场,擦拭兵刃,做晚生下辈应当作的苦工 以外,整天仍得要忙着给这位师兄钉鞋去,给那位师兄买白 糖去。轮到自己练功夫了,明是站的架子对了,这个师兄过 来,说是腿注左?I了,照?面骨上一??9那位师兄又把脖颈

子一拍,说是没有挺劲了。偏偏这些师兄们个个虎背熊腰, 个个是本乡本土,只露蝉一人是外乡人,又生得?小。于是 众师兄们赠给他两个外号,“杨瘦猴子”,“小侉种”。杨 露蝉为学绝艺,低头忍受,未及三月,把个杨露蝉挫折得真 成瘦猴了。杨露蝉生有异秉,常能坚忍自宽,虽然形销骨 立,却仍怀著满腔热望。只要学成绝艺,到底不虚此行,甚 么苦他都肯受得。

到后来他也学乖了,一味低心下气,到底不能买得师门 的欢心。他就私自掏出钱来,给师兄们买点孝敬,请吃点 心。果然钱能通神,渐渐的不再受意外的凌辱了。半年后, 内中一二位师兄也有喜欢他谨愿的,倒同他做了朋友。

但是,杨露蝉虽得在师门相安,反而渐渐有些灰心起 来。这半年光景,只承师傅教了半趟“通臂拳”,尚不算失 望。只是在凤阳寄留 久,慢慢的看出曾师傅师徒的行径 来。这曾大业就算不上恶霸二字,可是恃强横行,欺压良懦 之迹,却实免不掉。并听说曾老师排场阏绰,断不是单指着 教徒为活,他另有生财之道。在东关外开着四家宝局,却靠 着曾老师的胳膊根托着。此外还办着几种经纪牙行,这班徒 弟仿佛就是他的打手。而且光阴荏苒,这半年来,历时不为 不久,竟始终还没看见曾大业露过他那一手得意的“地堂 拳”和“地堂刀”。

偶而师兄们也练过一招两式,在露蝉看来,平平而已,

并不见得精奇绝妙。

也是机缘凑巧,杨露蝉合该成名为一代武术名家?他的 184

天才竟以一?事故,才不致被这些江湖上的流氓消磨了。有 一日,这曾老师门前,突然来了一个对头,指名拜访,要会 一会地堂刀名家曾大业。曾大业及其二子恣睢无忌,无意中竟 激怒了山东省一位地堂拳专家,特地从兖州府赶到凤阳来。 登门相访,要领教领教曾大业这套打遍江湖无敌手的地堂 刀.

此人一到,曾大业或者是一时大意惯了,弁且南北派会 这地堂招的人也实不多见,而他自己少壮时候,本曾下过苦 功。曾大业近十几年来没遇过敌手,接见这不速之客,起初 还当他是江湖上沦落的人,来求帮的。曾大业为人虽操业不 正,对武林同道却常常帮衬。及至一见面,这人不过是四十 多岁的山东侉子,蓝粗布袄裤,左大襟,白骨扣钮,粗布袜 子,大洒鞋,怪模怪样,、怯声怯气,满嘴络腮短胡,一对蟹 眼,可以说其貌不扬,但体格却见得坚实,双手青筋暴露。 曾大业照样令弟子侍立两旁,方才接见来宾,叩问姓名,来 意。来人突如其来的就说道:“以武会友,特来登门求 教。”家乡住处,姓名来历,一字不说,只催着下场子。

曾大业还没答话,徒弟们哪里禁得来人这么强直,?然 狂笑,立刻揎拳捋袖,要动手打人家。.这人回身就走,问场 子在那里。

曾大业冷笑,问来人用双刀,是用单刀。山东侉子漫不 在意的说 “全好。”曾大业立刻甩去长衫,扎绑利落,吩

咐弟子,把他惯用的青龙双刀拿来。山东侉子就从兵器架 上,抽取两把刀,却非一对,一长一短,-重一轻 曾大业

未尝不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群弟子既然?起来了,也 不能再气馁。又兼近十几年来,曾大业还乡之后,一帆风 顺,实际更不能含糊。起初他还要设法子试探来人的来头, 但见这个山东侉子竟取了差样的两把刀,这岂不是大外行 么?登时把悬着的心放下,口头上仍得客气几句。曾大业说 道:“在下年老,功夫生疏了,朋友既肯指教,你远来是 客,我曾大业是朋友,决不能欺生。朋友,你另换二对刀 吧。这边兵器架上,双刀就有好几鞘。”山东侉子道 “曾 师傅,你放心,俺大远的来了,不容易,你就不用替我担 忧 我当初怎么学来的,就怎么练。我倒不大在乎家伙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也能宰人,你信不信?可是的,曾师傅,你 这就要动手,也不交代交代后事么?”

?曾大业怒骂道 “甚么人物!牲曾的拿朋友待你,你怎

么张口不逊!教你尝尝!……”双刀一分,随手亮式,“双 龙入海”,刀随身走,身到刀到,双刀往外一砍。这不速之 客只微微把身形一转,已经闪开,冷笑道:“你就是万矮子 那点本事,就敢横行霸道,藐视天下人?”

曾大业怒极。他年逾五旬,看似人老,刀法不老,立刻 一个“梅花落地”,双刀盘旋舞动,倏然肩头着地,往下一 倒。腕、胯、肘、膝、肩,五处着地用力,身躯?刀锋旋转 起来,在地上卷起了一片刀光。那山东侉子看着人怯,功夫 却也不怯,一声长笑,随即一个“?新看蚬觥保?硖傻斗桑 差样的双刀也展开了地堂刀法。平沙细铺的把式场,经这两 位地堂专家的一滚一翻,登时浮尘飞起,滚得两个人都成了

黄沙人了。

弟子们打围看着,纷纷指论:“好大胆,那里冒出来 的! ”“许是有仇? ”“踢场子逞能的! ” “哼,哼,你 瞧,还是师傅! ” “这小子好大口气!” “找不了便宜 去。”“别说话,瞧着,喝,好险! ”“喂,差一点!” “??,大师哥,咱们怎么着呢? ”“看看!” “把兵刃预备 在手里吧?”

唯有杨露蝉立于其间,一声不响,注目观招。以他那种 身分,究竟看不出功夫的高低来。但到两方面把身法展开之 后,这个轱轳过来,那个轱轳过去,优劣虽不辨,迟速却很 看得明白。一起初,见得是曾师傅旋转得最为迅快,浑身 就好像圆球似的,盘旋腾折,气力弥漫,那个山东侉子显见 不如。但是看过良久,渐渐的辨出深浅来了,那侉子一开头 好像慢,却是一招比一招紧。不拘腕胯肘睐肩那一部分,他 仅仅一沾地,立时就腾起来,直像身不沾地似的,轻灵飘 忽,毫不吃力,当得起轻如叶卷,迅似风飘。那曾大业可是 翻来转去,上下盘总有半边身子着地,身形尽自迅快,却半 身离不开地。

曾门弟子也似乎看出不好来了》“大师兄,咱们怎么 着?你瞧瞧,你瞧瞧!”

二十几招过去,曾大业一个“蜉蝣戏水”,展刀锋照敌 人一削,旋往旁一撤身。那山东侉子“金鲤穿波”,刀光闪 处,呛啷一声啸响,悬空突飞起一把刀片。就在同时,听 “哎哟 ”一声惨呼,不觉的眼花一乱,忽的窜起来一人9

芷是那山东侉子,浑身是土,双刀在握。一汪热血横溅出 来,??笠档乃?度?В?碜油υ谘?蠢铮?和交┤灰徽缶 喊。

山东侉子一声冷笑道:《打遍江湖无敌手的地堂刀名家 原来这样,我领教过了!姓曾的,你养好伤,只管找我去。 我姓石名叫光恒,家住在山东兖州府南关外,石家岗子,我 等你五年。我还告诉你一句话,种德堂的房契不是白讹的, 是五年以后,三分行息,拿老小子一条狗腿换来的。你明白 了么?我限你三天以内,把人家的房契退回去,若要不然, 要找寻你的还有人哩。再见吧,对不起!这两把刀一长一 短,我还对付着能使,还给你吧 ”拍的将那一对刀丢在地 上,桕拍身上的土,转身就走。

当曾大业失刀负伤时,大师兄和曾大业的两个侄儿,抢 先奔过去扶救,却是一挨身,齐声叫喊起来。曾大业不是被 扎伤一刀,曾大业的一条右腿已活教敌人卸下来了,只连着 —点,鲜血喷流满地。这群徒弟惊慌失措,忽然省悟过来, 一齐的奔兵器架,抄家伙,嚷骂道:“好小子,行完凶还想 走?截住他1 ”山东侉子横身一转,伸左手探入大襟底,回 头张了一眼,呸的吐了一口道:“你们真不要脸么?练武的 没见过你们这伙不要脸的,你们那一个过来?握拳立住,傲 然的?目四顾。

曾大业此时切齿忍痛,努力的迸出几个宇道,“朋友, 你请吧!你们不要拦。……你们快把老大,老二招呼过 来!”底下的话没说出来,人已疼昏过去。山东侉子竟飒然 188

出门而去。

徒弟们骇愕万分,有那机警的忙缀出去。只见那山东侉 子到了外面,往街南北,巷东西一望,忽然引吭一呼,侉声 侉气唱了两句戏文。登时从曾宅对面小巷钴出来几个人,从 曾宅房后钻出来几个人,从附近一个小茶馆也钻出来几个 人。这些人错错落落,都跟著那个侉子,顺大街往北走了。

曾大业的两个儿子,当日被寻回来,忙着给父亲治伤, 访仇人,切齿大骂。这其间杨露蝉心中另有一种难过,可是 在难过中又有点自幸,自幸身入歧途,迷途未远。于是挨过 了两天,杨露蝉又飘然的离开了凤阳。

但是,杨露蝉忽然懊悔起来。自己一心要访名师,既看 出曾大业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一个山东侉子分明对地堂 招有精深的功夫,自己为甚么只顾惊愕懊丧,倒轻轻放过这 位名师,不立即追寻他去呢? 一想到这一点,已经后悔难 挽。他离开凤阳,脱出曾门,既是不辞而别的,现在也不好 翻回凤阳了。好在那个山东侉子叫劲时,曾留下了姓名地 址,杨露蝉道:“我莫如一迳下山东,找这位石武师去。”

杨露蝉又大意了,石光恒武师是曾大业的对头,他岂肯 收录对头的徒弟?知道安着甚么心?杨露蝉心无二用,一直 扑奔兖州去。到石家岗子访问时,此地确有其人,石光恒说 的并非假话,但是石光恒并没有回来。杨露蝉为慎重计,暗 向当地人打听石光恒的武功,行业,品性,果然是地堂刀名 家,只是在家时少,出外时多。杨露蝉在兖州候了 一个多 月,石光恒仍未回来。便向知根知底的探听,才晓得石光恒

是被凤阳种德堂尤家聘请了去的,恐怕一年半载未必回家。 大约此时仍未离开凤阳,还在暗中监视着曾家父子了。

奔波千里,扑空失望,杨露蝉十分扫兴,此地离家转 近,不由颓然转念,又打算从此丢开手,将借武术成名的念 头歇了,老实回家务农也罢。

杨露蝉此念一起,决上归程。由山东往冀南走,路程已 近。但他意?行幕遥?咂鹇防矗?话闯陶荆?恍挪铰?? 走。

行到东昌府地界,天降骤雨。时在午后,夭光尚早,前 面有一座村庄。杨露蝉健步投奔过去,打听此地名叫祁家 场,并无店房,只有一家小饭铺,可以借宿。杨露蝉急急寻 过去,饭铺前支着吊搭,靠门放着长桌条凳,饭锚的房门 口,正站着一个年青的堂倌,腰系蓝围裙,肩搭白抹布,倚 门望雨,意很清闲无聊。杨露蝉闯进铺内,浑身早已湿透 了。

小饭铺内没有甚么饭客,柜台上仅坐着一个有胡须的' 人,似是掌柜,正和一个中年瘦子闲谈。露蝉脱下湿衣来, 晾着,要酒要饭。一面吃,一面问他们,这?里可以投宿不? 回答说是《 “可以的,客人这是从那里来?”露蝉回答了, 阻雨心烦,候着饭来,也站在门前看雨。那胡子掌柜和中年 瘦子仍谈着闲话。山东果然多盗,正说得是邻村闹土匪的 事。中年瘦子说 “邻村大户刘十顷家,被匪架去人了。头 几天听说来了说票的了,张口要六千串准赎。事情不好办, 爷们被绑,还可以赎,这?去的是刘十顷第二房儿媳妇,才 19。

二十一岁。刘十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媳妇教贼架去半个 多月,赎回来也不要了。”瘦子说:“他娘家可答应么?”

-?艄袼担骸安淮鹩Γ??蚬偎玖ā4蚬偎疽膊恍校?倜嫔显 有告示,?了票,只准报官剿拿,不许私自取赎。说楚越 暌,绑票的案子越多了。”

那瘦子喟然叹息道:“可不是,我们那里,一个没出阁 的大闺女,刚十七岁,教土匪绑去了。家里人嫌丢脸,不敢 声张。女婿家来了信,要退婚。活气杀人!就像这个闺女自 己做了不正经事似的。娘婆二家都是一个心思,家里不是没 钱,谁也不张罗着赎。谁想过了半年,土匪给送回来了。这 一来,他娘家更嫌丢人,女婿家到底把婚姻书退回来了。” 掌柜道:“听说这个闺女不是自己吊死了? ”瘦子道:“可 不是,挺好的一个闺女,长的别题多俊咧,性情也安静,竟 这么臊死了!……”

杨露蝉在旁听着,不觉的恚怒。只听那瘦子说:“刘十 顷的二儿媳妇是出嫁的了,又是在婆家被绑的,总还好些 吧?”掌柜道1 “也许好点。”瘦子又道 “刘十顷家不是

还养着好些个护院的么?进来多少土匪,竟教他们架了人 去?”掌柜说:“护院的倒不少,七个呢,一个中用的也没 有。土匪来了十几个,比刘家男口还少。可是竟不行。七个 护院的千嚷,没人敢下手。平常日子,好肉好饭喂着,出了 事,全成废物了。这也怪刘十顷,那一年他要是不把赛金刚 宗胜荪辞了,也许不致有这档子事。”

杨露蝉听着留了意,忙问道:“宗胜荪是干甚么的?”

那掌柜和瘦子说道:“客人你是外乡人,当然不晓得。提起 这位宗爷,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他是给刘十顷护院的教师 爷,一身的软硬功夫。那一年闹黄灾,这位宗爷就仗着一手 一足之力,你猜甚么着?两天一夜的工夫,他竟搭救了四五 百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这位宗爷不但是个名 武师,还是个大侠客哩。要是刘十顷家还有他在,一二十口 子土匪,也得敢进门哪?早教他赶跑了。”

杨露蝉道:“哦!这个人多大年纪?那里人?”

掌柜道:“这个人年纪不大,才三十几岁,听说是直隶 省宣化府人。莫怪人家有那种能耐,你就瞧他那身子骨吧, 虎背熊腰的,个头儿又高又壮。”瘦子道 “要不然,人家

怎么救好几百人呢。这位宗爷难为他怎么练来,甚么功夫都 会:“吃气、铁布衫、铁沙掌、铁扫帘、单掌开碑,样样都 摸得上来。那一年,我亲眼看见他在场院练武,一块大石 头,只教他一掌,便劈开了。他又会蛤蟆气,又精通水性, 说起来神了,这个人简直是武门中一个怪杰。在刘十顷家, 给他护院,真不亚如长城一样。谁想待承不好,人家一跺脚 走了。”

这些话钴入杨露蝉耳朵里,登时心痒痒的,急忙追问 道:“这位宗师傅竟有这么好的功夫么?他现在哪里?他可 收徒弟么?”

掌柜道:“这可说不上来,人家乃是个侠客,讲究走南 闯北,仗义游侠,到处为家。他倒是收徒弟,听说他这次出 山,就是奉师命,走遍中原,寻访有缘人,传授玄天观武功

的。”

杨露婵又惊又喜,想不到在此时,在此地途穷望断时, 居然无意中访出这么一位能人来。只是住脚不晓得,要投拜 他,却也枉然。正要投法探询,那?子却接过话来,脸冲掌 柜,闲闲的说道:“你不晓得宗师傅尚住处么?我可晓得。 前些日子,听说这位宗师傅叫观城县沈大户家聘请去教徒弟 去了。”

露蝉忙问:“这位沈大户又住在那里?”

瘦子扭头看了看露蝉,道 “怎么,你这位客人想看看 这位奇人么? ”露蝉忙道:“不是,我不过闲扫听。”瘦子 道:“那就是了。”回头来仍对掌柜说道:“咱们邻村螺蛳 屯牛老二,就是这位宗师傅的记名弟子,他一定知道宗师傅的 住脚的。大概不在观城县城里,就在观城县西庄。若说起这 位宗师傅,真是天下少有,不愧叫做九牛二虎赛金刚。就说人 家那分慷慨 那分本领,实在是个侠客。…他的师傅乃是南 岳衡山的一位剑侠,名叫云云山人。”对露蝉道:“咱别说 他师傅有多大能耐,就说他那三位师兄吧,你猜都是甚么 人? ”杨露蝉自然不晓得,?子瞪著眼说道;“告诉你,他 那三位师兄全都不是人!”

露蝉骇然要问,那胡子掌柜接声道 “他那三位师兄, 一个是人熊,一个是老猿,—个是苍鹰,有一人来高。 ……”说著用手一比,又道:“这位宗爷乃是小师弟,他的 功夫都是老猿教给他的。你说够多么希奇! ”

饭馆两人见露蝉爱听,便一递一声,讲出一段骇人听闻

的故事来,把个杨露蝉听得热辣辣的。在饭馆借宿一宵, 次日开晴,忙去访螺蛳屯牛二,向他打听宗胜荪。却 易打听,牛老二一点也不拿捏人,把宗师傅的现时住处,^ 诉了露蝉。这位奇人现在并未出省,他确己受聘,到观城沈 大户家,教授两个女徒去了。牛二盛称宗武师的武功,自承 是宗武师的记名弟子,跟著又把宗武师的身世艺业,仔仔细 绷,告诉了杨露蝉。


浏览1,248次

    <<   上一篇   下一篇   >>     
  • 牡丹园/花园路校区(海淀区)

    查询地图 公交/驾车去这里
  • 首都体育学院校区(海淀区)

    查询地图 公交/驾车去这里